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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白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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皑皑白雪,银装素裹。
新年来临之际,下了一场鹅毛大的初雪。
雪花轻飘飘地从天际落下,一层又一层很快就将外面的世界包裹起来,从窗户望出去,一片苍茫。
何清显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落雪后的花园,外面的清凉的寒气吹进来,他嗅到冰雪和泥土混合的味道——近乎于自由的味道。
还有一周就要过年了,他即将在这个地下室度过一个无比荒唐的新年。
他望着雪花出神,身后的白希遥则拄着脸发呆。
她缓缓地关上窗,男人的眼睛暗了下来,视线收回的那一刻,他似乎变得疲倦了许多,好像力气被抽走了,什么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武先生说,再这样下去,何清显会换上抑郁症。白希遥听多了抑郁症患者自杀的新闻,心里总是有一点担心的。
她对何清显爱到极致甚至生了恨,她会报复性地吓唬他,鞭|笞他,甚至虐|待他,但绝不想让何清显生病。
他应该一直健健康康地陪在自己身边,即使心灰意冷,如同行尸走肉。
白希遥从身后抱住了何清显,她依旧没有给他衣服穿,因此她的手就这样直接贴在了他结实的腹|肌上。
指尖在那道人鱼线中游走,像一尾小鱼在同他玩游戏。
“清显哥哥,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她的呼吸扑打在他后背,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双柔软唇瓣的温度。
他只要自由,她能给么?
显然不能,于是他闭口不答。
白希遥痴痴缠缠,从他宽阔有力的后背亲吻到他|膛,吻得很俏皮,还故意发出了啵啵的响声。
她抬起胳膊圈住何清显的脖子迫使他弯腰低头。
最后一吻,落在他的眼睛上。
“清显哥哥,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呢?”她甜甜笑着,还在等他回答。
过了一会儿,一道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我想要衣服穿。”
白希遥挑眉,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眨了眨,“我觉得哥哥这样很好看呀,难道你觉得冷吗?”
何清显摇了摇头,“不冷,我只是不习惯这样。”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习惯,更何况是自尊心极强的何清显。
即便再过了一年,两年,甚至十几年,他还是不能习惯这样毫无尊严像只狗,全仰赖着主人的宠爱活着。
白希遥思考了一下,笑着问:“这个也不难,可是哥哥你要怎么感谢我呢?”
感谢你,谢你恩赐一件衣服?
何清显想笑,然而内心深处的疲倦已经让他笑也笑不出,最后只是低着头,道了声:“谢谢。”
白希遥不满意,手臂一用力将他拉得更低了,撒娇似的说:“我才不要你说谢谢呢——我要你吻我。”
男人从善如流地在她脸颊落下一个看似温柔实则敷衍的吻。
就在何清显的唇离开她的脸颊时,白希遥突然扳过他的下巴,缠|绵地吻了下去。
灵动而濡湿的小舌,一路气势汹汹,无法阻挡,攻城略地。
她一边吻着他,一边逼退他,直至将他压倒在床上。
漫长的一吻毕,她气喘吁吁地趴在他怀里,说:“清显哥哥,我们去楼上过年吧。”
何清显浑身一震,心跳跟着加快了,好像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竟为他力不能支的灵魂注入了新的力量与希望。
是的,只要能离开这个专为他打造的地下室,他就有希望解脱。
或许一时半会儿不行,或许一年半载不行,但总有一天能行的,何清显坚信。
但这空前的喜悦又让何清显不得不怀疑这只是白希遥心血来潮玩的把戏,她最喜欢这样了不是么?一次又一次地逗弄何清显。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认真的吗?”
白希遥像只小猫儿慵懒地窝在他胳膊上,没有答话,只是在他胳膊上蹭了蹭脸,然后闭上了眼睛。
其实,白希遥很喜欢这间地下室。
这里充溢着哥哥的气味,声音,温度,yu望……甚至怨恨。它令何清显痛苦不已,但白希遥却在这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她觉得过去19年的人生都不比此刻更加完整了。
何清显当年是带着她鲜血淋漓的心脏离开的,只给她剩下了一副空洞洞的骨架和无限的思念,而如今他回到她身边,她那被恨意浸泡到麻木的神经末梢开始重新变得敏感,停滞的一切都有了重新生发的可能,她的心脏回归胸腔,曾经断裂的部分得以连接,一切都妥妥当当,令人欣慰。
接下来的两天,何清显听话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会主动抱她,还会主动亲吻她的脸颊,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身体不会再排斥她,这变化几乎让白希遥喜出望外了,她高兴极了,用力地抱着他问:“清显哥哥,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是不是呀?”
何清显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是很温柔地笑了笑。
是的吧?
清显哥哥是有一点喜欢我了吧?你看他眼神那么温暖,笑容那么温柔,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她在心里轻笑一声,毫无感情地想:对,就是真的。
除夕这天,是值得庆祝的。
何清显如愿得到了一套衣服,固定在床脚的锁链被解开,白希遥牵着一端,将他带出了地下室。
长长的楼梯,一道又一道门,他一步又一步,踩得格外轻,好像只要重一点就会踩碎这个真实得令人落泪的美梦。
当最后一道门打开,落地窗外灿烂而温暖的阳光倾泻而来,铺天盖地包裹住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后退两步,身上的锁链哗啦啦作响,引得白希遥回头看他,愣了愣,接着轻轻一笑。
他不等眼睛适应,挣扎着要睁开眼,直面迎接那渴望已久的阳光——他伸出手,有些茫然地看着被光照亮的指尖。
他是真的出来了。他迟钝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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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独栋别墅很大,空旷而清冷,除了他们两个似乎再没有第三个人。但何清显知道,那个只在关键时刻出现的男人一定就在哪个角落里,他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用那双阴沉的眼睛潜伏着,观察着,然后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
白希遥兴致勃勃牵着他观赏了这座别墅,走到大门前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脚步,指向前方对何清显说:“清显哥哥,你看——那里就是大门。现在武先生不在,只要你推开我,就能逃出去了。”
何清显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我想去看看花园。”
白希遥嘴角勾着笑,清凌凌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好呀,我们去花园。”
这花园和何家后花园像极了,就连种植的花草都是一样的,有那么一刻,何清显甚至以为他回了家,而站在他旁边的,仍旧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希遥。
她会软软地叫着他“清显哥哥”朝他撒娇,会嘟着嘴巴跟他耍赖,还会笑盈盈同他讲学校发生的趣事,绝不会像个残酷可怕的小恶魔,这样强|迫他,折磨他,扬起鞭子抽打他。
他们并肩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她用脚晃着秋千,歪着头问他:“清显哥哥,你刚刚为什么不走呢?我没有骗你哦,武先生今天真的不在。”
何清显不欲理会这句话,他更好奇的是:“武先生是谁?”
武永平大约30岁,懂医术,还有身手,心思缜密,深藏不露,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这样死心塌地,甚至不惜违法还要听从白希遥的命令?难道仅仅是为了钱?
而白希遥又是从哪里结识了武永平?
白希遥愣了一下,随即道:“他就是一条听话的狗而已——怎么啦?哥哥不喜欢他吗?刚好我也不喜欢他!可是没办法啊,谁让他知道我那么多秘密呢,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开掉他呢。”
她避重就轻,不肯回答,何清显也不再问了。
或许是因为何清显表现良好,白希遥心情愉悦还亲自下厨,烧了两道味道古怪的菜,她自己嫌弃地不肯吃,却要求何清显全部吃光。
她捧着脸,理所当然道:“这是为哥哥做的呀,当然要吃光啦!啊——张嘴。”
她夹起一筷焦黑色土豆丝,喂进何清显嘴里,他表情不变地咀嚼,直到半夜才发生异常。
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地叫醒白希遥,艰涩道:“我要去卫生间,快……”
白希遥揉着惺忪的眼睛,等看清他时简直吓了一跳,连忙将他带去卫生间,何清显一个踉跄就跪趴在马桶边,开始撕心裂肺地呕吐。
白希遥手足无措地蹲在他身边,悻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那两盘菜威力巨大,何清显吐到几乎脱水,眼球都充血赤红。第二天一早,武永平来了,拿着药箱,动作熟练地给他扎针输液。
武永平道:“他的胃现在很脆弱,这几天尽量吃流食。”说罢,就拎着药箱走了,从不多一句废话。
何清显自从被关到这里来之后,胃就开始变坏了,以前每顿要吃两碗饭的人,如今连半碗都吃不到,总说没胃口,食欲下降的厉害,在白希遥强硬要求下,才能勉强吃完一碗饭。
白希遥以为他只是不开心所以不想吃,她从没有想过,何清显的胃已经在绝食那段时间弄坏了。
等两个吊瓶的液体全部消失,何清显撑起身子,无意地往落地窗外的天际望去一眼,刚好看到这个除夕夜里第一朵烟花——它伴随着一阵哀鸣绚烂地升空,只是短暂地装饰了别人的眼睛,就这样寂寥地消散了。
趴在他手边睡觉的白希遥被吵醒了,嘤咛一声抬起眼,刚好对上了何清显看过来的视线。
白希遥微微一愣,与他静默而长久地对视。
室内灯光昏暗,而落地窗外的烟花将黑夜焚烧,一时如同白昼,仿佛两个世界。
“新年快乐。”他说。
话音未落,他突然倾身吻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