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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收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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浥露草花深草长,一迳蔓延。应山山谷中,陡壑上下一片惊心花海,竟有成灾之势。
我以金盏花为托,盛放洞花丝袋,递到师父手中。师父手持金盏,凌步虚空,缓缓走到花海上方。
师父听我建议,将洞花丝袋悬置花海上大约中心位置。然后掬云散雨,待嗔焰将水气上炽,即可趁阳焰浮动,把觉魂收攒袋中。
应山谷中四下无人,连风也没有一丝,正是天与吉时。我静立树下,只等师父成功。
师父将金盏托放在面前,闭目凝神,凌虚盘坐,双手结印。
空中水汽渐渐凝结,在花海上方形成一片莹蓝水滴。丝袋已经濡湿,紫色越来越浅。
然而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动静。
我想术如其人,师父尔雅君子,其术也行缓和正。
再等一会,突然觉得花海渐深渐长,花色隐隐紫得发黑。绶尾摇摇,竟有飘摇向上之势。
是玄衣觉魂无明,并不识得师父,又受伯劳怨愤控制,十分抗拒。
一时半刻僵持难下。
我犹豫间,对面山崖上出现一个翠绿身影,虽然尚远,渐渐行近。知是风七七来了,我不敢久等。
我挽起衣袖,伸手轻挽空中雨露,腕上红线被水濡湿,渐渐消失。
玄衣生魂循着经脉深入我身,婉转周延。
我一边轻歌,一边走进花海。
我想起那时等他,日光在墙,月光在帏。寂寞空庭花开得热闹,喧嚣满堂时寂静却又那么深。
“谁言生离久,适意与君别。"
滚烫热泪流过冰凉脸颊。一行又一行。
“衣上芳犹在,握里书未灭。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
我仰面向他。问他为何不来?
“寂寞锦筵静,玲珑玉殿虚。何言人事异,夙昔故恩疏。”
泪眼婆娑中,他的面目模糊不清。昔年在乌桕山下,二人奔逃下山,惊魂甫定。我见他背上衣衫被血湮湿,他反劝慰我说没事,是负我下山时我臂伤的血染上的。第二天清晨天色将明未明,我见他起身,坚持查看他的背。他褪下衣衫,只见两侧肩胛曲张如翼,脊骨深陷,伤可见髓。我亦心痛入髓,以乳木香油为他疗伤。往事历历,我想怨恨他也怨恨不了。
“丹豀生细草,春日坐芳菲。拂匣看离扇,开箱见别衣。”
“如何有所思,而无相见时?"
我哽咽难续。
他垂眼看我。
他似在看着我,又好似在看着另一个人。好似第一次见到我,又似我从未曾离开过他的视线。好似对我有千言万语,又好似将永远缄默不言。
我向他伸出手,热泪一行接一行。
浥露草停止生长,摇曳花茎一株纠缠一株,纽结成股,缠上我的身来。玄衣觉魂受生魂牵引,渐渐脱离花草,依附到我身上。我以一神清明护住己心,顺着觉魂的扰动缓缓转身,不受缠扰。
玄衣觉魂是透明的紫色,夹杂着点点浮游之火,是伯劳怨愤,无焰能燃。
师父手印变幻,雨露密密,结成一张闪烁着蓝紫色的晶莹珠网。随着珠网缓缓下降,浥露草的颜色渐渐变浅,浮游之火也只烧灼到我的腿上,不能随着玄衣觉魂一直上升。
我站在过去和现在之间,被伯劳的怨愤之火灼得斑斑焦痛。只能苦忍。
终于引得玄衣觉魂都收入丝袋中,是一朵明亮的紫。
橒缓缓的伸出手,一只空手似有千钧沉重,丝袋落在他手中。
我跌到草地,腿上疼痛难言,脸上的泪还没有干。
翠绿衣袍走近停住。风七七垂头看着我,俏丽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无。
山谷里真静。谁都不说话。
师父俯身抱起我,下了山崖,将我放在马背上。风七七也牵了自己的马,一同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