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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义不容辞 ...

  •   在受伤的人中间,许昌辉的伤势最重,不但肺部出血,而且大肠也被捅穿。虽然就医及时,手术也成功,但由于失血过多,一个星期之后才脱离危险。这期间,许川好几次都悄悄地伫立在他窗前,从窗口久久地看着他,想:这个曾经是自己父亲的人,这个曾经是八面威风、呼风唤雨的处长,一夜之间就这么脸色无血,衰弱不堪地躺在那儿了。怜惜、愤懑、怨恨一起涨满在他心中,使他难受得快要支持不住了。一次,他看见许昌辉动弹着,易兰忙帮他垫高了枕头,他断断续续地埋怨着:“……谁叫你换来换去的?”
      易兰又悔恨又委屈地哭着说:“还不是你爸妈都想要一个孙子传宗接代吗,我以为真的是你的儿子,就忍着挖心割肺的痛苦,舍去自己的女儿把他抱了回来,原以为是给你们许家做了个大好事,哪知道……唉……”
      许昌辉闭上眼睛,把头歪向一边,长长地呼了口气说:“这下可好,女儿没有了,儿子也没有了。”
      “不会的,昌辉,儿子他不会走的。”易兰捂着脸边哭边说。
      许川饱含着泪水,摇着头说:荒唐啊荒唐,可笑啊可笑,这一切的闹剧就是这样”换“来的。

      一护士走过来说:“同学,你已经站了很久了,你干嘛呢,不回房?
      许川恍恍糊糊地说:“是啊,我干嘛呢?”他挪着麻木得千斤重的脚回到了自己的病房。刚躺下,万磊满头大汗地进来说:“许川,快,我妈给你熬了鸡汤。”许川说:“唉,这怎么好呢,天天都麻烦你妈。”万磊说:“我爸说啊,要你多吃多喝,以勉耽误考试。”许川感激地说:“替我谢谢你的爸爸妈妈。”许川一边吃一边看着万磊坐立不安,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很快地吃完了说:“万磊,我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万磊吞了吞口水,说:“那我说了,你一定要冷静啊。”
      “说吧,我冷静得很哩。”许川淡淡地说。
      “你,你妈死了。”万磊怜悯地看着他。
      “那个妈?”
      “你的亲妈。”
      许川嘴唇些微地抖动了一下,又问:“怎么死的?”
      “心脏病突然发作。”
      许川的脸色暗淡了,说不出的悲伤袭击着他。他抿了抿嘴唇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万磊想了想说:“我听我爸说的,大约是前两天。”

      “那,我爸,就是何国海,他知道吗?”
      “我估计他知道,听我爸说他到医院去办了事的,憔悴得很。我爸说,这种突如其来的家破人亡的巨大打击,无论什么人也难以承受。据说何乐出院他也没来,只把何乐的衣物托人送来了。我爸说,他做得很干脆。”
      许川强忍着在眼里直打转的泪水,说:“是啊,他活得干脆,我那个妈是死得干脆,我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子哩。”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收拾东西。
      “你干嘛啊,许川?”
      “我还能干嘛?万磊,我失去了亲妈,虽然那是她自找的,但对我来说,我毕竟是失去了啊。我怎么能再失去亲爸呢,他是多么的无辜,现在又是多么的无助啊。”

      “你是说你要回何家?”
      “当然。”
      “你看,我说要你冷静吧,你不要急着作决定嘛。家庭环境不同,人的命运就大不相同,你想想清楚再说。”
      “我的命本该如此,就让它归回原处吧。”
      “可是,一个人由简到奢易,由奢到陋难啊!许川,你别收拾了,再想想看。”
      “是啊。可是这世上有很多事,是由不得我们怎么想的。有些事就是再难,也得这样做啊。万磊,这事要搁在你身上,你也会这样的,对么?”他闪着泪眼望着他,哽咽着:“只是,只是我回到何家,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万磊轻轻地打了他一下说:“当然啊,还会更好。”说着也掉泪了,俩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泪水都流在对方的肩背上。

      回到许家,往日整洁雅致的厅堂,被打得乱七八糟、污血浊水、一片狼藉。他归顺了桌椅,清除了废物,擦干了地面,喘着气走进自己的房间。他怎么也想不到,伴随他成长了十五年的房间,承载了他童年与少年多少欢乐和幸福的房间,这会,竟是这样的陌生和孤寂。是啊,这原本就不属于他,他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现在,这一切都永远地结束了。他从心灵深处悠长地叹了一口气,坐下来,做他必须做的事,他写了一封信:
      父亲、母亲:
      这是两个多么伟大、崇高而又充满安全感和幸福感的称呼。在孩子的眼中,父亲是天,母亲是地;父亲是山,母亲是海;父亲母亲是孩子的天然偶象,是孩子的明天梦想,是孩子一辈子的崇敬典范。
      从我个人的立场上,我感谢你们。你们小心翼翼地伺候我;无微不致地关爱我;千方百计地培育我。给我上最昂贵的幼儿园,最典范的小学,最有名望的初中,甚至进省重点高中,进全国重点大学直到出国,都给我设计好了,给我铺上了一条飞黄腾达的坦途。
      可是偷梁换柱的勾当,却经不起真情的暴露。顷刻之间,我心中的山倒塌了,我生命的海哭泣了,我的黄金般的年华流进了一个荒诞不经的境地。我的一个母亲精明过人、见利忘义、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顾后果。我的另一个母亲,愚昧无知、自弃自暴、嫉妒如仇、害人害已。我的一个父亲,官迷财迷,对已马虎主义,对人一一算计。我的另一个父亲,平实忠厚、通情达理,勇于承担责任,敢于忍痛割爱地放弃。我的一个家庭,人人受伤。我的另一个家庭,家破人亡。
      站在良心的天平上,我怨你们。是你们让一个花季少女,受尽了刁难,吃尽了苦头,不是上天赋于她的聪慧和刚毅,她能逃出你们疯狂的魔掌吗?站在道德的准则上,我恨你们。你们无视何国海的存在,把这个你们昔日的同学,广阔天地中,一个战壕中的战友,当成世界上最大最大的傻瓜,愚弄他的婚姻,抢夺他的儿子,凌辱他的人格,让他现在形单只影。真是荒谬绝伦!凭着这样的邪恶,我也不要活了。但一想到何国海,这个无辜的人,良知和道义要我承担起责任,去抚慰他屈辱的灵魂,不让他孤苦伶仃。
      我走了,安雯也好回来,让她一颗飘荡的心,有一个安稳的归宿。
      唉,爸爸、妈妈,真没想到,我是你们情感争斗与利益交换中的儿子。也没想到,我是以这种心态,这样的方式离开你们的。祝你们早日康复,愿你们随缘幸福。
      你们曾经的儿子:许川 6月13日
      他把头搁在信纸上,眼泪唰唰地流淌。好久他抬起头来,用他喜爱的水晶杯压好信纸,然后起身清理好要备考的书籍,带了两件换洗的衣服,久久地注视着书架上珍贵的书籍和墙上的全家福像片,抹干眼泪一步一停留地走出了许家,这个养育了他十五年地方。

      何乐到了安奶奶家之后,安爷爷每天都要出去吃,说是要加强营养。这天,在何乐的再三请求下,才在家里弄了几个好菜,加了一顿餐。刚吃完,安了祥就来了。何乐笑笑地问:“爸,您刚回去,怎么又来了呢?”
      “唉,不放心你啊,就又来了呗。”安子祥说着,见何乐收拾碗筷,忙接过来说:“我来,我来。小丫头,手还没好,就忙什么忙的?”
      “嗨嗨,不要紧的。”何乐笑着说。
      “啊呀,我来我来。”安奶奶边说边收拾着,母子俩就进了厨房。安子祥迫不及待地就说:“妈,丁爱莲死了。”

      安奶奶吃惊地:“啊,死了,这么快?”
      安了祥说:“嗯,都两三天了。”
      “何国海知道吗?”安奶奶很小心地问。
      “知道,是他去处理的。真是个铁汉,一声没吭。”
      “难得的好人啊,真可怜。”说到这儿,安奶奶又小声地问:“你现在来,是想告诉何乐?”
      “嗯,有这个想法,不知现在讲,合不合适?”
      “告诉吧,迟早会知道的。”

      何乐这时正倚在门框上,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惊诧不已。十五年来,她不可理喻地发怒,她挖空心思的刁蛮,她暴怒无常的打人,她苦行僧般的节省……她从没有给她一丝母爱,也没给她过片刻的温情,但此时,她还是伤心不已,她哽咽着喊了声:“奶奶——”
      安子祥回过头来,说:“乐乐,你?”
      奶奶忙说:“乖乖啊,就是怕你……”
      何乐进来依偎着他们,说:“奶奶,我无论到哪,都是安家的孙女。爸,您是能理解的,对不对?我必须马上回何家,是不是?”
      安爷爷知道后说:“唉,刚回来就又要走,身体还没恢复,考试又临近,这怎么行?”
      “爷爷,您放心吧,我会努力的。”沉默,难耐的沉默,何乐虔敬地等待着许可。
      安奶奶叹了口气说:“不知你妈是否同意?”
      何乐忙说:“妈妈说过的,来去自由。”
      安子祥毅然地丢掉烟蒂,说:“走,我送你去。”

      何乐抹着泪进去把何国海给她的那两个袋子拎出来,放进车里。安奶奶走到门口,给钱何乐说:“孩子,去了后,好好安排生活,你们爷俩都需要补补身子,啊。”何乐推辞着:“奶奶,我知道了,我有。”安子祥说:“收下吧,不然,奶奶不放心的。”何乐接过钱,告辞了爷爷奶奶。

      车刚停在何家楼房前,何乐从车窗里,看见许川提着一个旅行包,在前面走着。她大喊:“许川,许川!”
      许川一回头,见是何乐,他烦燥地问:“你来干嘛?”
      何乐奇怪地说:“噫?这话该我问你啊!”
      许川厉声地:“问什么问,我回家。”
      何乐理直气壮地:“别瞎扯了,这是我的家。”
      “你要几个家?安家才是你的家。”
      何乐生气了:“哎,苕货,你叫什么叫!你出许家容易,你再进去就难了,你不要命了?”
      “啊,就你伟大。哼,想不到你也这么势利。”许川说着就要往前走。

      何乐第一次发现许川这么倔强,她拉着他说:“好好,我势利。你先别走,把话说清楚了再走,行吗?我们做事的原则是,要做使大家都有利的事。对不对?”
      “别跟我讲大道理,我现在就是要回家。”许川甩掉她的手。
      她又拉着他说:“你别一根筋好不好?你要孝敬何爸爸,以后还怕没机会吗?”
      “我就一根筋,你放开我!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要。我原本就姓何,我不该回来吗?”他推开她,直往楼上跑。何乐也跑,两个孩子都敲何家的门,门内一片漆黑,一点动静也没有。何乐一边敲,一边喊:“爸爸,开门啊,爸爸,我是乐乐,快开门!”许川只敲并不喊。何乐把他挤到旁边,又是喊,又是哭的:“爸爸,我知道你在家里,你开门啊,我回来了……”

      一直跟在她后面提着两个袋子的安子祥,说:“乐乐,你原来不是有钥匙的吗?”何乐说:“我那天跑啊跑的就弄丢了。”
      王奶奶出来说:“唷,是乐乐回来了啊,你爸爸在家,刚才还听他接了电话的。啊,来来,我这里有你家的一把钥匙,是你妈原先放在我这儿的。”

      王奶奶开了门,何乐开了灯,看见何国海头埋双膝中,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何乐扑上去摇着他喊:“爸爸,您别这样啊,你还有我啊,我回来了。”许川扒开何乐,跪在何国海的双膝下,憨厚又诚挚地说:“爸爸,您还有我啊,我回来了,我回来陪您了。”
      王奶奶奇怪地问:“这是谁啊?”
      安子祥说:“这是何国海的儿子,您老看看,这父子俩多象啊。”王奶奶摸着许川的头,无限感慨地说:“嗯,象,真象。多好的孩子啊!”

      见何国海还是一动也不动,许川泣不成声地说:“爸爸,您抬起头来看看我吧,难道您就不想我吗?爸,我知道您有多冤,您有多苦,爸,我都知道。我回来了,就不走了。”他双手托起何国海的头,又说:“爸爸,您再这样,我也不话了,我们爷俩就一起去死吧!”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何乐也痛苦地大哭着。
      安子祥擦着泪,抚着何国海的肩膀,说:“老何,节哀啊,不然,俩孩子都受不了,他们身体上的伤口还疼着哩,别让他们心灵上的伤口更疼啊。你看看,这是两个多么好的孩子啊!”
      何国海早已泣不成声了,他抬起头来说:“你们都回去吧,我没有能力留下你们,我留下这份心意就够了。”
      何乐说:“爸,留什么留,我本来就是这家里的人。”
      许川说:“爸,血浓于水啊,您不要我,我到哪儿去呢?”
      何乐推开他说:“你从哪儿来,就回哪里去。”
      许川几乎把何乐挤到地上去了,说:“你是哪家的孩子,就回哪家去,别干涉我们家的内政。”
      “噫,你这是哪来的狠啊你。”何乐站起来求助说:“王奶奶,您说呢。”

      这时看热闹的人多了,王奶奶乐了,她哈哈地笑着对何国海说:“海子啊,我们这邻居也做了二十多年了,要我说啊,这俩孩子都争着、抢着要回来,是你的福气到了,是你的人格好啊。你看,这小子虎墩、平实,跟你啊,就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模样也象,本份的性格也象。你就认了吧。”

      邻居们也都说:“是啊是啊,这孩子荣华富贵不要,就要回来,这多不容易啊。留下来,这是一定要留下来的啊。”
      何国海望着许川说:“孩子啊,这哪行呢,你这是饭锅里往粥锅里跳啊。
      何乐摇着何国海的手膀说:“是的,爸,留我吧,留我您习惯,我也习惯,对吧?”
      何国海望着安子祥对何乐说:“你有一个更好的爸爸,你该回去了。”
      邻居们也说:“是啊是啊,乐乐该回去享享福了。”
      何乐急了大喊:“王奶奶!您说啊,应该是我回来,对吧?”
      王奶奶笑呵呵地说:“是这个理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啊!你在这儿呆了十几年,安家也好想你回去啊。好孩子,经常来看看也是一样,对吧?安总,你说呢?”
      “对对,她是安家的女儿,也永远是何家的女儿。”安子祥说。

      这时,许川不由分说地提着旅行包进了何乐的房间。何乐赶进去生气地对他说:“这怎么行,这是我的闺房啊!许川。”
      许川只顾抢位子,把东西往地上一放说:“闺房,什么房也是我的了。”一转身,看见何乐泪流满面,不禁又勾起他的心伤,他诚挚地说:“何乐,我懂你的心思,你也要懂我啊。只有这样的选择,才能使我活得安心而坦然啊,谢谢你。”
      何乐凝视着他,哽咽着问:“你要是不习惯怎么办呢?许川。”
      许川抹着她脸上的泪水安慰地说:“你金枝玉叶都过来了,我还有什么不能的吗?”
      “我是一出生就过这种日子,可你是从天堂里走出来的啊!”她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严肃地谨慎地审视着他,轻言细雨地劝说着:“你现在还有退路,许川,我和我爸送你走。”

      许川坚定地摇了摇头,眼泪簌簌而下。他们互相凝视着,悲戚的泪眼交织着融解着,蓦然,他们都爱怜地安慰地拥抱着对方。许川慢慢地推开她说:“何乐,帮我铺铺床吧,让我安顿下来。”何乐擦着泪,打开柜门,换上干净床单,又拿出一条被单,说:“现在天热,用这盖盖肚子,下雨就全盖上。”然后掏出钱放在他手里。
      许川说:“你这是干什么?
      “别推了,目前,你要吃药,要吃饭,还要加强你俩的营养,许家的钱,你不会要,何家是一点积蓄也没有的。你以前也毫不计较地资助过我,这钱,一部分是还给你的。还有一部分是我借给你的,到时候你要连本带利的一分一厘的都要还给我。你推什么推,你想啊,我会白借给你的吗?”何乐说着,强笑着。

      许川眼里含着泪花些微地笑了:“啊,你是放高利贷啊,葛朗台啊你?快走吧。”
      何乐正准备走,听到许川把那老掉牙的床绊得“吱嘎吱嘎”直响的,她又转过身来摸着那床说:“唉,听惯了这熟悉的歌声,还真不想让给你。”
      “我懂,何乐,你能克服的困难,我都能,我会努力的。啊,走吧,安伯伯还等着你呢。”
      何乐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答应我,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们,就象以前我信任你们一样,行吗?”
      “行啊,你怎么象个老太太一样,罗嗦个没完。走吧,走吧。”许川推着她,掉过头悄悄地抹干泪,俩人一起进到厅里,许川恭敬地对安子祥说:“安伯伯,麻烦您了,这么晚了,回去休息吧。”
      安子祥拍着许川的肩膀,说:“好小伙子,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解决,嗯。”然后又对何国海说:“老何,你就多休息几天,不急着上班。”
      “明天吧,明天就上班。”何国海说。
      王奶奶说:“也好,上班思想开阔些,免得在家东想西想的。”
      何国海起身说:“安总,请回吧。”安子祥紧握着他的手说:“保重保重,那我们走了。”何乐说:“爸爸多保重,王奶奶再见,许川再见,伯伯、阿姨们都再见!”

      邻居们议论着、感叹着:“上帝是公平的啊,何国海好人有好报,这么好的儿子回来了。”
      人们散尽之后,许川挨着何国海坐在沙发上,抑制着内心汹涌的情感,又敬又爱地喊了声:“爸爸!”这一呼喊,象春雷一样,震撼着何国海荒凉的心,唤醒着他几乎丧失殆尽的感情。他一下了把许川搂在怀里,泪水纵横地呼喊着:“孩子,我的孩子啊!想象不到,我们是那样地分离,想象不到,我们又是这样地重逢……”
      “爸,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从头开始吧。”
      何国海捧着他的脸,盯着他问:“孩子,你真的想好了吗?”许川点点头。何国海又问:“你将来后悔了怎么办?”许川认真地说:“爸,我已做好了思想准备。再说,我是你儿子啊,狗不嫌家贫,对不对?”父子俩又紧紧地抱在一起。

      洗漱完毕后,许川回到何乐住过的房间,看到刚才打开的柜门内,柜子上层是几件破旧衣裳和床单,下层是何乐的课外书籍和她画的画。他坐到桌子旁,桌子又摇摇晃晃。这么简陋,这么寒微,可是她何乐却生活得那么积极向上、进取乐观。她可真象雄鹰一样的坚强,海燕一样勇敢,她是一尊神啊!她的笑容是那么甜美;她的忧郁是那么凄美;她的愤怒是那么俊美;她的哭泣令人心碎。啊,何乐啊何乐,你是我心中的偶象,是我行动的榜样。可惜的是,不论我怎么努力,也没有你那么机智和灵光。他捧着脸,望着窗外想,你是一颗闪亮的星星,我只能仰望。眼睛一闪,突然之间他看到桌子上方的一角,贴着一张很小的纸条,纸条上写着:“厄运所生的德行是坚忍”——培根。他在心中惊呼着:啊,这就是“神”的源泉!他亢奋起来。

      安子祥眉开眼笑地把何乐送到安奶奶家。一进门发现安奶奶闭着眼,坐在厅里的沙发上,他忙问:“妈,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啊?”
      “啊呀,何乐走了我睡不着啊。”
      “奶奶,我回来了。”
      “啊哟,我的乖乖,回来了好啊,该回来了啊。怎么样,你何爸爸还好吗?”
      “不太好,好在许川回去了。”何乐说。
      “唷,那孩子这么快就作了这么大的决定,真不容易啊。”安奶奶叹着气说。
      安爷爷慢慢地走出来说:“我家何乐也不容易啊,一知道了立马就往何家跑。”
      安子祥感叹地说:“感人得很啊,两孩子哭着争着,都要留下来陪何国海。”
      安爷爷说:“哎,总算有点意思了。还是孩子们好啊,有了他们,家里才有生气啊。”
      “啊,对了,何乐,刚才有一个叫什么夜里叫的鸟来找过你的。”安奶奶说。
      何乐笑笑地说:“奶奶,那是个浑名‘夜里鸦’。”
      安子祥感兴趣地说:“好听啊,是圣母耶丽亚嘛!”
      “嗯,她的名字叫叶妮。爸,我,我能不能再麻烦您一下,帮我找到她。”
      “当然,为人民服务嘛!”安子祥爽快地答应有了。何乐又恳请安奶奶说:“奶奶,如果我找到她,能不能把她带回来?”
      “你想带就有你要带的理由,孩子啊,别拘束,这就是你的家。”
      “谢谢奶奶,谢谢爷爷。爸,我们走吧。”

      安子祥按何乐指的路,把车开到了那个工地上,何乐站在一堆大水泥筒面前喊:“叶妮,叶妮啊!”一个黑影出来说:“何乐,我在这儿,我好怕啊。”
      安子祥俯身看了看,水泥筒内,乱七八糟黑糊糊的,他一想到何乐也过了这样的日子,心里又亏欠地难受起来。
      “安伯伯,麻烦您了。”叶妮小声地说。
      “孩子,走吧。”安子祥打开车门,就坐到驾驶台上了。何乐上车了,说:“妮子,上啊。”叶妮喜得手舞足蹈地叫起来:“啊,我也上?”安子祥把她们送到安奶奶那儿才回去。

      走进安奶奶家,既干净又安静,叶妮东张西望的欣喜地说:“哎,何乐,你这是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啊!”
      “嗯,我们就利用这个‘世界‘好好地亲近我们的书本,你这几天就在这儿复习,每天把规定的内容做完,怎么样?”
      “好啊!”叶妮求之不得地答应了。
      “这,是我的新衣服,你去洗澡吧。”叶妮接过衣服看了看说:“这怎么行,这是你爸妈给你的。”何乐说:“我送给你了,但有一个条件——”叶妮跟她一起说:“一定要考好!”俩人都笑了。

      当天晚上,易兰去许川病房,发现他已出院了,她傻了眼。打电话回家,没人接,打他的手机,又欠费停机。她忐忑不安地往家里赶,只看到许川留下的那封信,她的头“轰“的一下,要爆炸了,一阵心痛的晕眩使她快站立不住了。她不得不拿着那封信到医院给许昌辉看。许昌辉看完后,脸色白一阵,青一阵,他觉得伤口剧烈地疼痛起来,他仰天长叹地问:“丁爱莲怎么死的?”
      “心脏病突发。”
      “什么时候?”
      “前两天。”
      许昌辉额头上青筋暴跳着,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说:“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她敲诈勒索嘛!”
      “那你也不该抢别人的儿子啊。”
      “是的,我不该抢。你呢?你抢了她上大学的名额,又抢了她回城的指标。”易兰第一次揭老底了。
      “那指标不是给了你吗?都是为了你。”许昌辉说得理直气壮的。
      “嘿嘿,为了我?都是为了你自已。为读大学,你要了她,为了当官,你要了我。十几年来,你利用了我,我都没吭声,你现在还有脸说,一切都是你惹的祸。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许家。”
      “算了算了,我这不是遭了报应了吗。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许昌辉烦燥无奈地摇摇手说。
      易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我还想怎么样,我现在只想我的女儿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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