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你来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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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浦区，政肃路，烛明书店。
位于转角处的这家书店貌不惊人，门前坑里种着两棵一米来高的小榕树，四周用一圈木篱笆围起来以示主人的重视。
谭宗明抬起头看到那块牌匾，原木的底子，气势惊人的行楷，只写了“烛明”二字，用的约莫是上好的红漆，用来打底的原木因着风雨磨损了些许，红漆的字样却是一点儿不改，依旧明晰彻骨，清亮逼人。
甫一进门，当下见着一块儿上好的木影壁。鸡翅木的材质，上面阴刻的字样，和牌匾所书是同样的字体。刻了《文心雕龙》里的一篇——他之所以能认出来是《文心雕龙》，也是因为最后用破折号引注了作者刘勰。
谭宗明大胆猜测，刻字的人大概是毕修梵。
他犹豫片刻，抬脚踏进书店。
影壁背后的书店，倒不似他所想的昏暗，或者刻意造出来的古香古色，也没有大多数古书书店常燃的檀香气息。只一条直路，两边书架林立，有几个客人坐在书架背后的椅子上看书，店里只有他轻微的脚步声。
中间那条直道中央，半途有一圆形书柜，分了六瓣，走近了看，是用四个长弧和四个扇形间或交杂而拼起来的一个圆圈。
四个扇形极小，只放了些笔洗、砚台、镇纸一类的作装饰物。这样挤兑出来的弧形空间就正好放书不会空置。看得出来设计的主人是用了些心的。
谭宗明绕过圆形书架，继续向前走到尽头，就见了一扇雕花小门，雕花小门上还不伦不类地按了扇磨砂的玻璃门。他犹豫了下，推开小门，门后别有洞天，居然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
三面长廊，一面厅堂，江南水乡的园林设计，一步一景，花木入画。围着中间一片黑褐色的泥地。按理说这风雅的院子中间该是风雅的花木之景，却不想这中间左侧仿佛菜地一般种着些许小苗苗，右侧则是堆了十来个丑不啦叽的瓷坛。这些瓷坛面盆大小，花纹各异，但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釉彩丑得很别致，黄的红的，绿的紫的，混搭在一起居然很有几分抽象画的味道……
谭宗明的目光被瓷坛里的管状植物吸引，甚至都没看到他可爱的女票正在对面用书卷砸店主的头，远远听到她压低的怒叱：“什么叫天煞孤星！叫你黑我男神！辣鸡教授！有你这样的教授我大天♀朝吃枣药丸！”
毕修梵一边躲闪一边救自己的爱书：“你个脑残粉别逼我对苏烦人一生黑啊！他二十一岁死妈，二十九岁死老婆，三十岁死爸，三十八岁被贬，四十三岁被抓，四十八岁死儿子，五十七五十九都死老婆，贬谪无数次——这难道不是天煞孤星吗！我哪里有黑他！”
手里的书卷被夺过去，潘朵拉怒视他：“你说他天煞孤星就是黑他！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吗！你知道他写过多少诗吗！你知道他老婆死了他都顾不上伤心要先写了词再祭奠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黑他！”
毕修梵心疼地摸摸自己的书：“得了吧！你确定你不是在高级黑吗！反正不管怎么的，他情商低的人设肯定是不崩的，乌台诗案的时候还想过要投湖自杀呢。”
见他攥得紧，潘朵拉没再跟他抢书，担心这影印本会被弄坏，又从旁边抽了一卷书继续砸他出气。其实砸人也只是做个样子，砸的人不敢用劲，被砸的人也只是为了不让书卷太用劲碰到头发生不必要的损伤，两人争吵也多是戏言。
潘朵拉一边砸他一边道：“都是无良媒体传谣！我大居士这么旷达隐逸的人怎么可能投湖！无图无真相！”
“我还有视频呢你要不要看！”虽说潘朵拉手头那本是二批次影印本，不算鲜见，但是藏书、爱书的人都知道，自己的书，藏法虽然分高低，珍惜的甚至用真空柜保存，但是喜爱程度却不因其是否珍惜而改变。
潘朵拉随手可拿的书都是他日常喜看的书，被拿来砸，他主要是心疼而不是头疼啊。
于是他用了个巧劲，一推一拉，握住她抓书卷的手把她推倒在蒲团上，潘朵拉自然不甘示弱伸腿来绊，毕修梵躲闪不及往她身上倒，结果正倒着呢，一抬眼见到谭宗明黑魆魆的眸光冷沉沉地望着他们。
不，是望着他。
毕修梵骤然生出一种这一屋子书将不保的感觉。
下意识就腿用劲跪倒在地然后顺着倒下的劲往旁侧咕噜噜地滚了两圈。
蹭得身上全是灰，真是一点也不在乎形象。
还能记得手臂伸长护好手上的书。
潘朵拉倒地仰头时也见着了自家房客，面色如常但是手不自觉地抬起摸了摸鼻子，一点也没露出心虚和尴尬来。
见她这般“不知悔改”，谭宗明居然感觉还挺好。
至少她没有用“套路”来回馈他的真心。
心下有些说不上来的好笑，又有些懊恼：这女人，大概是一点点在改变他对“好”的标准吧。
潘朵拉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完全没有表现出被抓到跟绯闻对象打闹的自觉。
仿佛不久之前还被曲筱绡当着谭大鳄的面指控“勾引安迪男朋友”、“勾引关关男朋友”，完了还“勾引曲筱绡男朋友”的水性杨花绿茶表不是自己。
听几个女孩陈述时，谭宗明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想了很多。
潘朵拉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谭宗明在“一见钟情”滤镜过去之后，也算看得清楚。
用“贪欢好色，心性凉薄”几个字形容大概也是不为过的。“贪欢好色”换个好听的词，就是“风流倜傥”，“心性凉薄”换个好听的词，那就是“淡泊宁静”。
“风流倜傥，淡泊宁静”的潘朵拉哪里会因为想勾引谁谁谁的男朋友而委屈自己隐瞒遮掩呢？所以谭宗明完全没有信曲筱绡的话。一句都没有。
可是他不生气吗？怎么可能！
那么要怎么表达自己的生气呢？
表达自己的生气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要怎样表达才会不让潘朵拉相信是他真情而非套路呢？
或者……其实他一开始这样想，就已经陷入了套路了？
从闵行到杨浦，开车四十分钟。
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生气？嗔怒？借机得寸进尺？或许只能得到她顺水推舟地演戏。
关雎尔和毕修梵的感情路足以作为教材，毕修梵与潘朵拉能成为朋友两人必有相似之处。谭宗明从中很明白自己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比起毕修梵的禁欲潘朵拉是个肉食动物。说不定最后如果要求负责还能被甩一脸支票作为青春费。
平静？信任？直接开诚布公？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够重视？或者觉得自己是另一种隐瞒，心机深沉，最终干脆就无视他的想法假装根本看不见他的醋意？
这四十分钟的起起伏伏，说给人听或许都不会信。
却是让谭宗明再一次无比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患得患失。
直到站在她面前。
看着她一脸无懈可击的镇定表情，却还是免不了摸了摸鼻子，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道：“你来啦？好久哦，我要饿死了。”
谭宗明顺应着内心那一瞬间涌上来的冲动，把他的女孩拉进怀里，眼刀剜着毕修梵，柔和笑道：“天凉了，烛明书店该倒闭了。”
潘朵拉：“……”等等，谭大鳄你这画风不对啊！
毕修梵：“……”玛德关我什么事！有我什么事！为什么要伤害我！我是无辜的！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你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