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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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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可昱抓起了电话,接通了楼下的安全部:“有没有看见严可昌?”
自从昨日的事件后,严家大厦里就加强了安全警备,几个警卫在不间断的巡视所有的楼层。
接电话的人是警卫队长:“监控显示可昌先生刚才上了电梯,正在和小周先生一起下一楼。”
严可昱不知道严可昌在算计什么,心头一阵烦躁,说:“你带人到一楼等他,一看见他就把他抓起来,送他回家,关到房间里,任何人不要跟他说话,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是!”警卫队长回答,又问,“那小周先生呢?”
“他要去哪里你们就送他去哪,不要管他。”
“是。”队长挂断电话,走出监控间,门口恰巧有几个下属站在那里,他点点头,警卫们马上会意跟上,快步走到了电梯跟前。
四楼……三楼……二楼……
“叮”一声,电梯到了,金属门缓缓打开,队长脸上准备好面对严可昌的笑容凝固,——电梯里,空无一人。
“严可昌不见了。”他扭头对属下说,“马上安排人到各层去找!”
通过对讲机消息传遍了整栋大楼,所有的警卫都行动起来,奔跑着寻找严可昌。
严家大厦的四楼是休闲场所,一角有个小小的茶吧。
严可昌和周一秋面对面坐在最角落的一张圆桌便,一人捧了杯茶作深思熟虑忧国忧民状。
“还想吃点什么?尽管说!我请你!”严可昌豪气干云地说。
“不想吃。”周一秋闷闷不乐。
严可昌大惊:“这不像你啊?你是我认识的周一秋吗?你要是周一秋,应该是趁人不注意,连桌子都想啃两口的啊!?”
“你不知道!”周一秋说,“昨天我就站在楼下,还在看手表等他下来一起吃饭呢!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虫子,就摔我边上!那黄花花的脑浆……那褐不溜丢的□□……那绿油油的血……溅我袖子上了,那难闻的……我现在想起来还没胃口……”周一秋突然想到什么,闻了闻自己的袖子,还伸手给严可昌闻,“我换了件衣服还觉得有气味,你闻闻是不是我的错觉……”
严可昌阵阵反胃,以周一秋匮乏的语文水平,都能把当时的情景描绘得身临其境,可见心灵创伤颇深。
他推开了周一秋的手:“好好好!不吃就不吃,喝你的茶吧。”
外面有警卫路过,没有看见最里面的两人。
“我昨天不在,虫子是怎么回事?”严可昌装模作样地问。
“你听我说,”周一秋一直憋在心里,找景宸怕他看不起自己,找严可昱却又被他敷衍,眼前这个虽然一直吵吵闹闹但毕竟是亲戚况且智商又跟自己差不多的严可昌看来是唯一可以商量的人了,“那只虫子,我知道它是人变的。”
“啊?”严可昌作大吃一惊状,心中在冷笑。
“而且我觉得,我也会变成虫子……”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知道……”周一秋皱着眉,有些惆怅,“我,我想要当个好人,也不想变成虫子……”
严可昌看着他的苦恼模样,几乎要笑破肚皮,但脸上还是一副关心的表情:“好人是不会变成虫子的。”
周一秋原本一直在担心景宸和他的两个约定,一是不要变成坏人,而是不要变成虫子,此刻听严可昌说这句话,不由眼前一亮,抬头看着严可昌。
“咳咳……”严可昌干咳两声,说,“相信我,没错的。你只要当个好人就行了!”
“哦,这样啊!”周一秋点头,心情也畅快起来,“可昌你比昱哥聪明!他就没跟我说该怎么办!”
“我帮你想想具体该怎么做,”严可昌顿了顿,看周一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你是说,景宸的妈妈一直生病是吧?”
“是的是的!神志不清!”
“我听说啊,嗯,我也只是听说,以前,爸爸在山里别墅养了一种透明的蝴蝶,可以入药,对治疗神志不清的病人最有效。”
周一秋非常纳闷:“我只以为舅舅退休以后开始不务正业了,原来他在研究医学吗?”
“那当然!”严可昌说,“蝴蝶入药,还是你爸爸以前的公司研究出来的。可惜刚有成果他就过世了。”
周一秋的父亲从前是开生物制药公司的。
这样一来,周一秋原本八分怀疑,降到了五分。
“你听我说,”严可昌看表情就知道周一秋上钩了,“你先去找啊,透明的蝴蝶,我记得别墅里有一些从南美进口的,不过不纯正,要那种全透明的,别人看不见的才好。你要是找不到,我从别墅里给你带两只,你带到景宸的妈妈跟前,点燃它,”严可昌望着周一秋的眼睛,“记住一定要点燃它,烧成灰以后一秒都不要耽搁,马上冲水,给景宸的妈妈服用下去。”
周一秋眨巴眨巴眼睛:“你逗我玩的吧?我才不信!这个治病方法太小儿科了!”
万万没有想到周一秋居然聪明了一点点。严可昌说:“你试试呗,万一有效呢?上次不就说他妈妈垂危了吗?医生治不好他,不如就用我姑父、你爸爸的研究成果试试吧。”
听到爸爸,周一秋又有点动摇了。
“那……那你先带两只给我,我先找人试试再给妈妈……”
“好的没问题,不要让景宸知道,他又不清楚你爸爸的研究多厉害,而且他一看就是那种老顽固。”
“我知道!不会让他知道的,他讨厌蝴蝶。”
——景宸讨厌蝴蝶。严可昌扭过头在周一秋看不见的地方冷冷地笑一下。
——那个女人,隔了五年,再次看见透明的蝴蝶,燃烧的噩梦,一定会有特别的感触吧。
“可昌先生!”终于警卫找到了严可昌。
严可昌在他们走过来之前,先站起身:“一秋我先回家了,蝴蝶我想办法托人带给你。”
“哦……好。”
严可昌正要走到警卫身边,突然转过头,问:“一秋,你为什喊那个警察的妈妈,也叫妈妈?”
“啊?”周一秋莫名其妙,但是又想起景宸和周琰都叮嘱自己不要让严家人知道曾经的收养往事,回答说,“有什么不对吗?”
“也没有,”严可昌笑了笑,“就是觉得太快了。”
中午。
景宸回到家中,打开门,屋子里静悄悄的,周一秋还没有回来。
他走进周一秋的房间,走到窗前,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点起了一支烟。
外面有风,轻轻拂动窗帘。
烟灰落到窗棂上,景宸看着窗外发呆,火点烧到了手指,周一秋还没有回来。
他知道周一秋去了哪里。
——那时候,他还在会议室里跟林法医和陈指挥沟通情况,江夏传来消息:“周一秋出门了。”
非常时期,而且无论从哪个方面,周一秋都是警方的重点人物,一直有人在跟踪保护,——以及监视。
周一秋的身影出现在了远处路的尽头,穿着白衬衣的年轻人,头发有点乱,像是早上出门没打理好,高高的个子,手里提着什么,高兴地跟路上遇到的邻居打着招呼。
——数年之前,和母亲争吵后的景冬阳低着头,离开了家。
再也没有回来。
周一秋走到楼下,像是听见了什么,抬起头,看见了窗后的景宸。他马上就笑开了,对景宸挥挥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台阶。
“你已经回来啦?”一推开门,周一秋就兴冲冲地说,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这个是……?”景宸看,那是一个有名的餐厅的外卖袋。
“啊?”周一秋有点扭捏,“这家我以前吃过的!感觉不错,就想带点回来给你尝尝……”
他没说出来的是,他原本想要带回来冒充自己做的,他自己做饭很难吃,而记忆力,景宸喜欢的那个景冬阳,有着不错的厨艺。
——他很不服气。
“哦。已经中午了。”景宸说。
周一秋莫名的有点紧张,感觉今天的景宸有种古怪的沉默。
点的菜都是周一秋喜欢吃的,装盘放到桌上后,周一秋扒了几口,看见景宸只是心不在焉地挑了几根菜,才有点懊悔:“我忘记问你喜欢吃什么了……”
景宸一怔,看着他,仿佛看见了少年时候的景冬阳。
他收回思绪,自己又夹了几筷子菜,看周一秋一直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也给他的碗里加了几块肉。
“今天干什么去了?”景宸问。
“啊?……”周一秋差点被呛着,抬起头来,“我……我……我去买吃的了呀。”
——“小景,”在警局的会议室里,江夏冲了进来,脸色难看,“跟着一秋的同事说,他去了严家的大厦。”
会议室里,原本沉闷的气氛,此刻像是空气都要凝结。
“那是他亲戚家。”景宸试图解释。
“我们都知道严家是什么人,”陈指挥打断他,“一秋现在也是危险人物……我们不知道什么是他自己的想法,什么是这鬼东西控制他做的事,现在还放他在外面自由行动,已经是看在他父亲和你父母的面子上了!你知道他会做什么?也许就像你利用他打入严家一样,他们也在用周一秋试探我们的情报!”
“我没有想利用他!”不知道什么字眼刺激到了景宸,他站起来,大声说。
会议室里忽然沉默了,半晌,江夏走上前,拍景宸的肩:“小景别这样……别生气,我们有话好好说。”
“就买吃的了?”此时,在家中,景宸不死心,又追问了一遍。
“啊……是……是啊……”周一秋说。
“我知道了。”景宸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周一秋在厨房门口打转,不时抬起头,看景宸的背影。
景宸在洗碗,笼头开到了最大,水声哗哗。
周一秋觉得景宸不太对劲,好像在生气。他方才撒了谎,有些心虚,忐忑不安。
他会变成虫子,这一点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他甚至从来没有怀疑过,只觉得这是在前方的必经之路。他依稀有点印象,还有什么亲密的人变成过虫子。
可是虫子太丑了,景宸厌恶虫子。——昨天,在昱哥的地盘,有只虫子从天而降落到他身旁,他抬起头,看见了景宸的脸。——那时景宸脸上的震惊,就算不是厌恶,肯定也不是什么愉悦的。
“那个……”他绞尽脑汁,没话找话想跟景宸说,“我们下午去看妈妈吗?”
景宸顿住了动作,水打在手中的盘子底部,溅到了水池周围。
——不久之前,在会议室里。
“周一秋去了严可昱的办公室,和他交谈了半个小时。”江夏带回了便衣的情报。
“他去找严可昱做什么?你知道吗?”陈指挥问景宸。
景宸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久后,又有了新消息:“周一秋在电梯里遇见了严可昌,两个人一起去了四楼的茶屋。”
“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陈指挥说。
江夏对着联络器吩咐了一番,片刻后,摇了摇头:“严家大厦里好像出了什么变故,保安在到处巡视,我们的人接近茶屋会引起怀疑。”
“找机会靠近!”
又过了一段时间,江夏抬起头,看了看景宸,才把目光转回到陈指挥身上,犹豫地说:“他们只听到了几个词……”他的目光又滑到了景宸身上。
“听到了什么?”
“他们在说:蝴蝶……”
景宸抬起了头。
“还有:妈妈……医院……烧着……”江夏重复完便衣告诉自己的话,看其他人还都注视着自己,摇了摇头,“他们只听到了这些。”
蝴蝶……妈妈……医院……烧着……
——憔悴的、奄奄一息的母亲在医院里,浑浊的眼睛看着前方,皮肤上一道道深如沟壑的皱纹。
她疯了。——都这样了,还不能放过她吗?
沾满了洗洁精的盘子,遇到水更加滑腻,盘子从景宸手上落到水池中,砸到另一堆盘子上,一连串刺耳的响声。
“哎呀!”周一秋冲了过来,抓住景宸的手,“你没受伤吧?我来吧……”
景宸反手抓住周一秋说:“一秋,你听我说……我的话你也带给严可昱和严可昌。”
“嗯?”周一秋没反应过来。
“妈妈已经快不行了,有什么你们冲着我来,不要打扰她。”
周一秋这才明白景宸的意思,脸色也“唰”的惨白:“不……不是……我不知道……”他语无伦次地说。
景宸看他,似乎确实是不知情的样子,略微平静下来,用沾水的手摸了摸他的脸,绕过他,想离开厨房。
周一秋却以为他生气了,紧紧握住他的手,解释说:“我,我今天去看了昱哥和可昌,我说谎了,对不起……我不想害妈妈,我想治好她,可昌跟我说,有个偏方,只要找到一种透明的蝴蝶,在妈妈面前燃烧,当成药,她就会好起来……”
景宸听着,闭了闭眼。一是气严可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歹毒,另一方面气周一秋连这都信,猪脑啊!
“然后呢?”他问。
“我脑子里有蝴蝶!”周一秋说,像是怕他不相信,抓着他的手摸自己的后脑,“这里有,我本来也不信的,可是,可是既然有,也许可以试试呢……”
景宸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的头砍下来,把蝴蝶取出来,万一能救妈妈呢……”周一秋说,说一件其他人看起来特别荒唐,特别异想天开,惹人嘲笑的事。
他害怕变成虫子,可是他不怕死。并且很高兴自己的死,对别人是有用的。
景宸用力抽回了手,看着周一秋仿佛受伤的表情,叹了口气,抱住了周一秋。
他轻轻摸了摸周一秋短短的头发,叹息一般,喃喃地说:“你怎么这么蠢……”
这么蠢……太蠢了……
没有人通报,门却开了。
严可昱抬头看了一眼,马上面带痛苦地闭了闭眼,合上手中在看的文件夹:“你们是怎么回事?一天一个轮流来?我看起来很闲是吗?”
来的人是景宸,他同样面色不善。
以往这两人见面时,虽然也有过剑拔弩张,好歹还带了点不熟悉人之间的虚情假意。此刻撕掉伪装,言语神情之间的不耐烦简直冲破天际。
景宸不等他招呼,走到对面的靠椅边,坐了下来。
严可昱定了定神,缓和语气:“今天一个人来的?没带着一秋?”一转眼,他又戴上了“好哥哥”的面具,“不是我说你,周一秋年纪小,你看着他的时候多上心一点,你看看他昨天出门那头发,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他孤儿呢……”
“不需要你教训我,”景宸打断了他的假惺惺,望着他说,“管好你弟弟。”
“我弟弟?”严可昱一愣,“可卓?还是可昌?”
看景宸的神色,他反应过来:“哦,是可昌,可昌又干什么了?你气成这样?”
景宸却没有说,目光扫过严可昱方才合上的文件夹,文件夹上方露出一角的照片。
“你们现在焦头烂额了吧?”景宸说,“梁觉衡死了,结果你们严家的企业里,半个月已经自杀了三个人,意外死亡一个,还不算前天那个从楼上摔下去的……”
确实,严家如同被诅咒了一般。梁觉衡死了,而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中,严雁声其实也死了,这两人的死亡带走了严家大多数人的信心,几乎每天早上,严可昌都能听见新的坏消息。
“你也知道我忙不过来,”严可昌笑,“那不如把周琰还来,有他帮忙我可以轻松点,这边稳定一点,你们那也可以轻松点。”
周琰……他不会回来了。
“无论是周琰,还是周一秋,”景宸低下头说,“都不会插手你们的事了,”他顿了顿,“我也不会让他沾手我们的事。他还年轻,你和我都不要送他上绝路。”
严可昱脸色冷下来:“这点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周琰不会来,你猜周一秋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个不用你管,”景宸说,“你管好你弟弟就可以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会给可昌一点自由的空间,”严可昱向后仰,靠到了椅子上,“不如你也给一秋自己选择的机会,看他选择我们,还是——宁愿跟着你变成怪物?”
景宸站起了身:“你的弟弟,如果你管不了,不妨交给我,”他手伸到腰间,再抽出时,带出了一副手铐,在严可昱桌前轻轻敲了敲,“你管不了,我来替你管。”
说完,他收起手铐,转身离开了严可昱的办公室。
景宸的脚步声刚刚消失,严可昱神情顿变,暴怒地将手中的文件夹砸到旁边的地上,文件夹展开,几张照片落了一地。照片上仿佛是一些案件现场的照片,地上全是血。
“什么三个……”严可昱咬着牙笑,“已经五个了。”
过了一会,他稍稍平静一点,抓起了电话:“帮我去问一下严可昌,他昨天到底跟一秋说什么了?……主人过来算账了,而我他妈的什么也不知道!都没办法骂回去……对,问清楚!”
“还有……”临挂电话,严可昱想起了另一件事,“通知所有人,父亲明天晚上请大家聚餐,”他看了看地上,照片里已经死亡的身影,揉了揉眉心,“对,每个人都要到,父亲有话跟大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