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凝若》竺岚

39、第三十九章 饱经风霜

　　翠儿安排了马车，花若离将方紫嫣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马车上，自己和翠儿坐在一边，向沥山派前行。
　　翠儿对于花若离的态度充满了不解，明明是那样一个全身肮脏不堪的、乞丐般的女子，为何花若离能放下身段来照顾她？
　　“姑娘，在下有一事请教。”花若离突然开口，打断了翠儿的思绪。
　　“花宫主请讲。”
　　“方姑娘似乎很怕沥山派，这是为何？”从方才的一幕，花若离已经能大概猜到，方紫嫣一定跟沥山派有什么过节，倘若去问叶紫萱，未必会问出什么来，问方紫嫣本人，她也不一定愿意开口，倒不如问问眼前这个丫头。
　　“……反正我不说，她也会自己告诉你吧。”翠儿看着静静躺在一旁的方紫嫣，小声说道，“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么个靠山，她一定会……”
　　翠儿的声音非常小，甚至连她自己都听得模糊，可花若离耳力极佳，翠儿的每一句话，都一一传入耳畔。
　　“其实……她本应该姓叶的……”翠儿不再犹豫，缓缓开了口。
　　“叶……紫嫣？”花若离愕然，心中已经开始有所猜测。
　　“不错。”翠儿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她……她是我家夫人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
　　花若离惊呆了，自己很早之前就认识方紫嫣，她明明就是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女儿，如果她真的和叶紫萱是姐妹，那她就是合阳派掌门叶苍寒的女儿，一个堂堂合阳派掌门的女儿，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我原本是侍奉夫人的，夫人出嫁，我就一同跟了过来。”翠儿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家掌门跟这姑娘的娘有一段情，起初我家掌门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经历了很多事之后才与她相认，将她带回合阳派，但我家夫人却与她处不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很糟糕。”
　　花若离听着，似曾相识的经历让他不由地回想起自己的过往。
　　自己的母亲姚楚楚也是个出身低微的女子，而花琰月和花绮露的母亲古凌萱却非常有来头，乃是从前叱咤风云的魔教教主之女，出身的不同，就足以让两兄弟水火不容。
　　“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方姑娘就自己逃走了，大概是受不了我家夫人吧。”
　　“那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花若离不解。
　　“夫人嫁到沥山派之后，有一次在后山那里，竟然遇见了她，当时她已经非常落魄了，夫人就把她带了回去……”
　　“不……不要！”方紫嫣突然叫出声来，紧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做梦，扯着嘶哑的嗓子痛苦地喊道，“姐姐……求你……不……不要打我了……”
　　“这是怎么回事！？”花若离见方紫嫣表情十分痛苦，又听到她说什么打不打的，顿时怒气上涌，难道她口中的姐姐，就是叶紫萱？而且叶紫萱，还竟然打她？
　　“……那个……我……”翠儿一下子慌了神，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最好老实说。”
　　花若离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冰冷，让翠儿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女子犹豫后还是上前，轻轻解开方紫嫣破烂的衣领，露出女子干瘦的肩膀，只见那肩膀上到处都是淤青，甚至还有结痂的伤痕，像一条条毒蛇一般十分恐怖，渐渐地，方紫嫣不再喊叫，似乎是再也没有力气喊出声来，只得轻声地呜咽着。
　　“夫人……确实打过她，后来她染上了恶疾，大夫说她命不久矣，于是夫人便把她赶了出去。”翠儿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夫人还以为她已经死了了，没想到……”
　　花若离再次愣住了。
　　他知道叶紫萱平日里任性妄为，还经常打骂下人，可他万万没想到，叶紫萱居然会狠心到这个程度，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
　　还没等自己做过多的思考，已经到了沥山派，花若离一把抱起还在昏迷之中喃喃自语的方紫嫣下了马车，刚一进沥山派大门，就见叶紫萱神情冷漠地站在自己面前。
　　“江夫人，给方姑娘安排的房间在哪里？”花若离对方紫嫣的伤情很是在意，不知道她身上还有多少伤，必须得马上处理。
　　“房间？”叶紫萱冷笑，“她还配有房间？让她睡马厩不就行了。”
　　听到叶紫萱这样说，花若离顿时怒气上涌，说道：“江夫人，她身上还有伤，怎么能这样安排……”
　　“哼。”叶紫萱转身，大声呵斥道，“我看在你的面子上让她进来已经很客气了，花宫主还想怎样！？”
　　“既然如此，那把我的房间让给她，我睡马厩。”花若离绝不能让遍体鳞伤的方紫嫣睡在那种地方。
　　“你！好，算你厉害！”叶紫萱顿时恼羞成怒，但又不能让花若离住那种地方，只好答应下来，转身就走，末了回头冷冷地吼道，“别再跟我谈其它条件！
　　花若离将方紫嫣带到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房间，刚将方紫嫣放到床上，女子便醒了过来。
　　“花宫主……”方紫嫣缓缓地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问道，“这里是……”
　　“……这里是沥山派。”花若离缓缓开口道。
　　果然，方紫嫣又变得激动起来，连滚带爬地摔下了床，扯着嘶哑的嗓子，奋力地喊道：“不……我不要……不要在这里……”
　　“紫嫣！”花若离只得从背后轻轻抱住方紫嫣，又不敢太用力，生怕女子身上的伤雪上加霜，只能强压住语气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不……不……”
　　方紫嫣仍然奋力挣扎，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流泪，豆大的泪水滴到花若离的手上，让男子不禁也万般无奈，只得压低声音，柔声安慰道：“别这样，你这样我也很为难的，你有什么苦衷，告诉我好么？”
　　“我来这里，也是因为有要事在身。”
　　“安静下来。”
　　“紫嫣，你这样，我也很难受。”
　　“……”
　　花若离拼命安慰，方紫嫣本来就身体虚弱，过了一阵子，也就安静了下来，开始默默地抽泣。
　　如果可以，方紫嫣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妥协的，要让她在沥山派待着比死还难受，可是，她知道花若离来这里一定有他的理由，他不想让花若离难做。纵使自己有千万个不愿意，但只要是在这名男子面前，她都愿意承受。
　　只因是他，只因有他。
　　方紫嫣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花若离将女子抱起，重新放在床榻上，方紫嫣感受到了转瞬即逝的温暖怀抱，有些留恋，刚想要回抱住花若离，但也明白自己与花若离的身份差距，便默默地收回了手，花若离也并未注意到。
　　“我……我都知道了，你……你是叶紫萱的妹妹。”花若离直接切入正题，但也并不着急，生怕自己哪句话再刺激到女子。
　　方紫嫣一惊，刚想开口，却又把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我知道她打你。”花若离皱眉，怜惜地看着方紫嫣，“你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我会难受的。”
　　方紫嫣抬头，正好对上花若离柔情似水，无比怜惜的眼神，顿时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他会难受，他说他会难受。
　　现如今，除了依靠他，我还能依靠谁呢？
　　他就是这样，尤其是这个时候，这种温柔的眼神，总是让人心动。
　　方紫嫣一个人默默抽泣，努力平复心情，而花若离就在一旁，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这个身心饱受煎熬的女子，想给她力量，让她不要再顾及那么多。
　　“……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的身世的。”沉默了好一阵子，方紫嫣终于打开心扉，开始缓缓叙述。
　　“我爹自小与我娘青梅竹马，一次我……”方紫嫣顿了顿，还是改了口，继续说道，“叶掌门路过我们村庄，遇上了我娘，喜欢上了她，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可是没过多久就把我娘抛弃了……我爹知道我娘怀了我，但他却不介意，与我娘成了亲，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
　　又是一段孽缘，花若离叹了口气，同时也感到震惊，没想到方紫嫣居然是这种身份。
　　“我娘死得早，我和我爹相依为命，但是过得很幸福，直到三年前，我爹也过世了，过世前他怕我一人无依无靠，便将身世告诉了我，还托人去合阳派带了口信，希望叶掌门能前来相认，叶掌门竟然真的来找我，还把我带回了合阳派。到了合阳派之后……”
　　说到这里，方紫嫣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叶掌门待我真的非常好，但是姐姐她……她真的非常讨厌我，后来我……我真的受不住姐姐，而且……我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一个……所以……就逃出了合阳派，想回家乡去，可没想到路上被一群强盗拦住，那强盗头逼我做他的夫人，日日折磨，夜夜打骂，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结果又遇到了嫁到沥山派的姐姐……”
　　方紫嫣越说越难受，眼泪也越来越多，好不容易放平了气息，继续说道；“姐姐把我当丫鬟，又打又骂，后来我染了病，大夫说我活不了多久了，姐姐就把我赶出了沥山派，我……我流落在外，却被一位路过的姑娘所救，那姑娘还将我的病治好了，但我依然无处可去，最后……最后只能流落在外头，直到……直到那天遇到了你……”
　　方紫嫣并没用多长时间来叙述这件事，但花若离却感觉过了好久好久，那些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受辱，不甘，痛苦，眼泪……
　　她究竟受了多少苦，流过多少泪，这三年来，女子饱经风霜，历经困苦，那些看似平淡的叙述，犹如针扎一般刺入花若离的心脏。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及时把药送到，是我背信弃义！让他爹丢了性命！害得她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花若离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自责当中。
　　“花宫主，我家夫人有请。”
　　门外传来翠儿的声音，花若离回过神来，见方紫嫣满面泪痕，有些不忍，柔声说道：“方姑娘，我去去就来，你先在这里休息。”
　　方紫嫣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也不想给花若离再添麻烦，于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翠儿将花若离带到了叶紫萱的卧房，叶紫萱正背对着花若离，看不到表情。
　　“叶姑娘……”花若离知道叶紫萱还在生气，也不知道从何所起。
　　“她都跟你说了吧。”叶紫萱转过身来，神色明显比之前又糟糕了一些。
　　“她……”
　　“不必多说，她一定是说我怎样怎样虐待她，她是多么多么可怜是吧。”叶紫萱冷笑。
　　“她没有多说什么。”花若离摇了摇头，方紫嫣确实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
　　“花宫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叶紫萱示意花若离坐下，为花若离斟茶。
　　花若离知道叶紫萱是想跟自己讲往事，于是便坐了下来，等叶紫萱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