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各自安》瀚子一枚

7、第 7 章

　　天子大怒令陆时邈死守佛脚台，一概军资由闫晓冉派兵遣送，闫晓冉乃杨丞相贤婿。杨丞相中年丧子悲痛欲绝，他心知自家儿子的本事，本来想着陆元帅轻而易举首战告捷那羌族军马不足为患这才想着让独子去抢一份军功，谁知结局如此，一腔悲恸无处发泄只能尽数赖在陆家身上，一心想要陆家满门无存自然从中作梗。

　　羌族攻破悬天关后兵分两路，一路留守关内，一路一鼓作气束马悬车趁晚夜袭佛脚台，好在陆时邈早在陆时芳带兵增援悬天关时便有所警惕，日夜加强防备。羌族兵马一击不成反倒损兵折将只得围困佛脚台，截断城中水源粮食，日夜在城外肆意辱骂，好不嚣张！陆时邈心中愤懑却也只得高挂免战牌，以谋长略。城中粮食短缺，陆时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的将士食短衣缺，朝廷军需迟迟未到，身为将领他无计可施；老父二弟尸首两地，身为长子他无法令亲人入土为安百姓将士俱俱食不果腹面黄肌瘦体乏无力。佛脚台里哀声不断，悬天关城门上颅骨风中飘零。城门外敌寇虎视眈眈，城门内三军士气低下。敌军终日城外叫战，陆时邈心知日子拖得越久越对己方不利。怎奈数次派兵求援都如石沉大海无消无息。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开门迎战。

　　陆时邈本想趁着双方对阵之际将一拨兵马送出城求助，他早年与父帅征战之际途经豹牙山与黄寨主之女情投意合，黄寨主受朝廷招安后两家结为秦晋之好。闻得佛脚台军资一概由闫晓冉负责陆时邈深知援助无望只能舍近求远另作打算。不想副将段无言阵前叛变，求援兵马悉数命丧黄泉，陆时邈情急之下中了一箭，箭伤上黑血汨汨，闭门回城时已毒入肺腑，弥留之际设计把城内奸细一一找出，又强撑着一口气重新部署城内防守，这才撒手人寰。死后身边亲信依着他的遗言秘不报丧又找来一个身形相当的人坐在帐中对外称病唬得敌军只守不攻。只是到底撑不过半月，佛脚台失守。羌族兵逼义安。

　　消息传到京都，先前车水马龙的元帅府一时间门可罗雀，不日前还攀亲带故称兄道弟的朝内同僚或是称病拒客或是公务繁忙无暇见人，拒的是陆家的客，无暇只在陆家上门时。当今天子一日不话功过这些老谋深算的狐狸只能揣测圣意作隔岸观火状。将人走茶凉演绎得淋漓尽致。偶有几位陆老元帅生前挚友，德高望重的朝内栋梁忌讳当今只得暗暗送信嘱咐他不得轻举妄动。当日夜里，有一辆马车借着夜色从陆府后门进了去，却是乔装打扮的当朝太师莫巡，一头银霜白发在秋风中颤颤而立，古稀之年的老人含着热泪瘦骨嶙峋的手握住陆时迁的手口口声声皆是切莫鲁莽行事。

　　王家地处义安，守城大将阵亡，王老大人一介文儒不折文人气节拖着年老体迈的身体率领王氏一干人等上城楼与众将士同进退共生死。危急存亡之下还不忘关心京都内外孙安危，令人快马加鞭捎来书信让陆时迁乔装打扮潜出京都暂避锋芒。

　　陆时迁对着莫太师俱俱答是又回书让王老安心。把一个后辈应有的礼节，谦逊发挥得淋漓尽致。

　　莫太师走后，陆时迁换了装束出门，五更天才回府。

　　看着守在前厅的黑衣男子惨然一笑，疲倦不堪的身子窝在始终沉默着陪在他身边的精怪怀里道：“解轶，我好累。”解轶没有开口，他在等着陆时迁接下来的话，他一直有预感陆三儿会做些什么，而且结果必是他不愿看到的，只是他不说，解轶便不问，静静地看着他连日奔波日渐消瘦。果不其然，“父帅兄长惨死我无法要求你为了我违背天道起死回生，我只求你不要阻拦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他鲜少叫他名字，一直软软糯糯地叫着阿轶，除非跟他拗气或正儿八经地跟他商量着什么才连名带姓地叫着。解轶自知他定下的事再怎么阻挠也没用，陆三虽然看着很是随意但骨子里固执得很。他一直不理解人间那些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所谓忠义家国舍身取义的做法，这在他眼里荒唐至极。他不想答应，只是对面的人去意已决。陆时迁私下和他一块总是没形没状嘻嘻哈哈的样子，很少用到求这个字，他只能沉默。

　　陆三没有顾忌他的余力，他满腔悲恸怨恨无处发泄在胸腔中熊熊燃烧，他想报仇想得茶饭不得思寐辗转不能眠，短短几日丧亲之痛世情冷暖尝了个遍，他无法冷静更无暇顾忌儿女私情。

　　他举着先皇御赐宝剑一步一跪叩上金銮殿任凭额头磕破的伤口血迹斑斑流了下来蛰痛双眼也纹丝不动地匍匐在地上，只为了求一个保家卫国手刃仇人的机会。

　　喜怒无常的君王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半晌，道：“陆时邈十三岁上战场单枪匹马生擒敌首，陆时芳以少胜多成为佳话，至于你陆时迁，朕可未曾听闻你有何过人之处。陆老元帅父子惨死朕很是痛心，只是陆卿的命是命，我朝士卒的命也是命，朕身为天子又怎敢让一个毫无战绩的人带着朕的子民去送死？”

　　大殿下的人握紧双拳却只能一下一下地叩首，骨肉磕地的声音沉闷响起：“还望圣上成全！”声音低沉嘶哑中带着坚定。

　　解轶隐了身形在旁边看着他这般伏低做小几要咬碎一口白牙恨不得杀了那龙袍加身的人，只是这国君运道未尽他一只区区八百年的妖怪耐他不得只能兀自咬牙切齿。

　　陆时迁既然上了这金銮殿自然做了万全准备，他虽然不屑混迹官场但自小耳濡目染也学了几分，连日来他一直暗中与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周旋指望着他们能够为自己美言几句，这时也见了效果。

　　皇帝看着几个出列为陆时迁请愿的老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终于松了口。只是派兵一万，粮草物资绝口不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赢了他的江山巩固，至于输？他自负得很，自觉区区羌族来犯算不了什么，中原大地地广物博少了几座城池也无甚关系。顶多，便让陆家后继无人罢了。上赶着要死的人与他何干？

　　陆时迁回了府，老管家迎了上来告知府中一干家仆奴婢都按他的吩咐遣散了去。他做好了不再归京的准备，至于这府邸便交由老管家看管着，他自幼看着他们兄弟长大，为人忠实可靠，自身又无妻儿，守着这府邸也不至于老来无依。陆时迁环顾着这空荡荡的家一时心头苦涩，两位哥哥已经订了亲只等着这次归来便择日一同成亲，本来可成一段佳话，谁知人世无常。到如今只能退了这两门亲事免得害了人家好女儿。

　　谁知陆时迁早上遣人退婚黄昏便被找上门来。

　　大哥的未婚妻黄泛岚，是当年盘踞豹牙山黄寨主的千金，陆时邈当年行军路过两人不打不相识结下的缘，黄寨主被朝廷招安后陆老元帅亲自登门求的亲。

　　二哥的未婚妻江婉茴乃商贾之女，士农工商商为末，官宦人家大多自恃清高断不肯与商贾结亲，只是陆老将军习武之人不在意这些门户之见全了二儿子的心意。

　　两位姑娘不顾世俗礼节，一位拔剑相向横眉冷目：“陆三儿，听说你好大的胆儿敢退了姑娘我的亲？”

　　另一位红肿着一双眼哭得梨花带雨嘴里也是半点不饶人：“即是嫌我江家出身商贾当初何苦来哉定下这门亲？”

　　陆家父子死城后大多人唯恐避而不及不曾想这两位却是重情重义之极陆时迁一时间百感交集：“两位姑娘......”话没说完那边把剑一掷在陆时迁脚旁直插入地：“喊谁呢！要姑奶奶教你嫂嫂两字怎么写么？陆三儿我告儿你，当初既然到我家求亲了这辈子我生是陆家人死是陆家鬼，想甩了姑奶奶没门儿！”泼辣娇蛮的女子红着眼圈又加了一句，“他陆时邈死了也没门儿！”

　　“芳哥尸骨未寒陆三公子便急着为他退亲可真是一位好弟弟，生怕我江家赖上你元帅府不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逼得陆时迁哑口无言。他平素最怕和女子打交道此时三寸不烂之舌全烂在口里只能呐呐解释：“两位......年华正好，何苦......”

　　“我且问你，一万士卒和数十万穷凶极恶的羌族野人对阵你有几分胜算？你可以保证他们安然归家而不是上赶着送人头？”黄氏咄咄逼人。

　　“三军未行粮草先行，陆三公子，没了粮草没有行军物资你要如何解决这一万军卒的温饱冷暖？”两位姑娘的话句句直戳陆时迁软肋。

　　“我只说一句，退亲了你什么都别想，不退，我黄家一干能人任你差遣，陆三儿，别以为只有你有仇报有债偿。我自己夫婿的仇我自己来报！战我要打，敌我要杀，终不过和他一起趟次黄泉喝口汤。”

　　“衣物粮药你无需挂心，我也只不过求个能再看他一眼埋尸之地的机会，还望，还望叔叔成全！”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

　　陆时迁双手并拱对着这两位女子深深作了一辑：“有劳两位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