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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怡笑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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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尘暮惊呼道。
“我知道你从没去过,”朝蓝不给尘暮再说话的机会,又抓着她讲,“正因为都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才更想要去见见所谓的青-楼是不?”
她自小是个憋不住的,皇宫中忌讳多,有些地儿闯不得,几次偷着摸着无果下来便也失了兴致。后来自个儿摸出宫让婢子在寝宫里装病的时候,一个人又不敢去那烟花之地逛,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瞧着欢喜的,自然得拉过去一同瞅瞅,毕竟这好东西不能独享。且按朝阳方才话中的意思,是准她带着他的小皇子妃一同出宫了,所以她才会提这个出来,要不然就算拿着火折子逼她,她也不敢真将朝阳的爱妃给拐出宫去。能否出宫便不说,只怕她一有行动,她这双腿怕是得交代在丞阳殿里头了。
“你确定是个如假包换的公主?”
尘暮挑起眉将面前的女子看着。古代三纲五常如此严令的地方,竟会有这般思想的女子,还是个皇族中人,莫也不是穿来的罢?
“Can-you-understand-me ”
“你说什么?”
尘暮讷讷低下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她给想到啥地儿去了。
“本公主可是如假包换,错不了的,”朝蓝凑过去,扬了扬眉,“怎么,连本公主这个皇姐都不认了?”
不过即便她这会儿不认她,她也是会赖着她不放的,否则日后她与皇弟的关系就得另寻他法了。
尘暮错开朝蓝凑近的脑袋,略显无奈地应她:“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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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三皇子的腰牌,朝蓝自然是不必再跟着出宫办事的吏司小侍低着头胆战心惊地出城门了,这回可是挺直了腰杆子同尘暮一道大摇大摆地走过宫门。
“敢情一块腰牌就通的事,以往怎的没想到。”朝蓝低低叹了句,想起这块腰牌的主人,好不生气道,“皇弟倒是乐得看我次次挖空了心思出宫,也不给我弄块牌子来。”
不管是皇兄还是皇弟,他二人年纪尚小便有了玉牌,而自己因时时跟于皇后身侧,出宫上寺都是伴着皇后的,哪需要什么牌子了,后来父皇与皇后愈见不和,她的玉牌便一直给搁置着。朝阳定是早就知晓了她曾数次出宫去,今时才会在临行前给了她一眼刀子,还将玉牌给他的小皇子妃了。
“敢问公主殿下,你我二人要去逛的什么窑-子?”
尘暮见朝蓝自出了宫门脚下却倒越行越慢了,遂出声问她。
从前在北齐之时都是她同青梨一起,今日横降了个二公主来,寻思着将青梨暂且留在丞阳殿与那书生厮磨厮磨也是蛮好的,就跟着二公主两人出宫了。起先青梨不同意,后来听她说得在理,便也不再坚持,为她换上便装之后又备下误了时辰的早膳,亲眼督着她用完了早膳才放她出来。
可怜青梨独自留在丞阳殿,将丞阳殿前前后后走了整整两三个来回也找不见容四,又不敢因自己的私心向三皇子问个明白,坐在花园的石桥上,这一坐,就坐了将近一天,却不知她心头惦念的人早被三皇子打发了去重-操-旧-业暗中跟着尘暮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一身公子哥装扮的朝蓝拉过尘暮,一并像模像样地摇开手中的桃花扇,压着声道,“好好的烟花之地竟被你两个字给毁得不成样子了。”
“得,今儿个本公子就带你见识见识。”朝蓝站直身拍拍胸脯,正眼瞧了瞧尘暮的行头,登时不满道,“适才放着你跟婢子瞎折腾,一个不注意怎给你穿的女装?”
她二人此行逛的可是风尘之地,若是以女装示人,难不成等着被那怡笑楼里的妈妈赶出来?
尘暮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笑道:“若公主不满意,小女子过会儿便去铺子里换身书童的行头来,可好?”
“叫公子。”
朝蓝清了清嗓子,用桃花扇轻挑起尘暮的下颚,沉声道。
“是,公子。”尘暮应道,“请问公子爷,咱这过会儿换完行装后便去那烟尘之地了?”
虽说一般的青-楼都是夜间迎客,但北齐的国色天香夜里是黄昏时分接客,白日里是风雅之地,焉知西澜的青-楼也不如此?
“非也非也,那些姑娘们白日里接不得客呢,”朝蓝轻笑道,“本公子别的不会,宫外分布在哪一条街哪一条巷的小吃美味可是摸得清清楚楚,保管叫你的肚皮喂得饱饱的。”
御膳房的山珍海味吃地多了,便让她腻歪,想着宫外寻常百姓吃的是何种风味,心心念念地一直惦记着,这不她次次出宫,次次拿了金叶子碎银子专寻美味去了。这一来二去的,西澜京城的名肴小吃都叫她给吃了个遍儿。正好二人出来离怡笑楼营生还有好些个时辰,这中间的时段带她去吃一圈儿恰恰好。
“听凭公子安排。”尘暮作势向后退开一步作了个揖,掐尖着嗓子。
二公主不置可否,收回手中桃花扇,负手在腰后,跨开大步向前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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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人,您常来啊~”
“冤家,可想死奴家了。”
一股浓重的脂粉味夹杂着对街的酒香扑入鼻中的时候,两个清俊小生模样的公子小哥一左一右站在怡笑楼门前五步远处,惊恐地对望了眼。
“这就是你说的烟花之地?”
“我也没想到她们脸上抹了这多熏人的粉。”
前一人惊惧是因西澜的青-楼真比不得北齐的国色天香,出她意料又合乎情理。毕竟北齐不止国色天香一家花楼,且国色天香那是青-楼的最高境界,风雅而不低俗,连那榻上香艳之事皆是优雅至极的,又怎可与一般青-楼同日而语?不过真当亲眼亲身感受到古代常规的花楼之时,到底是略略失望的。但是失望归失望,进,怎的也要进一次。难得身旁没有朝阳在,这偷食的滋味,不,单一想想自己背着朝阳进青-楼,便好生激动。若她生而为男子,怕真是要践行了古时那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了。且方才她与朝蓝那一眼,看清了朝蓝眼中同样的惊怯之色,就知晓朝蓝她先前是打肿脸充胖子,放大话不打嗝儿,压根儿就没去过青-楼。因此,就算内心怯怯,还是挡不住要去一探究竟的念头的。
至于这后一人,朝蓝寻常出来虽心中有意日后踏进风尘之地并也留了意,但也只是隔了老远就看上一眼,加之要赶在宫门关闭之前回去,即便等到怡笑楼开门,也没有时间再涉足进去的。今时却不一样,身旁之人有朝阳的玉牌,便是再晚,只要玉牌一出,宫门便会乖乖地给开了。即便没有玉牌,她也万没有放出大话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再打退堂鼓的打算。可她没想到的是,这怡笑楼里的姑娘,竟是这等货色……这满头满脸的油腻脂粉,单是远远闻见就看着要被熏跑了,真不知那些个成天往里头钻的男子如何会消受得起。然怡笑楼乃距皇宫最近的一家青-楼,万一她有个好歹,差人回宫送信的路程捷径,倒是能省不少事。虽则真生了事端恐怕等不到宫中人救急,但这家怡笑楼她瞧着还是可以的,才带了皇弟妹来这处。如今她二人都已站在人店门前了,岂有不进的道理?
“哎哟喂,这两位公子哥面生得很,可是今儿个第一次来怡笑楼?”
门前揽客的妓子眼儿尖,放不过任一个过路的财人,这才送走了客,见门前几步处杵了两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哥,便甩着浸了香粉的巾帕迈开碎步,迎上前欢声道。
“咳,”朝蓝右脚默默向后挪了小半步,桃花扇一展,挡住迎面而来扑鼻的香味,别开眼,道,“给小爷我弄个雅间,挑几个耐看的娘子来。”
若是放在外头,论真起来,即使她这皇弟妹放得开,她自己也是放不开的。她早听人说了,怡笑楼一楼全是在外头调-情的三大五粗老爷们,要她同他们一起在外头,她可吃不消。
妓子接过另一俊俏公子的一片金叶子,双眼猛地一亮,将金叶子一收,立时谄媚道:“爷,请这边来。”
二人跟着妓子绕过一楼大厅,朝尽头后的雕雀木壁前头的楼梯步上二楼。
尘暮穿过大厅的时候一路闻着厅中燃得过盛的熏香味,鼻头有些难受,这会儿上了楼,发觉烟熏淡开了些,下意识往楼下一瞥,见着厅中各处令人面红耳赤的场面,只一眼,便慌慌收回视线跟住朝蓝的步子径直上去,不再往下看了。
“两位爷,二楼左手边的雅间皆已满,唯余下右手边拐弯处的最后三间,爷有意哪一间?”
“拐弯后的雅间也都满了?”尘暮皱眉问。
这妓子指的二楼雅间无管是左手边还是右手边,都是将二楼围了一圈儿,还是在一楼头顶上。她只消一想起大厅中的场景,便觉浑身不自在。料想方才她说拐弯处的三间,那拐弯之后岂不是可以再深入些,隔开最外边了?
“二位爷并非京城人士罢?”妓子捂着嘴低低笑道,“但凡怡笑楼的客人都知晓二楼内里的雅间不做客用,也无有闲杂人等闯过拐弯处。”
“不做客用,那做何用?”尘暮听了,欲要打破沙锅问个究竟,就听朝蓝打断了她的话:“行了行了,就拐弯处最后一间。”
左不过是逛回青-楼充充男子,做什么细究别的?再者一座青-楼,还能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好嘞~二位爷这边请。”
二人坐到最里边一间雅间后,先前那个妓子唤来一干今日未曾在侍客的燕瘦环肥,搔首弄姿站在二人面前等待她二人的点示。
“二位爷,挑几个合心意的罢。”
尘暮稍稍偏过头看见翘着二郎腿一副大爷样的朝蓝,只觉心中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朝蓝怕是不知她这副面相生得跟个小白脸儿似的,坐相却仿着楼下那些爷们,委实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朝蓝这厢将桃花扇拿在身前摇啊摇的,左看看右看看,愣是不知挑那些个才好。所幸她二人多得是时间,搁下腿优雅地为她二人沏了两杯茶,拿起其中一杯正待品一口,余光瞥见前头数人间的缝隙里一袭熟悉的华袍,身子一站,顾不得别的,二话不说便追了出去。
“哎,这位爷?”
妓子声音一出,尚未反应过来的尘暮跟着缓过神来,等她站起时雅间哪还有朝蓝的身影,一惊,也要随她而出了。
“爷,姑娘们都还等着呢,您看?”
尘暮才走出一步,袖子就被妓子拉住,想了想,便随手指了三人,丢了句“本公子过会儿再来,你们先在房中候着。”便急匆匆地追出去了。
朝蓝方才什么都没说就跑出去了,必是突发的状况,要不然她不会一字未与自己说。可这青-楼虽说不是什么布满机关暗器的险境,她一个女子,万一再来个突发情况就真的危险了。
尘暮追出来的时候已然晚了,整个二楼楼道外除了怡笑楼的几些姑娘,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方才从那里出来的女子可看清她往哪个方向去了?”尘暮指着她与朝蓝的雅间,问向离她最近的一个姑娘。
只这姑娘听了她的话并无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神也曾起过变化,双眼仍是目视前方,只当她不存在。
尘暮蹙了蹙眉,心道这怡笑楼的姑娘好大排场。然这话既然从她们口中套不得,难不成要她一间一间地查过去?如果人正在办事,那岂不是生生给撞见活-春-宫了?
就在尘暮心下犯难之际,突闻一声轻微的女声,像是忽然被人捂了嘴发出的,带着惊怕,又因距离并不远,才叫她听见了。若是男女寻欢,吟声中定然带有几分欢愉,不至于全然是惊怕的。
尘暮看向她那雅间对门的隔间,犹疑地朝那处走去。
见那雅间灯火通明,附耳往阖着的门上白纱糊的窗纸细听了听,却是没任何动静,眸子闪了闪,心中思量更甚,“嘭”地一声推开门。
不知何故,当她推开门的时候,只觉房中更静了。尘暮心思稍定,迈出腿跨过门槛。就在她右脚刚落地之际,觉察到左肩杯一股奇大的力量猛地推了一把,身子已不受控制地扑向右边了。
只当她堪堪站定,抬起头之时才发觉自己着了道。眼前两具毫无遮掩的白花花的身子叠在一起,因之前的动静停了动作,榻上之人双双望了过来。
尘暮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子早已先于脑袋地背过身逃窜了。然后是雅间内传出的女子与男子惊吓与愤怒的叫声,伴着男子下榻冲冲而来的脚步声。
“啊……”
尘暮这会儿知道为何那妓子说拐弯后不可去了。她方才慌不择路的出来,见着右边仍自安闲站着不为所动的姑娘,下意识地往没人的这头跑,这一跑才明白过来这尽头深处与拐弯后是什么了。
这感觉,就像小时候坐的滑滑梯一样。只不过比起21世纪的,还要长得多。
她这会儿是恨上那个躲在人雅间里推了她一把的未名氏了。那个未名氏定是劫了朝蓝,才会在她出现之时躲在别处。现在可好,她是自身都难保,也不知这滑梯尽头是什么了。
“嘶……”
冷不防就到底给磕到膝盖骨的尘暮禁不住呼了声痛,等这一阵疼缓过去了,才扶着墙似的东西站了起来。
眼前这地像是怡笑楼的后院,然比之后院却更像富贵人家的府邸院落。
她的身侧是一方庭院,通着月光,还有几池未到时节的并蒂莲。长廊是自她脚下延伸直至前方的,从她这儿看过去,只中间房里点了灯火。
既然她不慎下来了,又无法倒攀着滑梯上去,那不如去光亮一些的地方,或许能寻个出路来。
这次尘暮推门又眼疾手快地把门合拢没发生任何事,不由闭上眼抚了抚胸口长吁一口气。等她缓了几刹,才又睁眼打量起了这房间。
先前她进来时没闻着有熏香味,这时看见耳房后飘出来缭绕在房间上空的淡淡雾气,登时一愣。
在沐浴?
可是照寻常自己洗浴时的情况来看,再是她泡个两三时辰的,也泡不出现今这般阵仗。心下好奇,脚步便向里头去了。
“好大的胆子。”
一道低沉而带了几分慵懒的声音倏地在耳畔响起,与此同时脖颈处的命脉却是被人拿捏住了。
“是你?”
随着男子诧异的两字落地,她颈项间的力道亦松了下来,只那只手仍是不曾偏过她命脉分毫。
尘暮借着他松下来的力道努力吸了几口气,看向面前的男子。
一头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开来,遮住他半边的容貌。疏眉秀长,眼角稍稍挑起,此刻正盈了笑意将她看着,薄唇微启,一身红色锦袍更将他浴后的疏懒显山露水出来。
“怎么,认不出我了?”
他停滞在她脖颈的大手顺着她颈项捧住她的面庞,又欺近她一分,轻声道,“皇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