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酴醾惹火》夏悦草

30、第 30 章

　　任云说这些话的时候，林小红就在边上。她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们谈的这些内容。陆任颉没有告诉她怎么谈的，她不知道，一件简单的事情，母子二人都是在用条件、空间、成本核算。
　　而任云边打着电话，边又气又怒地看着她。
　　意思，这些都是你弄出来的事。一件正常的，本来很幸福的事。现在弄的像一个让人会掉进去，爬不出来的坑……
　　林小红快被这一切搞崩溃了，她拿了钥匙和皮夹就往外走。
　　“你到哪里去？”
　　“我出去，散个步……”
　　“你不看着孩子，散什么步——”
　　任云质问她，林小红打开门低声回她道。
　　“……你可以照看他一会儿。”
　　她需要集中注意力。用一颗平静干净的心，来告诉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现在她所处的环境，显然不适合让她进行任何思考……
　　她听见任云又在激动地和陆任颉说着什么，好像这次证据终于确凿了。这一刻她也深深地同情着陆任颉。她了解他为什么会和人相交不相容了……会累死他的不是她，是任云……
　　林小红穿了一件旧的羊毛开衫，坐在一家快餐店僻静的角落里。想着家里能吞噬她的问题，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上班族，他们赶着午餐时间吃饭，再回去上班。她对这样的人生很迷茫。
　　难道要这样忙碌的上着班，着急的每天赶时间，然后终于老了。身体可能出了什么问题，总是去看医生。或者就是去跳广场舞旅游，和朋友到处聚会拍照，打发时间……那不是有生命价值的活着，是一种机械运动。
　　这种任身体由盛转衰的运动，可以不需要太多叫灵魂的东西。一半的自己永远荒芜着，然后它能慢慢让另一半的自己也荒芜了，直至一具空着的躯壳在到处移动。
　　她还可以选择，假日、退休后回小镇。
　　但是小杰、陆任颉、任云呢……这些都是她在这里的亲人。她慢慢能领悟，能净化自己心灵的，是每个人自己。
　　通过学习工作、向善而有缘地互助。在爱与被爱中修复伤痕。保持着最真挚地简单。
　　当然，这些是自然而然地事，需要一颗干净的心，累加智慧，学会辨别。
　　这才是获得幸福的保障。
　　她可以不用担心陆任颉，但是小杰呢……
　　任云不是不会做家务带孩子，是她拒绝很多事情。
　　她一直给别人增加压抑和躁乱，在这样的氛围内，才显得她的重要和成功……在做月子包括现在，她都能深深地体会到这一点。任云要么对生活失望了，要么就是从来没被真正“看见”。像个小女孩，总为自己索要。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孩子是生命的延续，血脉该怎么相传。
　　那个时刻，林小红也还没清醒。离婚其实让任云不在乎，陆任颉生命延续的完整过程。追求城市物质，让任云只记过错不记功德。
　　她失去了善良，这是她自己总不安宁和痛苦的根源……
　　服务员拖地的时候，就看到她随意的穿着，胡乱扎好的头发。以为是家里发生了什么矛盾，一个人躲过来发呆的。事实其实也差不多……他们就有些刻意地避开着她。
　　过了很久她才发现，傍晚已经是暗淡了的光，店内昏黄灯光印在玻璃上，是她邋里邋遢的影子。她回过神，想自己什么时候，就那么快地变成了一个中年妇女。
　　她不是才刚刚30岁——
　　作为母亲，发呆、翘班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平静后，就觉得小杰一定醒了会找她……
　　她可以忽略很多对她自己重要的事和情绪，只要照顾小杰的事能正常进行下去……
　　过了几天表姑夫和表姑妈就来看小杰了，表姑妈给小杰买了一套新衣服。看到他的时候，简直对他爱不释手。她也到了该做外婆的年纪，在外面看着那些可爱的小孩，就想自己家要是添一个就好了。
　　“这么好玩，我们凌凌都33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外甥。这也太可爱了——还不会说话，表情那么多，看到我就吐泡泡。要是我家有个宝宝，我才没空去跳广场舞。”
　　表姑夫也笑着，脸上有了看到新生命的温和光彩。
　　“长得真结实。这腿上好多肉，一看就健健康康。”
　　“真是羡慕死我了——小红，以后大点带到我家玩啊！让我们家邻居看看，谁家没有小宝宝。”
　　任云趁着林小红去厨房准备午餐，就低声和她商量。
　　“你看你表姑妈、表姑夫多喜欢小孩。能让表姑妈带小杰嘛？不行，我们给他们钱！他们家条件怎么样？一个月给个三四千，他们一定愿意吧……”
　　林小红听了，心里沉了沉。还是和任云讲清楚道理，她摇了摇头。
　　“表姑夫身体不好。表姑妈、表姐天天在家里发愁！表姐现在连谈恋爱的心情都没了。小杰去了，万一让他们家有点什么事，到时候他们怎么办？还是不要去给他们添麻烦。现在住在城市里……天天挤啊，谁家会高兴？每家幸福都不容易……再说……我们又不是没办法解决……何必把自己的问题去给别人……”
　　任云听了，就咬着下唇看她。
　　她想，原来身体不好也可以省很多事啊……
　　可陆任颉又和她把事情都按道理一条条说死了。她怎么可能失去老公再失去儿子。让林小红得意的不行……她知道林小红并不是真得意，但是她总是在自己觉得是吃亏这点上耿耿于怀——
　　表姑妈和表姑夫，吃了一顿简单的饭，看到可爱的孩子就高高兴兴的走了。
　　表姐和方媛媛，隔天周六又来了。任云想怎么又要招待又要陪着了，不过两个小辈！
　　她就说和人约了有事，背起包就施施然地走了。等她一走，表姐和方媛媛绷紧地状态，才终于放松下来。
　　“我的天——你婆婆怎么那么傲慢！都给她一个大外孙了——看着我们，好像谁侵犯了她的领地一样！老欧还帮我买了礼物寄过来，她连个真诚地微笑都没有！你怎么受得了啊。”
　　表姐看方媛媛一副气不顺，还天真的样子，摇头四下仔细看了房子的结构和装修。
　　“小红，这个房子挺大——装修都不错……可惜还要和她一起住。你怎么不让陆任颉给她买套小房子？两边分开住呢？她到底愿不愿意，带自己的亲外孙？这人很搞啊……”
　　“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其实林小红知道，任云最后还是要帮她带。因为这事本身就和她的生活是一起的。她无非是表达情绪，想她能主动承受……怎么承受，就是不工作不交税，免费保姆……
　　“这房子是陆任颉和她共有的，还是她自己赚的？我怎么觉得她在那一站，气压就低了。感觉没阳光似的……”
　　“方媛媛，你能不能别乱说话！小红这正着急复工的事，你跑过来一通乱说。走走，我们去看看小杰。”
　　林小红知道她们是放松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非也是表达一下感情，和对事情真伪进行探究。任云确实有意给别人看脸色。但最后，两人也被小杰的微笑收服了。
　　“他到底怎么长的，长得那么快，好可爱——你和陆任颉生不生二胎？现在可是，放开二胎了。”
　　表姐从方媛媛那抱过孩子，就看了一眼林小红尽量温和地表情，立刻就明白了，说方媛媛道。
　　“第一胎都没解决！怎么生第二胎？你说话赶紧用用脑……”
　　“我不用脑，用心——才可爱！”
　　“你准备像个婴儿一样，可爱一辈子？”
　　等小杰睡了，三人就一起吃了一个火锅。
　　表姐忍不住，还是说了一些想法，她对一些固执的想法特别有感触。
　　“你就不应该那么快生孩子，应该再等两三年。你们家老太太多娇气，不是吃了半辈子盐，怎么跟十八岁似的！她为了什么要不高兴，天天说怪话……孙子要、物质要、好人也要。她傻？还是当别人智商出问题……传统有传统文化，国际有国际规则，房子她想住一辈子，长寿的跟彭祖一样？她生了儿子，儿子下面是孙子，孙子下面是曾孙子，曾孙子还要生。她可能不会懂这里面的意思吧……”
　　“什么意思？”
　　方媛媛问，林小红说。
　　“汉语学的不错……房子就是家。人在家里，不可能只管自己一个，独活——”
　　方媛媛也拍了下桌子。
　　“就是，早就该去复工了。你怎么那么老实……你觉得她那样，能带好孩子？你真放心——道理都不懂——带自己家孩子……拐那么多弯……”
　　“她只会一贯忍着——”
　　表姐想激林小红为自己的利益，和任云去力争，又不是童养媳。
　　林小红看着她们，无可奈何地叹息。
　　“她是小杰的奶奶啊——小杰来的这个世界，是为了去幸福生活，不是为了不幸……”
　　“奶奶，那够自私的。只想到自己的利益……什么孩子？我算是做财务，精打细算。她连骨肉亲情也敢算账——真是胆子大……”
　　“我们农村讲因果，下田种地的都知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本来以为你最幸福，原来大家差不多……”
　　“陆任颉不错了……你的幸福还不要谢我们劝你——”
　　“那行，有没有酒？我和你们互敬。”
　　林小红和表姐两个连忙摇头。
　　“我可不能喝酒，还要喂奶。”
　　“你还喝酒——她婆婆来个回马枪。你想害她正好挨骂……”
　　晚上，林小红和小杰待在安静的房间里，就想到表姐和方媛媛的那些话。
　　她知道这件事情，存在两个问题。
　　一个是任云的问题，一个是她的问题。如果她是大都市的人，可能带孩子只要王红和林永铮解决就行了。可是，她并不是大都市的人，任云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想法，其实可以和她直接说。但是她和陆任颉谈到后面，是她的利益、她的空间、她的自由……
　　那小杰呢？小杰是交换这些的条件吗？
　　——房子是共有的，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她到底是为了房子还是为了自己，把一个传统背景中的家庭，弄的畸形怪异。小杰在这样的环境下，会健康吗……不管大家现在怎么看，怎么想，生活在无可逃避地继续……
　　林小红终于回到了公司。但是她的心一直不安着，她很长时间是和小杰在一起的。
　　总觉得自己有一半的心思丢在了家里，担心任云能不能带好……
　　中午，刘万升说请她和曾真一起吃午饭。
　　林小红就发现他们俩，回到了最初的同事关系。中午吃的是清淡的饭菜。然后三人就随意聊了起来。
　　“你不知道吧，刘万升老婆现在有二胎了。他现在得意的不得了，要一男一女，凑个好字。”
　　“真的，你还真的是一有政策，就有执行效率。”
　　林小红惊讶地看着刘万升，刘万升也大大方方的看着她们。
　　“她在家里又没有其它事，就照顾照顾老人，看看孩子。现在政策好。我们那又空气好水好，含氧量高，小孩都聪明的不得了——不赶紧生，干什么！”
　　“那你周末回不回去？”
　　“回去啊，我不开车，坐高铁，可方便了。再不回去……我儿子都不认我了……曾真，你抓紧和林小红学学，37了！都高龄产妇了。”
　　“我要你管，我还要考在职研究生呢……”
　　“啊——你还要读啊。”
　　“现在37岁，生孩子也不算晚。只要把身体调理好。”
　　林小红随口说道，刘万升就开始夸她。
　　“林小红，你到是越来越有那种母性的……温柔了。”
　　林小红也觉得时间真是快。
　　“我还记得小时候，和我爸爸去小溪边抓蝌蚪、草丛里逮蛐蛐，泥地上学写字，和小伙伴到处跑。好像都是不久以前的事情。”
　　“我也是，还带我妹妹帮家里干农活。那时候真穷，怎么……那么高兴，有时候买两颗硬糖吃，都高兴地不得了……真是奇怪了——”
　　刘万升也抬着头，叹了口气。他现在终于也顺应着时代，看上去人反而自然了。不像低着头，到处要去捡黄金。
　　“我没你们记性好，我读书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我也不要去记。”
　　只有，曾真低着头，没有什么感慨地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勇敢还是懦弱。在工作上和学习上，她可以一往无前永远不停。但是在个人感情和婚姻生活里，她维持着不喜不怒不动。
　　“如果……碰到一个让你心里舒服的异性。你一定要珍惜，不要吝啬。那你的现在，都是以后的基础和自信。”
　　林小红不知道为什么和她这样讲，可能她觉得她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我告诉你们啊，我现在不喝酒了。刚查了，肝不太好……”
　　“不是吧，你才34岁啊，刘万升。”
　　曾真终于抬起头，看着他不置信地说。林小红也一愣，她开始有点担心陆任颉。
　　林小红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小杰正趴在床上，努力想抬起脖子朝她笑。终于松了吊着一天的那口气。
　　“你看，我今天腰都扭到了——他今天不但吐奶吐在了自己身上，我的身上也都是!那些衣服都在那里。我根本没时间去处理。我打了电话给姚中医，他等会过来帮我推拿……我实在一个人带不了。小红，不行你们再找个做家政的阿姨，来帮下忙。我的腰真的痛的要死——”
　　林小红一口气还没顺完，任云看着她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又把她的心弄得提了起来。
　　“好的，我知道了。我去附近找找……”
　　陆任颉回来，就看到上了一星期班的林小红抱着小杰睡的又沉又深。
　　他洗漱过后，林小红还是听到声音醒了。小杰就在他们中间。
　　“这一周，你那里怎么样？”
　　“公司生意一般吧……我觉得我的心没办法安静下来，我总担心小杰……”
　　陆任颉就支着头，看着林小红。林小红已经在尝试减肥，她看着天花板，想着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
　　“我担心小杰不会说话，你妈总是一惊一乍。像带孩子吐奶、或者尿不湿时间长漏了、把什么东西摔了，都是正常的情况。”
　　“她就一会一个电话，有时候还要哭出来一样……”
　　林小红闻言，就转头看他。
　　“从孩子出来，到现在她都这样。我小时候，她也这样，我爸爸就越来越受不了。她不太看别人脸色的。”
　　“为什么？夫妻，孩子啊？”
　　“她觉得自己是孩子。我外公外婆以前对她做的太多太细了。”
　　“人都要成长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心一直留在家里吗？”
　　“为什么？”
　　“孩子也在让我成长。我对他的付出，他都能感受到，他会用他的所有回馈我。”
　　陆任颉听到这，就忍不住按住她的肩膀说。
　　“那你也不能忽略我——”
　　林小红就看着他问。
　　“我是不是，变得难看了……”
　　陆任颉仔细看了看，点头说。
　　“有点，不过都属于正常。”
　　林小红就故意不看他，陆任颉看着她的样子，再看着小杰就笑了。
　　“你说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你是什么意思？”
　　林小红不知道他在夸她，还是在笑她。
　　陆任颉想了想说。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一个可以延伸成三个……人就是这么繁衍下去的吧。你说我怎么找到你的？是不是很早以前，早的我们都还没记忆前，就是在一起的。”
　　“就我们想好好繁衍有什么用……现在带小杰的事情，还要解决呢。”
　　陆任颉也忍不住双手捂住脸，疲惫地叹气。
　　“我妈怎么越活越像小孩子……人生不是戏，戏如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