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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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堃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但是今天梦境忽然一层一层的袭来。
他在梦里看到了许多从前发生的事。
有他们师兄弟分别都还是小不点围绕师尊膝下之时师尊的谆谆教导。
有他刚刚引气入体正式踏入修仙之道时师尊欣慰的笑。
有二师弟云崖第一次挥出带着灵气的拳法却不小心打碎了师尊收藏时，师兄弟三人悄悄围在一起商量应对办法的场面。
有春花漫山的时候小师弟控制灵植给他们编织的花环，他和二师弟本不愿意戴，却为了让云沣高兴把一堆花顶在头上的滑稽过往。
有他们三人学着凡人学子偷个小懒跑到后山，躺在一片空地之上，阳光灿烂，把三个人身上的衣服都烤得暖烘烘的，最后还是被师尊发现偷懒每人抄了入门心法五十遍的曾经。
更多的是他作为大师兄替师尊教导两个师弟时朝夕相处的画面，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因为师尊需要长期闭关，都是他在一人带着两个师弟，看着他们从小小的团子拔高到身材修长的少年。
一页页泛黄的回忆翻过去，那些以为不会再想起的细节都在梦里一一展现。云堃就仿佛推开了一扇扇时间的大门，窥得那一丝残留在那里的时光。
然后最后一扇大门轰然打开，迎接他的是还穿着高阶弟子服的小师弟，跑过来捧出一束不知从何处摘来的灵植，和以往一样带着灿烂的笑容，两颊之间有浅浅的梨涡，问着他能找到这些灵植的自己是不是很厉害。
自己夸奖的话还未曾说出口，却见小师弟突然变成了长老装束，脸上的笑容未变却显得极为阴冷，那本捧着灵植的双手突然出掌，狠狠地打在了他的心口。
还是那样熟悉的语气，对他说着：“多谢大师兄成全了。”
云堃顾不上心口的疼痛，他想问问云沣这究竟是为什么？是他……做的不够好吗？是他哪里出了问题吗？为什么他的小师弟突然就不见了……还是很早以前，在他还未曾发现的时候他心目中的小师弟就已经不存在了？
原来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就遗失掉了自己的小师弟了么？
云堃担任掌门以来不敢忘却师尊所托，自认为虽暂无大功也不曾有半点过失，甚至还在众多仙门中取得了举办论道盛典的机会，让正清宗在恢复繁盛的一路上又踏出一步。却不曾想到，他原来是失职的，那么久都没有发现小师弟的异常。
而师尊把门派交托于自己，但自己却有负所托，落入如此境地。
他是如此没用。
此刻云堃心里除了委屈、懊恼、自我否定外还有一丝不甘，这些情绪转瞬之间又化为了滔天的愤怒——为何死的不是云沣！为何这世间活下来的都是坏事做尽之人！为何天道要对他如此不公！为何失败的是自己？！
难道就是因为他天真，他所信非人，就活该致死么？
就在他陷入这份愤怒无法自拔之际，忽然一阵暖风袭来，云堃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起头看去便看到了记忆里最熟悉的那株老树。
那是栽在师尊生前院内的一株梨花老树，明明在凌云山这样灵气浓厚的地方，它依然如同凡界的普通树木一样，固执的按照四时生长，枯荣生发。每每春日方来之际，才能见到它雪白了整个枝头。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师尊还只有他一个徒弟之时，春天里的闲暇之日师尊最爱抱着他坐在这棵树下，给他讲许多事物，有新奇有趣的故事，也有许多那时他还听不懂的大道理。
此时云堃梦境之中的树下，果然出现了师尊智空道人的身影，智空道人即使早已入道结出元婴，却并未保持年轻容貌，鹤发童颜，乍看上去有些像凡人里那些和蔼的老爷爷。
云堃远远看着，梨花树下智空道人的怀里抱着的是小小的自己，偶有几片花瓣散落在他和师尊的衣袖间，还小的自己会高兴的手舞足蹈，邀功一般把花瓣聚拢举起来给师尊看。
智空道人这时总是高兴的笑着，好像自己捧给他的真是什么至宝一般。
在这漂浮着淡淡梨花香的梦境中，云堃听到了那慈祥的老人久违的声音，他忽然想起，这是很久以前他和世尊有过的一段真实的对话。
梦里的师尊问着小小的他：“堃儿从还很小的时候便在为师身边了，那堃儿可知自己为何要修仙吗？”
“因为师尊也修仙啊！”
智空道人微笑着摇头：“如果堃儿是在外面长大，现在还会修仙吗？”
小小的云堃像个精致的娃娃，咬着手指仿佛很困惑：“可是没有如果啊，徒儿是在师尊身边长大的呀。”
智空道人摸了摸他的头，并没有像世上大多修士那样向小辈或炫耀或鼓吹着修仙的种种好处，而是又问：“这世上的确没有如果，所以就更要堃儿自己想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修仙，如果是为了某一个人而去为之，那堃儿可否想过，自己长大以后又会否心生悔意呢？你许得自己好好想想，现如今你还未真正踏入仙途，还有选择的余地。”
那时的自己似乎还是很难理解，也远远没有后来的好耐性，被师尊的问题困住，越想越急就差哭了起来，半天才带着哭腔道：“可是、可是徒儿就算不是为了师尊，也还是想修仙啊。长大也不会变的！不会！”
智空道人虽不安慰他的情绪，却还是慈爱的抚摸着他：“那堃儿又可曾知道修仙修的是什么？”
“徒儿记得，师尊以前说过，有的人是为了变得更强，有的人是为了修得仙身，有的人则是为了家族荣耀，还有的人甚至以情入道为的是男女之事。”
智空道人听后却摇了摇头：“那是别人，堃儿自己呢？”
“我？”小云堃揉了揉掌心的花瓣，又看了看自己的师尊，“徒儿……徒儿就是想修仙啊！”
“不为其他？”
“只是为了‘想修仙’本身也不行吗？”
“当然可以，但是修仙的路上阻碍重重，贪嗔爱恨，劫难无数，需得自行分辨，何为助力何为心魔。所以片刻不敢忘却本心，如有一日再也无法前行，亦不会因此而后悔，陷入魔障，希望吾徒堃儿不可或忘。”
此番话语再入耳中，宛若当头棒喝，让云堃彻底从方才的愤怒中清醒过来。
他犹记得此番对话后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自己便引气入体，彻底踏入修仙之路，是数百年间引气入体最早的小辈，而那时师尊便曾言自己所走之道便是“本我”二字。
是了，他踏入此途并非为了其他，当上掌门是师尊所托，亦是自己所愿，对师兄弟友爱信任也是出自本心，不该由此心生愤恨怨怒。
此番复活也是上天所给予的际遇，实乃天幸。
但杀身之仇亦要相报，徒儿之命亦要相护，门派之名需正。
恩怨情仇之中还能分得清自己所坚持的是何，不被情绪左右，才方不负“本我”之道。
一瞬之间想清了因果，理顺了内心里一直因师弟背叛而无法放下的愤恨，云堃觉得自己仿佛被包裹在一团暖流之中，一直无法掌控的幼兽灵力也在一点点融入他的魂魄之中，而自己的道心也越发稳定了。
云堃此刻回想，方觉惊险，一阵后怕。如果不是梦里忆起师尊这番对话，只怕自己便会心魔滋生，真的踏入魔道一途了。
也因此一个激灵从睡梦里清醒过来，便见自己窝在徒弟怀中，正被已经醒来的徒弟轻轻抚摸着。
云堃立马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身体又变小了，不过好在梦中那番经历让他的魂魄彻底和身体融合，只要恢复了精力，便可更加灵活的操控这具灵兽之身了。
根据之前在正清宗的表现来看，这具身体不止是幼猫那么简单，看来自己恢复精力后还需好好研究。
只是不过是奔波一路便又体力不支，果然身体的年纪还是太小了么？
“醒啦？”云堃还在思索，便听到上方传来穹业的声音，他抬头看看，蹭了蹭自己徒弟的手掌以示作答。
穹业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对着他笑笑：“我醒来看到你变成这般大小实在是吓了一跳，应该没事吧？……说起来，若是你能听得懂人言便叫一声吧。”
“喵。”云堃叫了一声，只是从幼兽的身体里发出来软绵绵的，和猫叫相差无几。
“之前问你是不是师尊灵宠，还未曾见你回答便晕睡过去，实在不好意思，如果是的话便叫一声，不是两声。”
云堃觉得至少得找个理由在穹业身边便宜行事，便轻轻叫了一声：“喵。”
穹业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淡了几分，眼里透出浓浓的哀伤，却还勉强自己笑着：“师尊……”
这一声明明没有哭泣，却让云堃的心跟着狠狠揪了起来，他现下无法吐言，只能埋下头舔了舔穹业的手以示安慰。
穹业轻柔的抚摸着幼兽的身躯，眼神却很坚定：“我相信师尊并不是魔修，穹业在此立誓他日定要换师尊清白，绝不容师尊之名遭受侮辱。”
说完他看了看手里的幼兽，柔声道：“你既是师尊座下灵宠，如今师尊不在了，那么我们也便结个伴吧，一起去调查真相如何？”
“喵。”
“你愿意便好。之前你在睡着，我便自作主张先启程了，我之前打听了下如今我们虽还在中洲境内，但已经是凡人地界，前方不远便有座小镇，今夜我们可以在那好好休整一番。”
云堃经由穹业所述，才四处打量了起来，果然他们已经不在茂密的丛林之中了，所行之路平坦宽阔，显然是人为铺设，周围偶有两三人走过，显然是在一条官道之上。
云堃想这般也好，便又应了一声。
他们所处空间被分割为三界，其中他们所处之界虽有修仙道者，却因为也还未真正脱离凡身，其实居住的大部分都是普通凡人，因而便被称为凡间界。
另有两界便是天神界，与妖魔界了。天地之气有清浊之分，天神界至清，位于三界最高之处，妖魔界至浊位于三界底层，人间界清浊之气混沌二者皆有，则在中间。
其余两界非是凡人可以触及，所以很少得知全貌，而凡间界又分为五大洲，由汪洋分隔，以所处位置东南西北中为名，其中又以中洲最大，灵气最为繁盛，是以修仙门派最为集中。
不过由于修仙之人与凡人分隔分明，甚至不少凡人穷极一生都不知道真的有修仙者的存在。于是对于凡人来说各大洲的区别只是是否宜居，是寒冷或酷暑，万物能否生发这些区别而已。
而就因为修仙者和凡人通常互不打扰，对于云堃和穹业如今而言就更加有利。凡人中很少有修仙者混迹于此，他们只需要隐匿自己灵力便可以凡人为掩护，暂不被正清宗找到。
于是一人一兽便按照原先所定很快到了这座凡人的镇子里。
看来还是座中心要镇，南来北往之人不少，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果然是一派人间繁荣气象。
然而在踏入的一瞬，云堃却觉得哪里不对，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在他还未曾思索过来之时，幼兽的本能就告诉他这里有不对劲之处，让他的身体整个毛都炸了起来。
捧着他的穹业发现不对，却以为只是小兽无法适应人群而已，安抚的摸了摸便走进一家客栈询问住宿问题了。
待晚间穹业带他入客房歇下，这时穹业方道：“你也觉得不正常是吗？我感觉到一入城便被什么盯上一般，还隐约能感觉到灵力波动。”
云堃被自己徒弟放在了木桌之上，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的回想着：“莫不是正清宗的人已经追到此处？不……不对，如果是正清宗之人不可能只是跟着这么简单。”
穹业猜测着，得出答案又推翻自己所想，思索半天也没有头绪。
而云堃却觉得不是被人盯着这么简单，他总觉得不止如此，只是他如今形态太小又消耗了不少精力，一路上由穹业抱着，浑浑噩噩的，他总觉得有些细节被他错过了。
然而不由得他想下去，云堃忽然感到一股很强大的灵力波动就在他们附近传过来。
他猛的看向穹业，穹业明显也感觉到了，就要只身翻窗去探，云堃不放心狠狠咬住了徒弟的衣袖，穹业才不得不一手把云堃抄在怀里一起出了去。
此时夜幕四合，这座城镇的街道已经安静下来，静静的听不到一丝声音，穹业加快脚步决定一会那位释放出灵力明显是引他过去的修士。
每个门派，甚至是每个修士修炼之后，身上的灵力波动都不会一样，因为所炼的功法心法各有不同，资质也不同，甚至是修士本人因善恶之念所产生的灵力波动，在强弱和感觉上都会有很大的区别。
穹业正是感觉到这和修习正清宗心法所产生的灵力波动完全不同，而且并不霸道，显然对他们没有恶意。
固然在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避走不失为一种方法，但是既然对方这般邀请又似乎是跟了他们许久，只怕就算避得了一时也会被再次追上，倒不如会会是何方神圣。
于是没多久，穹业就携着幼兽来到一个小湖边。
便见一白衣之人似乎早早的便等在此处。
“便是阁下邀在下前来？”穹业把幼兽置于肩上，抱拳致意。
静谧的湖边波光潋滟，在月色下那人缓缓回首，穹业自问眼界不低见了也不由愣了一下，那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一眼望去便让人心生好感，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若是女子怕已怦然心动。
果然人的天性里对美好的事物总是优待更多一些，穹业见那人一时不答也不生气，又好性子的问了一句。
这般那个人才慢悠悠的回答，声音却不如他的外貌那般具有侵略性，反而有些沙哑却也十分动听：“嗯，不过准确说来我找的不是你。”
“阁下既然找的不是在下又何须一路跟随，方才又因何如此相邀？”
男子道：“这里除了你难道便没别人了么？”
“别人？”穹业不解，“还望阁下赐教。”
男子轻轻一笑，指了指穹业肩上，“当然是他啊。”
穹业望去，正是肩上的那只幼兽。“阁下与在下师尊的灵宠相识？”
“啧，我怎么不记得收了你这个徒弟？”
“啊？”
男子继续笑着：“我的意思是，这只灵宠是我的。”
“什么？”穹业愕然。
“喵？？？”云堃更是听得惊讶，这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