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美人谋》苏源本人

3、宫闱命案

　　01
　　三年后，安圣尚都。

　　王宫的一处偏殿内，一身深色常服的男子正伏案临帖。周围并无什么侍从，仅案旁燃了一炉熏香，却并不芬芳，只有一丝清苦的味道。

　　晋尧临完一字，又一次抬头望向殿门，早该站在那里的人，依然没有出现。
　　晋尧捏了捏手中的笔，嘴角稍稍抿起又立刻放松。下一刻，昌安捧着新茶入了殿，猝不及防和自己主子对了视。
　　微愠又带着点烦躁的眼神，骇得昌安以为自己又做了何种错事，再抬头时，却发现自己主子又开始低头临帖，恍若无事发生。
　　昌安小心换好热茶，心中默念一二三。
　　终于，晋尧开了金口：
　　“清平那丫头近日越发懒散，连换茶都要找人替？”
　　昌安何等通透，立时就替他清平姐姐告了个小病。

　　“唔，病了？”晋尧慵懒的语气中带了一丝质询。
　　许清平当然没病，一个时辰前甚至还活蹦乱跳的去了御膳房。昌安也不敢真给她安个什么大病的由头，只能小心翼翼地回个“只是微恙，并无大碍”。

　　“既无大碍，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得？也不知是谁惯的毛病。”晋尧依旧板着脸，语气听着挺严肃，可在昌安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晋尧御下颇严，经常有宫人因为一件小事受罚，挨骂更是家常便饭。许清平当然是挨骂的常客，只是说归说，昌安却从没见过自己主子对她有什么重话，受罚更是不可能。今日这般态度，只怕是心里又有了什么别扭。

　　“殿下息怒，奴才这就叫清平姑娘来请罪。”
　　“嗯。”短短一个音节，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昌安得令告退，预备着赶紧把许清平从御膳房拖回来，给自己主子顺顺气。

　　然而，昌安在御膳房扑了个空。

　　02
　　万寿宫前的小广场上，里里外外围了三圈侍卫，中央整整齐齐跪了几十个宫女内监，几乎都在瑟瑟发抖。
　　殿前站了个念名儿的小太监，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两个侍卫拖着一个宫人进殿去，不过片刻，再架出来。有的不知是晕了还是已经死了，被扔出宫门；有的被捆到一旁的刑凳上，直打的血肉模糊才被架走。

　　几个不知原因的小宫女已经开始啜泣，而了解情况的，心中的恐惧也少不了多少。
　　就在半个时辰前，万寿宫的掌事宫女被发现暴毙在御膳房侧院，凶器是御膳房里随处可见的银筷子，一箸封喉，却找不到刺客的踪影。
　　太后向来忌讳此事，凶手却偏偏向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人下了手。盛怒之下，当时留在御膳房的所有宫人都被带来审问，连偶尔路过的隔壁司小宫女都没能幸免。
　　只是太后出身将门，向来雷霆手段，进殿的宫女最后多半被吓晕过去，剩下几个唯唯诺诺勉强支撑的，却让太后更加起疑，于是吩咐拖出去继续刑讯。

　　又一个宫人被架着出来，生死未卜。剩下的宫人集体一抖，等待命运的下一个宣判。
　　念名儿的小太监却突然迟疑了片刻，然后亲自下阶走到某处，做了个恭请的姿势。
　　“清平姑娘，请您入殿。”

　　许清平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起身，拎着手里的点心匣子毫无压力地入了殿，把身后一众宫人惊地险些忘记了恐惧。

　　03
　　端瑞宫正殿内，气氛冷到极点。晋尧把笔往案上一撂，眯着眼问昌安：
　　“什么叫人不见了？她好好待在端瑞宫养病，怎会凭空消失了？”

　　昌安心知瞒不过，只好道出实情。

　　“今日本来是清平姑娘当值，只是奴才早晨刚跟她交完班，就有个小宫女跑来说御膳房新出了一种新鲜好玩的点心。清平姑娘兴冲冲去了，还嘱咐奴才替她保密，奴才也就没太在意，想着偶尔替清平姑娘做些什么奴才也乐意，毕竟您也知道奴才向来是个……”

　　“然后呢？”凉凉的声音直接打断他。

　　“然后，然后奴才去御膳房却没见到一个人，回来路上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

　　“御膳房出了一桩命案，当时御膳房的所有人都被带去了万寿宫。如今万寿宫宫门紧闭，只扔出来几个血肉模糊的人，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昌安说着说着差点哭出来，“殿下，奴才当然盼着清平姑娘好，所以全宫上下奴才都派人偷偷去找了。只是实在没有找到，才敢这么猜测。”

　　晋尧恍神似的安静了片刻，突然起身。昌安赶紧扯了一旁的屏风跟上去，却发现自家主子脚下生风，险些跟不上。
　　不过一刻钟，两人已经站在了万寿宫前，晋尧却突然停下，转过身像是在欣赏风景。

　　04
　　许清平捧着点心匣子，由一个小宫女请着送出了怡心殿。

　　方才她踏进怡心殿时，确实被太后身边一水儿捧着刑具的老嬷嬷吓了一跳。太后看清是她，才叫嬷嬷们先撤下。

　　太后吴氏，是她母亲的亲姑姑，虽然平时在宫中并无多少照拂，好歹有着这层血缘关系，人人对清平也有些尊敬。

　　只是太后虽屏退了刑婆，脸上狐疑的神情却并未少几分。
　　先王在位时，政局不稳，国土动荡，东宫和王后遇刺竟也成了常事，以致今上登基后，太后更加看中万寿宫的安全。
　　刺客青天白日之下刺杀太后的贴身女官还能全身而退，任谁听来不毛骨悚然？

　　然而，太后只是盯了她半晌，最后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点心匣子上。
　　“是给尧儿拿的？”然后不等她回答，露出个了然的微笑，鼓励似的跟她说，“快去吧，待会儿点心该不新鲜了。”

　　清平知道自己这是过关了，告了声退。被请出来时，还忍不住回忆方才太后看她的眼神。

　　直到推开宫门，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