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往事》清新栀子

2、雨中漓江

　　第二天早上，诺亚出现在咖啡厅时我正在吧台煮咖啡，他走过来告诉我，前一天带他到客栈的男导游一大早就到客栈找他，他准备和导游去福利镇看画扇，希望晚上回来时会再见到我。我随口答应着。

　　当时那个男导游就在咖啡厅外面等着诺亚，想起他曾对我同事扬言说要我难堪，我很想走过去问问他打算怎样报复我“抢他生意”，可店里很忙，厨房的小妹刚把客人的早餐做好，我需要端给客人，只好做罢。诺亚和我告别后，和那个导游走了。

　　一整天我都在猜测诺亚和那个导游的福利之旅进行得怎样，他说要澄清导游对我的误会，是认真的吗？大半天就在胡乱猜测中过去了。

　　下午5点我刚到咖啡厅准备上班，发现诺亚早已经在咖啡厅里，桌子上仍是一瓶青岛啤酒，一本书。显然来了一段时间吃过东西了。我刚走进店门，他便看到了我，投过来一个微笑。我和同事打过招呼后，走到诺亚身边坐下，迫不及待地问他和导游的一天过得怎样？诺亚笑了起来，说不好玩，导游是个无趣的人，早早结束了，但他付给了那个导游一个星期的导游费用。

　　我惊呼“你疯了吗？难道你这一个星期每天都要他出去吗？”

　　“我是不会再和他出去了，但我付钱给他，所以不存在你抢了他生意的理由。我也确保他明白我是因为你才给他钱的。他不再有理由记恨你。”

　　我一时还无法理解诺亚的逻辑，说“可我没做错，我不怕他！没必要给他钱呀！”

　　诺亚看着我的眼晴，认真地说：“我过几天就会离开这里，他不会伤害到我。可我离开后，你仍然在西街，我不希望我离开后他欺负你或者到处讲你坏话。”

　　我本还想说我不在乎那个导游说我坏话，可是看到诺亚少见的严肃表情，停止了争辩。来到阳朔的外国游客，无论在阳朔停留多久，一个月两个月，终究只是过客，或迟或早总是会走的。我也一直知道诺亚只停留一个星期，可听到他说过几天就离开，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那你亏大了！赔了这么多钱！” 住西街的外国背包客一般都很节俭，因为要花有限的钱去更多的国家看更多的风景，况且诺亚仅仅是个年轻的穷学生呀！我有些心疼他的钱包。

　　诺亚笑“那你有空时带着我到处看看，不收我导游费用，就可以帮我省钱了。” 他笑着凝视着我，像是玩笑又像是认真的语气。

　　前一天的同行，我并没有把自己当导游，没谈过任何费用，诺亚也没提及，他支付我们俩出行的各种费用，例如自行车的租车费以及用餐费等。我们从没讨论过却像是约定好般默契。接下来几天带他出去玩玩我是很乐意的。我来阳朔就是为了锻炼口语，有诺亚给我陪练当然很好！我同意了他的提议。

　　我问诺亚他想去的地方，他却说由我决定。好吧，我说我们坐船游漓江，都说从杨堤到兴坪那一段是百里漓江最精华的部份，非看不可。

　　诺亚仍是说听我的。我忍不住问“你大老远从瑞士来到阳朔不就是来看最美的山水吗？什么可以任我安排？！”诺亚却说旅行除了看风景，更重要的是学习及了解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方式。世间的美景大同小异，而人的思想及各自的生活却各不相同。所以，人的思想最有意思。诺亚的观点总是很新鲜，很多时候我需在琢磨一段时间后才明白他的意思。

　　无论如何，那晚上班期间，我已经联系上了我的同学婵娟，安排好了第二天的漓江之旅。

　　婵娟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是同个宿舍的亲密姐妹。她是桂林市人，家人在漓江旅游公司给她安排了暑假实习的机会，她就在漓江的游船上做讲解员。她所在的船主要接待欧美客人，将在下午一点左右到达阳朔西街尽头的外事码头，卸下游客后返回桂林。

　　我和诺亚将搭他们的船从阳朔经过兴坪到杨堤，从杨堤下船，乘班车回阳朔县城。这样即可以免费游漓江，又可以和我的好姐妹见一面。诺亚当然没有意见。那天晚上他在咖啡厅里认识了一个徳国男人，俩个人一起喝青岛啤酒用他们的母语--德语交流旅行的体验，诺亚看起来很愉快。他仍是等到我们咖啡厅打烊后和我告别后才回客栈。

　　第二天，也就是诺亚到阳朔的第三天，早上开店门后我就发现天空阴沉沉的，乌云低低地，似乎从碧莲峰上伸手就可以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我有些着急了，我们的漓江游船之旅是要取消吗？

　　诺亚十点多才出现，说是睡了懒觉。我问他如果下雨怎么办？要取消计划吗？诺亚说即然和我同学联系好了就不更改了，相信雨中的漓江也会别有一番风情。我于是心安。吃过早餐后他在我们咖啡厅里的电脑上网，说是要发邮件给家里人报平安。当时客人在咖啡厅里用餐可以免费上网半个小时。

　　没过多久就到了我下班的时间。我们匆忙赶到西街尽头的外事码头等婵娟的船。十二点半的外事码头，各艘游船相继靠岸，外国游客纷纷从船上下来，涌向西街。我们没等多久，婵娟所在的船就靠岸了。客人全部下船后，婵娟远远地招呼着我俩快上船。

　　我们刚进船舱，雨就下了起来。婵娟招呼我们坐下后，嘻嘻哈哈地对我说“ 什么办呀？他长得这么高这么帅，我都心动了！你说他不是你男朋友，对不对？那我要勾引他，你可别打我！” 我说“ 少来了！你那兵哥哥可比诺亚威武霸气！你敢乱来，他不收拾你？！ ” 婵娟的男朋友是桂林空军学院的学生，俩人一直甜甜蜜蜜如胶似漆。婵娟被我揭了底，不再玩笑。转身要去给我们拿些零食过来。

　　没过多久，婵娟急冲冲地空手折回来了，着急地对着我喊：“ 你快叫他趴下来！我们公司另一艘船就要经过，要是船上的其他同事看到一个外国人在我们船上，会以为我们为了挣钱违规搭返航客，投诉到公司，我们船就麻烦了！” 我明白了，告诉诺亚趴下，他没明白，很是困惑。

　　我看到一艘从桂林开下来的船正和我们擦肩而过，急忙抓住诺亚的肩膀往下摁，他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顺从地趴了下来。大约过了几分钟，婵娟说“好了，船过去了！他可以起来了。” 诺亚抬起头望着我，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仍在抓住他的肩膀，羞极了，立即放开了他。我给他解释了刚才过船时为了避免误会不想让对面船上的工作人员看到他。诺亚终于明白了，说没关系。

　　我仍因为刚才情急下的身体接触而难为情，幸好婵娟拿着一大堆零食回来了。我和她聊了起来。诺亚听不懂我们的中文，自己到甲板上去看风景。婵娟说这些零食在船上以比平时高两三倍的价格卖给欧美的游客，居然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而且这笔收入不用上报总公司，当天的收入就分给当天船上的工作人员，她这个实习生居然每天也可以分到两三百块钱。

　　婵娟还说明年毕业后就到漓江旅游公司工作，总比做地接导游接团轻松，收入也不错。我很是羡慕。我父亲是偏远苗寨里的小学老师，母亲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妇，家里人是没有人际关系可以帮我安排工作的。至于我自己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我也很是迷茫。

　　正聊着，我看到船外的雨越来越大，而诺亚独自站在甲板上淋雨！ 我有些担心，叫婵娟给我找来了一把雨伞，给诺亚送去。我撑着伞走近诺亚时，他居然没有发觉。我掂起脚尖，伸直了手臂才勉强把伞罩到他头上。他回过头，看到了我，笑了起来。我想我当时的摸样应该是很搞笑吧，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你，太高了！“ 诺亚笑着，左手接过我的伞，右手把我拉进伞里，搂住了我。

　　我站在他怀里忽然感觉自己好娇小。我的耳朵正与他的心脏平齐，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我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古龙香水味。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心，又或者仅仅是不想让我被雨淋到，被他搂在怀里的我有些慌乱。

　　诺亚说他身高1米93，比我高了整整30厘米。他又说：“你看山顶的那些云雾，很美，不是吗？” 他的声音像是在我头顶传来。放眼望去，淅淅沥沥的雨中，两岸的山峰或隐或现，云雾缭绕，烟雨漓江的确另有一番诗意。

　　我说：“只是很多景点，像九马画山等被雨帘遮住，肯定是无法分辨了。不过，只要你没有失望就好。”

　　我们就这样撑着伞在甲板上听雨赏景。不知道过了多久，婵娟走上甲板告诉我杨堤快到了，叫我俩做好准备下船。从阳朔返回桂林的游船因为不需要特意放慢速度让游客有充足的时间欣赏漓江所以很快就到了杨堤。我们匆忙下了甲板，匆忙和婵娟告别，下了船。

　　冒着雨从杨堤码头往村里走了十多分钟，终于看到了回阳朔县城的班车。车子走走停停，车厢渐渐装满了乘客。阳朔人对外国人应该屡见不鲜了，可车上的人仍是对诺亚充满了兴趣，时不时瞟过来。诺亚似乎丝毫不介意，他总是微笑着表示他的友好。有人问我“姑娘，他是你男朋友吗？” 我急忙否认。诺亚说：“我猜，他们说我是你男朋友！”我惊问“ 你不是不懂中文吗？怎么知道的？” 诺亚笑，有些得意 “ 看你脸都红了，我就猜到了！”

　　回到阳朔县城时已经下午5点。我们各自回住宿换了衣服后在我工作的咖啡厅见面，诺亚坚持要请我吃晚饭。晚餐过后，诺亚说他有些不舒服，要回房间休息。我继续在店里上班。只是，没有诺亚等我下班，我有些失落。

　　下了晚班，关好咖啡厅的门后，我想起诺亚有可能是被雨淋湿，有些风寒了，于是到厨房煮了一壶红糖姜水，拎到他住的客栈。前台姑娘告诉了我诺亚住303。

　　看到我，诺亚显得有些惊喜。我在他房间找到了一个水杯，把姜水倒出来，告诉他是治感冒的，喝了后捂着被子出一身汗，第二天就好了。诺亚半信半疑。

　　我忽然想戏弄他，说：“我们苗族人有蛊毒的传说。女孩子要是喜欢上一个男人，会给他喝下蛊了毒的饮料。从此这个男人会一心一意地爱着女孩，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你还要喝吗？” 我故意挑衅地问他。

　　有关“蛊毒”的翻译，我开始用英文单词“ poison”-“下毒”来表达，诺亚皱了皱眉头，很不解的样子。我又换了个表达“ cast a spell”—“施魔法”重新说了一遍，诺亚终于明白了。他说：“我喝！”端起杯子，一口气把姜水喝光了。然后恍然大悟，说“这不就是姜水吗？你吓我！” 我说：“ 你就这样行走世界的？这般轻信他人！要是真被人下毒，什么办？” “你要是真下毒，我也心甘情愿！” 他说。

　　看到诺亚又开起了玩笑，应该没有生病的样子。我用手去摸摸他的额头想确认他没有发烧，他却抓住了我的手，摸着我的手背。我急忙挣脱，慌乱地和他告别，逃出了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