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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我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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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不是说好,等大军胜了,便放我归田?”
“我们是不是说过,53077年那日傍晚,我们要结拜兄弟?”
“我们是不是说好了,我无所谓,但要放了我的兄弟?”
“一国之主,竟是这样的信口雌黄,你说,我早年,是不是看错了你?”
——这个房子,是我们当初结拜兄弟的那间啊——
这句话在穆旦脑海里回荡,却被上官玖玖封住未能脱口而出。
面对穆旦的厉声质问,皇帝面色上坚如磐石,没一丝一毫的表情流露。
连一向自诩为脸皮厚的上官玖玖,都能感觉到此刻穆旦的心似被钢丝扯着,一抽一抽地痛,他看着云楚天的脸,肉黄色,黑眉毛,反而觉得它是用石头做的,用蜡封的皮而已。
可云帝的眼一直向左,向右,向中间,从来没有正眼看向过他,除了在问‘他是谁?’的时候,不过也是面无感情,只是疑惑而已。
“没错,是看错了,那又怎样?”帝妃在一旁帮腔。
玉挽香,可真是辜负了这么一个温柔的好名字。
穆旦都懒得看她一眼。
最后在两方僵持下,在不知哪里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的情况之下,帝妃终于安奈不住了,爆出一句话来:“你可知,让你去死,这是神谕。”
穆旦有些疑惑,拿五色木镗的手臂稍微往用力上提了提。
“挽香,不可,”云帝严肃地制止她,然后看向穆旦的眼神柔和,他走了下去,到了提五色木镗的那个人对岸,“我说,我好歹是个皇帝,年少轻狂犯的大错,就让我以后去阴曹地府给你赔罪去,求你,别在这里让我难堪。”
愣了一会,穆旦轻笑,仰起头,指着天空,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天空中又布起袅袅雾气,雾气蒸腾,这次视野骤然挪近,露出一个鬼脸,小丑一般地笑着,还有个人,带着牛头,他们身后,是狂热奔舞的白旗。
刺骨的回忆冲击着云帝已经干涸到龟裂的大脑,他恍然记起,这间屋子,就是他刺死穆旦的那间,也竟是多年前他要和穆旦结拜兄弟的那间,他利用这间屋里,哄骗了穆旦,说要和他把酒论前尘,而后那人就被迷倒羁押到氿山去了,功力四散,再无还阳之处。他原以为进这间屋是偶然,原来,一切都是规划好的呀,自己一直噩梦里的那个人,终于来找自己报仇了。
他深吸一口气,叹出,爆出一句惊人的话来:“穆旦,叫你死,其实不是我的本意。”
“对,”帝妃呵呵笑着,“这是神谕。”
GNM哪门子的神谕,现在是玖玖住在穆湛的身体里,却还是忍不住爆出一句吐槽。
意识到穆旦想要问,神谕是什么,上官玖玖赶忙止住了他,他意识到,若是让穆旦问下去,将会把自己置于一个被动的境地。
于是上官玖玖占领了这个身体,狞笑着,再不复本来面貌,说出一句在千百年前本就应该说出来的至理名言:“有什么事,到阴曹地府再说吧。”
他朝云帝狂奔而去,之前的质问,是他替穆旦问的,纵容了他问了这几个毫无成效的傻逼问题,很显然,他这么纯洁的人根本不适合趟帝王这个恶水,他能做的,只不过是完成自己的复仇大业,让他们都去地府陪他而已。
现在,在幻境的行进过程中,这间房子的历史已经暴露出来,二人把酒言欢的场面也已经公告天下,他俩是如何结拜的,穆旦又是如何被杀,皆通过幻境演绎在众人眼前,补缺了千年前,那段历史被撕去的空白。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顶上的幻象,也防备地伸出结界避免自己被二人误伤。
他在云国九州通志的史料上,云帝的恶行已然被昭告天下,载上了被撕去的那一页,杀了他已了然无憾,穆旦迸出一抹笑容。
随着云帝的层层金刚罩的破碎,穆旦的五色木镗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直指向云帝,在千年前,穆旦便是九州唯一一个五行皆修的人,而云帝,仅有金灵力这一种灵力,胜负显而易见。
云帝千年的修行,五色木千年的仇恨,究竟谁胜谁负呢?大臣们、宾客们也在想。
他们震撼于云帝于穆旦的历史,他们每一个人都学过九州通史,每一个人都对其中那两页抱憾终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此演绎,瞬间觉得值当,只要这个人的复仇不影响到自己的地位,没有人质疑此事的真假,而且,云帝、还有帝妃的言行举止,已经昭然一切。
所有人都希望,不被误伤便好。
所有人都感叹,云国九州统领的位置,恐怕要变一变了。
在云帝被五色木的光耀断头的刹那,五色木也在那一瞬间化为齑粉。
怎么回事?那么容易?
云帝千年的金刚罩是那么容易断的吗?五色木镗居然带着穆旦仇恨有那么大的威力?
笑话,千年的护体哪有那么容易被刺破,刺破此等护体的代价有二,要么五色木刺破护体后粉碎,要么,上官玖玖耗费所有的空气灵力。
他怎么敢让穆旦伤心呢?那个汇聚所有将士精华的五色木,当然要用在刀刃上,只要杀了云帝便好,穆旦对云帝,理所当然不是吗。
上官玖玖看着自己丹田中的白色漩涡骤然消减,苦笑一声,原来自己这么多年不分日夜的修习,只堪堪砸断了金刚罩而已。
而五色木,沉浸了千年的血力,它本就属于穆旦,现在前尘已了,理当消失。
很简单的事情,却准备了三生三世。
呵呵,上官玖玖脸上挂着一抹嘲讽的笑。
他本那么信任他,信任云楚天,信任玉视察,信任闫胧雨,可每个人的心,他又始终没有看透。今后的今后,还是不要再爱了,爱人会受伤,会被杀。
云帝断头后在七彩光辉中逝去,连同插入身体的五色木。
可他却忽略了帝妃越来越阴翳的眼睛。
这个女人在云帝与五色木斗争时完全没有帮忙,反而万分阴翳地盯着他,那眼眸,那表情,仿佛看一个多少年前就该死的怪胎。
那双眼仿佛在问,在遗恨他为什么活到了今天。
奇怪,云帝被杀的那刻,帝妃为何不出手相帮?
大臣们现在已乱成一锅粥,他们一点也不想帮忙,在看那幅空气图时,他们已经明白云帝做错了什么,而且就算想帮忙,二人灵力太过强大,五色木,将军,还有帝王的威压已经使众人匍匐在地。
结界算个屁,在五色木和云帝交锋时,霸王真气已经将他们所有人的结界冲地无影无踪,致使他们每个人在劲风的搜刮下,吹来飘去。
现在每个人,都像是叫花子,像乞丐。
月拉贡和曳惊华就比他们好一点点,何况他们还要抬眼紧紧盯着二位期待自己的朋友不要出什么差池。
现在二人的眼里全是风沙,即将模糊看不见。
只见帝妃无心管云帝的死活,只是摘下手中玉镯,张口念了几句咒。
玉镯飞天,上官玖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在他转头的刹那,被自上而下的绿光骤然罩住,顿时,绿光四射,金光爆出。
“啊!”一声痛叫刺破长空。
帝妃在周围看着,抱着臂,嘴角一抹邪佞的笑。
不再端庄,妖气斐然。
可霎时间,她愣住了,脸颊冰封,恍若冻住一般,开口:“怎么会?”
瞬间,绿光内集聚了红雨,顿时,红光冲天,冲破玉境,红雨四散,如同腐蚀一样,冲破了、腐蚀掉了大片玉膜。
少年噙住一抹嘴角的笑意,妖异一般地转头,嘴角全是血:“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还是和当年的金刚箍一样的东西,不过,这次是让他死。
玉挽香一惊,散开臂膀,貌似要逃,却被几根肠管一般的红线扯住了脖子,骤然拽回去,在天空中弯折出华丽的弧度,还未落地,正要往前挣,然后就被一阵红线穿透。
红线如肠道,如蛛网,一股一股地波动,以可憎且恶心地幅度吸收着帝妃的血肉。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
帝妃张口,惊愕地转头,她已用了那个人给她的至宝,为何,为何——
一笑,口中流出瀑血:“你杀了我夫君,杀了整个云国的君王,你猜我要干什么?”
宾客大臣已经朝门外爬去。
二人未管。
“夫君?哈哈哈!您岂不是忘了,我杀他的时候你干站在一边,也没见帮什么忙啊?你当我是小孩子,还是个傻子?”愤怒之音骤起,帝妃的双手皆被红线穿透。
“啊!”一声痛叫,这次叫的是她。
月拉贡和曳惊华已经看不清,只能用耳朵听,他们不能走,不能走!
“没想到,万年了,你就是个杀不死的怪物,哈哈哈!”
“万年?哪那么久?”玩笑着。
突然,他怔住了,血浆一股股流进身体里,他仿佛看到了什么。血力,能够参透那个女人的记忆,他一瞬间跌入白云朵朵中。
白色雾气缠绕,这真是一个美妙的环境。
玉挽香伸手从一个人那里接过玉镯,“记住,如是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替我消灭他!记住,要用你的所有能力,让他消臧。”
消灭它?消灭谁?
他们所在的环境,根本不像是人间——
“是,主人。”玉挽香低头道。
那个人,是谁?男音,男的?是谁?玉视察?夜行云?
是谁要杀了他?
不,那不是鹡鸰宇——
到底是哪里?!
“主人,您赐给我的玉镯没能杀得了他,但我会用我的全部,来消臧他!”一阵阴沉至极的声音响起,低垂的头颅、颤抖的身子,突然四分五裂开来。
身体四散,皮肤四裂,化作阵阵冒着绿光的点星,化作落雨朝后面俯冲而去。
包裹住了血力后面的人。
上官玖玖的袍子被绿片紧贴住,绿片竖作刀刃。
月拉贡和曳冽泠一惊,奋力朝上官玖玖爬去。
“啊——”
玉挽香嘴角挂着狂肆的笑,身体一瞬间魂飞魄散,仅剩的皮肤继续鼓动化片,一股脑朝上官玖玖略去。
点点绿光插进皮肤,血线在抖动。
“玉挽香,你这个贱人。”
“嘻嘻。”
满是绿片如刃即将被插破了身体的上官玖玖在血力之间飞动,一瞬间擒住她仅剩的脖子。
不带任何痛色的声音质问她的脑子、脖子、和肩膀:“说!那个要杀我的人是谁?”
“哦?你看见了呀?”
“我偏不告诉你,嘿嘿嘿。”
“是不是玉视察?嗯?”他用力一掐,脖子即将魂飞四散。
“他?他还不配——”轻音飘渺的声音在力气波动之下消散,霎时间,头颅也化作绿光,朝上官玖玖飘去。
“啊——————”
步,蜿蜒成血,上官玖玖蜈蚣一样在地上爬动,身后是一个焦黑的大坑。
只是,没人来上前管他,月拉贡和曳冽泠都在这一片神迹中焦头烂额。他们刚才,费劲地想将上官玖玖从那个由他自己钻进去的血迹深坑中拉出来,可他周身绿光太盛,恍若自身护体,不容得任何人亲近,曳冽泠急切地伸手去抓,被骂了一句:“滚远一点!啊————”地坑中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大吼。
曳冽泠不死心,仍抓着他,一刹那血迹喷涌,他的整个手被剜去了肉。
把手挪上来,连淌血的伤痕都忽略的月拉贡和曳冽泠心惊的对望一眼,眼神中对那片绿光充满了恐惧,玉挽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这些人中有他的人,也有云帝的人,可他和云帝互相残杀,将手从地窟中抽出来的曳冽泠给混在人群中的秘密角色打了个手势,所有人都等上官玖玖从绿光中脱身再做计较。
没等对方仇家近身,连月拉贡和曳冽泠都没反应过来,
上官玖玖抬头望时,一只大手将他一捞,捞进了云里。
奇怪,自己本不是耗尽了灵力,现在不该有灵力啊,不对,是连生命都不可能有,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他居然人不人鬼不鬼地又爬了出来。他爬时不止一次地在想,究竟是为什么,自己本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阎王爷仍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留在这个世上,留在九州。
难不成,还是为了让他找那个要杀他的人?
“别动。”神婆婆给他按下一粒药丸。
可药丸刚进嘴,就被他给吐了出来。
“呵呵,都这样了还能活。”神婆婆不知是嘲讽还是担忧。
我也在想在个问题,他想说话,可说出来的却是‘咝咝’声。灵力失了,声也失了,他身体算废了。
神婆婆还要在给他按药,药一进嘴,他‘咳咳’两声,这次没把药吐出来,反而把瘀血全呕出来了。
“太好了,看来想让你死,还得下一点功夫才行。”
掠目四周,是神婆婆的月船,
他抬起手试了试灵力,果然,一点也没有了,三片灵力的丹田,现在空落落的,完全碎了,甚至连内脏器官都非虚弱无力地挤在一起,他知道,是自己最后那点血力在死死地撑着,修复着,不让它最后支离破碎。只是这血力极其微茫,连使用的力气都没有了,是没有用了。自己全部的空气灵力都用在将云楚天的结界撕成碎片上了。云楚天倒没自己那么幸运,玉镯将自己设置了一层屏障,自己的蚀雨之力腐蚀了玉挽香的杀咒,自身血力杀压倒了玉挽香以身体作蛊压地他永世不得超生的诛魂咒。而自己,在征伐后的自己,只剩一栋空壳而已。
看来自己,本就是为复仇而生的,那么,还留存在世上有什么意义呢?
只剩下找那个要杀自己的人吗?一个个,每个人都不是最后的终点。他仰头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