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酴醾惹火》夏悦草

31、第 31 章

　　陆任颉想了想说。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一个可以延伸成三个……人就是这么繁衍下去的吧。你说我怎么找到你的？是不是很早以前，早的我们都还没记忆前，就是在一起的。”
　　“就我们想好好繁衍有什么用……现在带小杰的事情，还要解决呢。”
　　陆任颉也忍不住双手捂住脸，疲惫地叹气。
　　“我妈怎么越活越像小孩子……人生不是戏，戏如梦啊。”
　　林小红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而小杰睡着，睫毛还在轻颤。
　　一家三人躺在屋子里，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是富有而完整的。
　　她不但延伸了生命，自己也被延伸了。她是女儿、妻子、母亲……以后还会是祖母、曾祖母……
　　“只要和你在一起，和孩子在一起。这些都是小问题！”
　　陆任颉看着她笑起来，不由也会心一笑，所有困顿疲乏，随之一扫而空。
　　他把手枕在头下，感叹道。
　　“我以前的努力，都是单薄的……更多的像一种自我寻找、挣扎。常常反复思考，许多琐碎的事。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一想到是你的丈夫，小杰的父亲。我爸妈的儿子外。以后还要做爷爷、曾爷爷、太爷爷……虽然累，但会充满希望和力量……”
　　“我和你在想类似的事……”
　　林小红有些惊讶地凝视他，他们可以在彼此的只字片语里，找到思想的共鸣。
　　陆任颉看上去更沉稳睿智了，这种成熟，是能让人内心安宁不惧风雨的。
　　“所以小杰的事，我们不用太担心。让我妈和钟点工阿姨配合配合。你再看看，你在工作上有什么想法计划……孩子一天天长大，日子一天一天过。我们把心沉静，每天都好好生活，就会把所有困难都解决度过。”
　　“我应该感谢你啊——让我成为现在的我。给我带来更多的……生命体验，这些都是宝贵的，我觉得我什么都不缺了……”
　　林小红不由把手穿过小杰，轻轻放在陆任颉手臂上。陆任颉也看着她，轻声问。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爱和喜欢，有区别吗？”
　　“也许对我来说区别不大，喜欢是爱的含蓄表达……”
　　“那你……喜欢我什么？”
　　“你比以前自信——我喜欢你，用你的个体补充了我缺少的那些部分。我不知道，我们怎么会就适合了……也许我们都务实，你有着简单执着的精神。我喜欢充实自己后，直接简单地去看问题。我们就容易获得了快乐和幸福——”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调整彼此，你肯定忘记了！”
　　林小红想起自己在小城看到他，一路的追逐，隐忍改变……里面每一次停留，都可能改换她的方向……
　　“我们不是一开始就彼此适合吗？”
　　陆任颉很讶异，她为什么说很长时间。
　　他觉得她一直是适合他的，只是她以前不够自信，太敏感，也容易生气。现在做了母亲，这些问题都在远离她……
　　“一开始是有感觉。后面还有耐心……还有我们都没放弃，并且一直用温柔的心在守护彼此……”
　　林小红认真地想概括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能选择结婚……这个选择里其实有很大的个人风险，可能因为契合，就忽略了其它很多物质的东西。
　　物质其实是可以一起创造的，双方都努力地成果。
　　“我们没有那么复杂吧！”
　　“……没有，希望今后可以更简单快乐。”
　　林小红想，男人的思维方式和女人还是有差别啊……反正过去对现在的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我觉得我妈吧，她就是有点把文化带来的利益，都用来包装自己个人的想法了……其实是越弄越复杂，自己累不说，还把人都搞在一起犯浑……”
　　陆任颉停了半天，还是把他弄明白的事说了出来。可以让林小红，能够体谅一下任云。
　　他和林小红能改变的是自己，和尽量去做一些，给孩子好的未来和环境。任云如果能体会到真实和爱的责任，她就能配合。
　　她如果不懂，也没关系，林小红会懂、会更轻松地看待这些，获得益处……
　　“你为什么没有被影响到？”
　　“因为我觉得，我爸就是个很简单的人。所以我一直在思考……我想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可我依然很爱他们……这是人的本能。我看到很多事，又学习融合了许多知识，所以看问题的角度和他们不一样。但是小时候的渴望，一直留在心里。一直想让它完整……”
　　“你心里住着一个小孩，他还和以前一样。有梦想、有渴望、有爱——”
　　“太肉麻了！”
　　陆任颉被林小红说得脸都开始发红了。林小红却做了母亲后，认为直接地表达爱是很正常的事。她每天都会和小杰说很多遍——爱。
　　“我也是！这才是我们保持简单的原因……”
　　陆任颉过了几分钟后，终于适应了这种表达方式，才学着她说。
　　“你就是我的另一部分，终于找到了。”
　　“……我会像对小杰一样对你。”
　　看到陆任颉脸又开始发红，林小红开心地笑起来。夫妻，也是彼此的家长和孩子……弥补着彼此的不足和过去的缺失……
　　爱情其实很娇嫩，经不起太多的磨砺……她想她忍受的那些，陆任颉如果没有体会到。但还能让她有幸福感，那就是她欠了他……最终会使他们彼此变得更丰富。
　　林小红和陆任颉还是找到了一位比较合适的阿姨，任云看到人来了后，和陆任颉说。
　　“那我就每天去半天老年大学吧。我不想失去自己的生活——”
　　陆任颉也不再说什么，就点头说好。然后去上班了，他走到楼下。就记起来很多不舒服的回忆。
　　小时候被外公、外婆带着，他们总是看着报纸，或者给他一支笔让他去写字。他看到母亲从房间的一头，走进自己房间。他想去和她一起玩，她却打电话给陆远航，质问他为什么不回来。外公外婆相继去世，走前既不和任云说话，也不和他说什么。是一位漂亮的护士在安慰他。他总是收到很多玩具，陆远航从国外寄回来的。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让自己相信，自己应该是被他们爱着……
　　所以，他不和任云谈林小红反感的那些物质条件，根本不知道怎么让任云进入一个已经存在的生活中。她在用她要的福利要求别人的时候，是把别人的福利排除的。她可以把很多东方西方的概念，互相偷换。
　　那些都是表面的东西，其实她什么都不相信……她的生活是没有办法整理清楚，她一直觉得，在时间之中失去了最好的东西……他不能和林小红说这个。林小红认为人活着就能有新收获，说了可能林小红真的会受不了，会离开……
　　爱——爱是付出之后获得。爱是人的正常需求。爱是责任。爱是幸福的基石。爱在创造这个世界。物质是爱的产物……没有爱，物质就像躯壳里没有灵魂，他经历过这种感受。
　　林小红知道，爱是什么。当身体觉得冷，晒到初升的阳光，就是爱。田地、大自然、粮食、孩子……都是馈赠。
　　当然，太阳也会让人觉得难过。但真正使人幸福的是怎么改变自己改变生活，让周围的一切都融入，带来快乐。所有的感情：厌恶、气愤、忧愁、恐惧，最后某一刻能云消雾散后，看见的是此刻的你能快乐，那就是开始——像每一个日出，都代表我们生命的新开始。
　　为了这个开始，许多人像雾一样散去，还有人忍受着病痛、灾害，有人上演着妻离子散。但最后，他们如果能在某一刻看到心里的这快乐。或许是解脱的一瞬，或许是突然悟到了真谛，或许就是感受到了人的关怀。和这些相比，林小红想怎么带好小杰真是一点点的小事……
　　二零一七年。
　　小杰一岁十个月，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了。林小红觉得最幸福的时光，就是睡前和他互相说点什么，或者讲个故事。他的手指总是指着好奇的东西，口齿不清地不停问她。或指着自己，说什么东西是他的。
　　而她白天的生活，枯燥单调的像白开水一样。每天早上准备好早餐，和任云说，小杰吃的食物都在冰箱什么位置，怎么烹饪，需要她转告给阿姨。就急忙出门上班了。任云会带半天，等下午阿姨再来带半天。她再天黑前回来。而林小红因为地铁时间长，要更晚才能到家。
　　林小红已经学会，在包里放一把梳子，等地铁的时候，抓紧时间梳两下头发，再扎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化过妆。因为上妆、卸妆都要时间。记性也变得不太好，同事前面和她讲的事情，她常一转身就忘记了。总觉得自己心定不下来。却清楚记得小杰的时间表。
　　上午是吃她准备好的早饭，和任云玩游戏。等阿姨来喂午饭，睡觉，醒了出去晒太阳逛一圈。晚上她回去，有阿姨留的饭菜，她吃了就可以帮小杰洗澡，带他睡觉。这个流程已经一年持续下来。等周末陆任颉回来，他们就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亲近一下自然。然后，一起给他洗澡陪他玩游戏。
　　任云这时候总要出去，她不想看到他们在这件事情里怎么获得快乐……她觉得那是刻意表演给她看的。尽管她已经改变了。她在和一个天真地白纸一样的孩子在一起，能感觉那个小生命对她纯粹的信任和豪不避讳的亲昵。没事的时候，她就哼两句越曲给他听，让他也感受下她认为的美。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就是不愿下凡的天仙，曾经爱过一个平凡的男人。但他没能配上她的爱，所以她保留自己的与众不同。
　　林小红常常问她要不要加入他们，就是看到她把自己放在高处。她想让她在日常琐事中，感受那些小乐趣。可是显然，林小红自己的例子，是不太成功的。
　　任云比她有更多时间逛街，打扮自己，去做美容。
　　曾真现在每次看到林小红这样急急忙忙来，急急忙忙走。知道她做母亲很不容易，总会有时把她来不及做的事，拿进去帮她处理一下。让她可以准时下班。但嘴上总要说。
　　“你这结的啥子婚。婆婆不肯出力，老公天天忙。你这样赶来赶去，不要累死——”
　　“上幼儿园就好了……”
　　“好？听说这里小孩，要上很多早。天天跑培训学校。生什么孩子……还劝我……”
　　“做妈妈是这样，我小时候，我妈干活都把我带在身边。”
　　“……我也谈恋爱了，等明天再和你说，你急你就走嘛。”
　　她们已经认识七年左右了，听她说恋爱，林小红一时也感慨万千。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懵懂，穿着方媛媛送的荧光色套装。看到曾真又认真又冷漠的走来走去，她就觉得紧张。
　　曾真那时皮肤很白，衣服穿得很贵，但是脸上只涂红色的唇膏。涂的都用完了，也没舍得扔。
　　现在，她已经化了自然妆，人瘦了也老了很多。38岁。如果早点谈恋爱，可能也结婚了。但是她一直没有心情。事事总是难预料的。她没有停止给自己增值，现在找的人，看样子，应该各方面条件都满意了。
　　“林小红，你又急着回去。我们明天聚餐你去不去？”
　　“我不去了，反正你们知道我没空。”
　　“你就不能让你婆婆带带，怕她发脾气？让她气好了，不要理她啊——”
　　小箫叫住她，她也刚生完孩子。她现在天天想着，怎么拖延时间下班。她母亲在帮她带孩子。她总觉得带的不满意。回去看到什么地方不好，就要说两句。总有许多感慨觉得没人说。
　　她和林小红说带孩子真麻烦，她妈妈又喜欢带，她就只能变成指挥派。而她老公也怕带孩子，常住自己父母那。
　　两人因为怀孕，就开始怄气。老公和他父母每个月会给小箫一笔钱。林小红觉得他们在复制任云的过去。但不是每个小孩都有成为陆任颉的几率。
　　“孩子是自己的，如果想他健康。还是要父母带，祖辈只能帮忙。”
　　“唉，知道知道，等他和我低头再说……”
　　“他是男人，让他低头？这样的人，你以后还钦佩？”
　　“……我不叫你聚餐了。”
　　林小红轻拍了她肩膀一下就走了，每家有每家的难题。小箫坐在那，已经没了七年前的娇气和满不在乎。她现在看上去有点不耐烦和迟疑。一个团体中，有人清醒着，其他人其实是看得到，也看得懂。他们要么被他带动，要么拖他下沉。可是真正发光的东西，在哪里都会亮，因为人们需要它。怕被别人拖的人，是他们不自信。就算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你的光亮起来，也会把你整个人点亮，每个人就都是明亮的星星。
　　刘万升接到一个紧急电话，就回了一次老家，再回来时，人都瘦了一大圈。
　　“我爸爸走的时候真可怜，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小时候一直骂我，叫我带妹妹，又赚不到钱。我其实一直看不起他！没本事……”
　　他那天叫林小红坐下，就开始滔滔不绝讲家里的事。他一直觉得林小红和他一样的背景，两个人能聊点共鸣出来……
　　“没想到，平时老发脾气说我，走的时候，一直在等我。我把房子都盖新的了，市里也买了房子，让他要面子有面子，要理子有理子。老觉得怎么有钱，还给我找那么多事……”
　　林小红其实以前不太和他多说话，是觉得他说话随便。有时候突然出来一句，开口就是钱啊利益啊。后来他意识到，做父亲也是他利益中的一部分。她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的内心的。
　　今天是第一次听他不谈钱，只谈感情。这个时候的刘万升好像变小了。他也35了，应该是最好的年纪，可是消耗太大。身体已经有很多地方不太好。要一边调理，一边注意不熬夜、不打麻将、不抽太多烟。
　　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成熟长大，也就是做了父母，或体会到做父母的心情以后……
　　“农村人读书少，但是感情很真挚。他们很多人都很聪明，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林小红就陪着刘万升感慨这些逝去和存在。她想，他现在在替他父亲存在了，可是他明白的时候，还是有些晚了。她很早就知道，在替林永铮去看变大的世界，用世世代代农民的精神，找找出路。
　　“我就是看不起他，烦他。我也知道，里面有感情，很深地感情。可是我不知道，人说走就走。我一直想有的是时间吧……等我以后回去，可以陪他做做农活吧。我儿子他也带着，不跟看到我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付出的感情是不会有重复体验的。你又是老大，应该是不一样的……”
　　刘万升捂着眼睛哭，又觉得毕竟是同事关系，太近了。不太方便。就擦了一下，然后说。
　　“我以后做不动了，就回去。随便做什么都行。把孩子带好，反正不差钱了……让我爸以后有个好名声，我们家是怎么从贫困户，变成读书人的。我书也没读好——可我儿子女儿都可以读好书了。”
　　林小红控制着自己情绪，不能和他说太多，他已经很清醒了。而他的感情是属于他自己最宝贵的。她也在守护自己的孩子，这是生命的延续……父母的行为，在幼时就刻着很多含义。可能那时看到的是表面，在那里面，是对我们幼小生命的焦虑、担心、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