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凝若》竺岚

3、第三章 花开花凝

　　“这畜生偷吃了百年花！！！”花琰月站在悬崖边，大声呵斥道，一手是被鲜血染红的利剑，一手是浑身是血的白狐狸。
　　“百年花还会再有，小霜却只有一只！！！”花若离不甘示弱，再次上前一步，撕心裂肺地呼喊，“把它还给我！！！”
　　“宫内多的是狐狸，你大可再抓一只！百年花一百年才能开一次，今生唯一一次有机会可以见到它开花，却被这畜生破坏了！”花琰月丝毫不退让，语气也更加强硬，“那可是百年花！是可以起死回生的！”
　　“小霜是特别的，它是有灵性的！我只要它！！！”花若离根本听不进去花琰月的话，立刻冲上前去。
　　时间突然静止了。
　　小霜被花琰月扔下了悬崖。
　　一秒，坠落，再也没有了身影。

　　花若离突然惊醒，瞪大了眼睛，不禁开始大口地喘着粗气。
　　花若离看了看窗外，此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居然梦见这一幕了。
　　这一幕，花若离选择永远忘记，永远都不想回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未梦见过这一幕。
　　为何今天会做这个梦？为何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究竟……
　　糟了！
　　花若离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穿上鞋子，连外衣都来不及穿，火速向安置着少年的那间房跑去。
　　果然，床榻上空空的，那少年失踪了。
　　“人呢！？”花若离看着两边的守门人，大声呵斥到，“人哪去了！？”
　　“宫主！那孩子刚刚跑出去了，他跑得很快，我们根本追不上！于是先跑回来刚想要向宫主禀明一切！请宫主责罚！”两个守门的涉花宫下属自知办事不利，双双跪下，等待着花若离的发落。
　　“算了，快点派人去找，马上！”花若离虽然生气，但也没有想要怪罪二人的意思。
　　“宫主，属下给您找件衣服！”其中一名下属看花若离衣着单薄，不免有些担心，此刻虽然已是春季，可清晨还是泛起丝丝凉意。
　　“不必了，你们一人守着这里，另外一个人快去找人来。”花若离不想再耽误一分一秒，话音刚落就跑开了。
　　“我们的宫主，总是这么仁慈。”其中一个守门人松了一口气。
　　“这要换作以前，恐怕我们早该去见阎王了！”另一个人也随声附和道，急忙按照花若离的吩咐找人去了。

　　涉花宫外，一片花海。
　　大地回春，万物复苏，天晷初升，晨露淅淅。各色花朵齐绽放。柔粉、金黄、浅紫……蕴藉万物色泽，包藏千里凝香，涉花今日，恩泽数年，唯有置身花海，才可忘却凡尘。
　　深处，再深处，是一片彼岸花海，各色的彼岸花，鲜红如血，灰白似亡灵，幽蓝万分静谧，深紫皆是幻影……那巨大的花球，卷曲的花瓣，细长的花蕊，圈成一个个纷繁的漩涡，召唤，沉沦，好似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记忆里，株花宫外就有一片片令人沉醉的花海，花若离舍不得这一切，于是在离开株花宫之后，费尽心力，夜以继日地命人开拓了这一片相似的花海。
　　花若离并不喜欢株花宫的彼岸花海，因为那里，全部是血红色的彼岸花——红花石蒜，虽然妖艳美丽，但却过分压抑。
　　花若离喜欢的，是现在这片颜色各异的彼岸花海。
　　这里的彼岸花海，太高，太广阔，想找到那个弱小的少年，变得不是那么容易。
　　突然，花若离发现，前面不远处，围绕着一群翩翩纷飞的蝴蝶，很是惹眼。
　　他会在那里？
　　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的彼岸花长得非常高，甚至没过了花若离的大腿，男子只得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靠近着，生怕伤害了任何一株彼岸花。
　　他爱世间万物的生灵，从小，皆是如此。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花若离走进了蝴蝶的包围圈，果然看见少年正自己一个人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膝盖处，连鞋子都没有穿，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地上。
　　“你怎么跑出来了？”花若离上前，伸手揽住少年，“外面太冷，先跟我回去……”
　　“不……”少年终于开口说话，却一下子挣脱开花若离，抬起头，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灰褐色的眸色，清澈的眸光，雪白的肌肤，纯澈的嗓音，好美，真的好美……
　　“好……我不碰你，你别紧张。”花若离见少年害怕的样子，顿时有些心疼，用惯有的温柔嗓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名字？”少年目光瞢然，“不……不知道……”
　　“……那你多大了？”花若离愕然。
　　“不……不知道……”
　　“……那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哪里？不……不知道……”
　　花若离一头雾水，不管问什么，这少年总是回答不知道，而且他回答得很不干脆，好像说话都不太清楚。
　　少年迷茫的眼神，无辜的神态，都让花若离感觉到，他是真的不知道，不是在撒谎和伪装。
　　难道他曾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或者生了一场大病，失忆了？
　　花若离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替少年把脉，少年却再次惊恐地推开了他。
　　“对不起……我……你是不是病了？我只是想帮你。”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鲁莽，花若离赶忙道歉。
　　“……”好像是意识到了花若离并没有敌意，少年眨了眨好看的眼睛，犹豫了片刻，伸出了手腕。
　　奇怪……
　　花若离替少年把脉，把了好一阵子，也没有发觉有什么异常，少年的脉象平稳，跟平常人一样。
　　一阵冷风吹过，花琰月不禁打了个哆嗦，见少年虽然衣着单薄还光着脚，但却似乎丝毫没有冷的感觉。
　　“天气太冷了，我们回去好不好？”花若离担心少年冻坏了身体，柔声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再次把头埋到膝盖间。
　　花若离无奈，气氛凝滞了，尴尬到了极点。
　　“你……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花若离只得开始找话题。
　　“嗯！”少年猛然间抬起头，嘴角突然上扬，露出一丝微笑。
　　第一次见少年露出这样的微笑，花若离一下愣住了，这微笑，居然比身后的彼岸花还要美，纯澈无比，动彻心扉，好像这天地万物，世间造化，都比不上这一抹微笑来的容易。
　　花若离收了收心，看着少年光着的脚，立即上一把将少年横抱起来。
　　本以为少年又会反抗，却没想到他就这么静静地待在花若离怀里，还将手臂伸出来，揽住了花若离的脖子。
　　春日的清晨，同样单薄的衣着，花若离不禁感到有些冷，可奇怪的是，少年的身体却异常温暖。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以后出来，记得要穿上鞋子。”花若离也笑了，带着一丝宠溺。

　　花若离将少年带回了自己的寝宫，将他放在床榻上，替他整理好衾褥，刚想走开，却没想到被少年一把抓住，怎么都不肯放手。
　　“你不是饿了么？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花若离柔声说道。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抓紧花若离，眼神中有些不舍。
　　他是在害怕我离开？
　　“殷红！”花若离突然高声叫道。
　　“宫主，有何吩咐？”
　　只见一红衣女子走进来，发丝如瀑，仅用一根珠玉钗绾起几缕青丝，颈间挂着一条红色的玛瑙项链，身着殷红色的纱衣，衣着打扮简单朴素，眉目间透露着些许清冷的气息，表情淡漠，整个人显得有些冰冷。
　　“去弄点吃的来，要荤素搭配。”花若离吩咐道。
　　“属下遵命。”殷红看了一眼床榻上那灰褐色眸子的少年，不禁眉头紧锁，赶紧退了下去。
　　“你没有名字，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是么？”花若离柔声问道。
　　“嗯……”少年呆愣地点了点头。
　　“那你的家人呢？”花若离有些担心地问道。
　　“家……家人？”少年再次愣了愣，又摇了摇头，“没……没有家人……”
　　“那你以前住在哪？又经历了什么事？怎么会在悬崖底呢？”花若离更加担心了。
　　“不……不知道……”少年诚实地回答。
　　“那你……岂不是无处可去？”花若离皱眉。
　　少年似懂非懂地轻轻点了点头。
　　“那……那你以后留在我这里，如何？”花若离试探性地问道。
　　“好。”
　　少年毫不犹豫，连花若离都大吃一惊。
　　这孩子，莫不是是上辈子与他有缘，才换来今生的相遇？
　　“嗯……可是……你不记得名字……”花若离沉思片刻，柔声道，“你以后，就叫……花凝，如何？”
　　“花……凝？”少年愣了愣。
　　“造化万物之美，皆凝合于此，随我姓，花为姓，凝为名。”花若离不禁伸手抚上了少年的脸颊，有些着迷，轻声说道，“就算涉花宫外的彼岸花全部绽开，也没有你美……你……很美……花凝……”
　　“……我很美？”少年顿了顿，伸手抚上自己另一半脸颊，用极小的声音问道，“喜欢？”
　　“嗯？”花若离没有听清少年的话。
　　“你……喜……喜欢我？”少年好看的双眼忽闪忽闪，正对上花若离柔和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