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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路上 ...

  •   又是一年秋天,四年前的小路已经被人走宽了两倍,道旁依旧是远望的沉甸甸的麦穗,但走兽早已退回深林。
      一辆破旧的马车在道上磕磕盼盼摇晃着前行,马车夫麻木地直视前方,努力忽视车厢里的声音。
      车厢里正是要去交通枢纽的谢卓和杜苏。全身酸疼的谢卓躺在杜苏腿上,蒙着眼睛露出直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露出的脖颈上有隐约的红印。
      旅途很长很无聊,不时被偷亲一下也躲不开。谢卓在出发前一晚又被兴奋过头的杜苏折腾到半夜,心里又有点宠溺地想,果然还是小孩子,那么期待旅行。第二天早上起来却累得都不想看到杜苏的眼睛,谁知道又看到什么不再想知道的东西,杜苏倒是乐得蒙住谢卓的眼睛,让谢卓所有的依赖和神情都属于自己。
      到了谢卓和杜苏四年前住的那个驿站,谢卓也只能摘下蒙住眼睛的绸缎,一直躲着杜苏火热的视线。驿站的店长还记得谢卓,却没有打听杜苏是谁。让谢卓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在驿站一楼遇见了贾家大少爷贾枢逸。
      贾枢逸并没有传说中大少爷明显的纨绔劲,很快和谢卓他们聊熟了。当被问到四年前的考试,贾枢逸也是满腹牢骚。
      “别提了。当时我已经进了国都,谁知当年有小偷盗取试题,当场取消所有考试,只能白白浪费四年。”
      谢卓只觉得侥幸,不再怨恨那个偷走他行李的飞贼,当时免去徒劳奔波一场。

      突然一个穿着夸张洋裙的小孩一阵风似的向谢卓这桌冲过来,被贾枢逸一下举起来抱住。小孩将头埋在了贾枢逸肩膀上,也没有回头看谢卓和杜苏。
      谢卓这才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贾枢逸的书童,不过这幅打扮,不是听说是男孩子吗?
      “礼数不周请见谅,我家弟弟比较害羞。”贾少也没责怪小孩,只是把他放好抱在怀里,“你怎么不睡觉了,不困了吗?对不起哥哥以为你要下午才醒,走开了一会,不怕不怕。”
      “也不必多礼。恕我冒犯,他就是传说中的书童吗?”
      谢卓这时候才看清小孩的脸,小孩和杜苏刚被捡到时一样,有着一张娃娃似的精致的小脸和微卷的头发,但是表情很淡,看不出喜怒,也并没有什么害怕的神情。
      贾少没有忌讳这个问题,“贤弟见多识广,皓的确是我从边境买下来的。他年纪这么小就没有家人,沦为工具,我一直把他当弟弟带在身边。”
      皓抬头看了贾少一眼,大眼睛泛着水光,贾少对他笑了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揉乱了软软的头发。轻声说,你看了个个好故事。接着他把下巴放在皓的头顶,又对谢卓说,
      “说来有点羞耻,他的穿着是我自己的设计。我一直很喜欢收集各种奇异的装束,自己也会设计服装,用最好的布制作。皓虽然没有说,却很喜欢我给他打扮成不同的样子,也乐于扮演不同的角色,像是在玩小孩子的游戏。”
      说着贾少就问谢卓要不要去看看别的衣服,谢卓没拒绝,就跟着贾少来到了他的驿站里最大的房间,只见地上放着几个敞开的大木箱,里面都是衣服,从异族服装到传统服装种类繁多,做工精致。再看皓原本没什么精神的眼睛亮了,贾少把他放下来,他就跑到其中一个大箱子边拉出一套小西服,扯了扯贾少的袖子,意思是要换上。
      谢卓和杜苏也就此和他们告辞,关门退出了房间。杜苏默默跟在谢卓后面,低着头轻轻唤着谢卓的名字。
      “卓卓,我不要你也把我当成弟弟。你也看到了,我和其他书童不一样。我偷偷报过名了,我要参加国考。”
      “可以啊,我早已经不把你当弟弟了。你是我的爱人,我支持你的决定。也没有书童不能参加国考的规……”
      谢卓没有回头,打开了房间的门,杜苏溜进来把谢卓按在门上堵住他没说完的话,眼里属于他自己的爱意要把谢卓融化。

      第二天早晨,告别了国考前为了放松留在驿站采风的皓和贾枢逸,谢卓和杜苏从交通枢纽上了蒸汽火车,往国都进发。
      蒸汽火车很窄,但是每辆却有两三十里长,每四节车厢都有一个动力阀,淡色青烟在田野里晕开一片青稞丝丝弄碧。每节车厢里又被木板分成一个个可以坐四个人的小房间,座椅向下凹陷着,有台阶可以走下去。
      杜苏兴奋地把自己摔进了一边的座位,又一瞬间收起情绪,把手伸给谢卓接他走下台阶,又把头埋在谢卓的肩膀上,说着累死我了让我回一下魂。
      谢卓拍了拍他的头,小声说,车里还有别人呢。杜苏这才注意到对面坐的两个人。假寐的中年大叔只是睁开眼睛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又闭紧眼睛和他们划清界限。
      边上坐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还未脱稚气,衣着得体坐姿端正,古怪的是从杜苏上车以来一直盯着他看,眼神仿佛看见了十年未见的旧友透着疲倦的喜悦。
      杜苏又环抱住谢卓,轻轻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在谢卓耳边说: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的。”
      “那他为什么一直看着你?”
      “你相公就这么帅气迷人。”
      少年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红着脸倔强地转开了头,车厢里又没有人再说话了。
      过了半个时辰,到了一个中转站,中年大叔下了车。当车再次出发时,少年说话了,
      “你,是书童吧?”
      杜苏眉头一挑,放开谢卓向后靠倒,胳膊架上谢卓的肩膀,左腿搭在右腿的膝盖上,动作随意又给人压力,俯视着少年问,
      “哦?你怎么知道的。”
      少年欲言又止,坐得笔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在杜苏的压力下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你的眼神。除了对这个大哥哥,你对其他食物漠不关心,仿佛其他东西都没有色彩一样。我很熟悉这种眼神,因为我也被这样看过,很久很专注。
      说着,少年慢慢站了起来,走向门前,
      “对不起,我情绪有点失控了,虽然不是你们的错,但请允许我坐到别的车厢去。”说着,少年从怀里拿出一块木板用小刀快速雕刻着他的名字,递给杜苏。
      “我叫蹇蝶,希望以后再遇到。”
      蹇蝶的脚步声在走廊远去,木门自动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铁轨的声音。
      “他为什么知道你是书童呢?”谢卓隔着杜苏看着远处的青烟。
      “不知道,别管他了,我们晚上才能到国都,旅途很长,卓卓你先睡一觉吧。”说着杜苏把谢卓揽到自己胸口。
      不断前行的火车具现化了时间的流逝,总是会让人开始思考过去和将来。谢卓听着杜苏平稳的心跳声,脑子却乱成一团。

      谢卓忍不住开口问了:
      “国考后,你打算做什么?”
      “只能由国家分配工作了。等我有了权利,我要改革这个教育、工作和就职制度,让每个人除了通过体制化的考试,也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再等很久很久,等我们都变成了老头,国家也安定繁荣,我们有钱买足够的书,我们就回到小镇里,把我们的旧房子重建。买两只猫,每天抱着他们在小溪边晒太阳,我就会亲亲你银白的鬓角。在钓鱼的时候,我们永远不会惊动鱼,因为即使不说话,你也能从我的眼睛里读到我想说什么。然后你就弯着老腰,为我在厨房里做鱼,抹上盐烤着吃,或者炖乳白的鱼汤,香气可以飘到另一个村子。
      我们春天的时候在地里埋上几个土豆块,秋天就能牵出一串大大小小的土豆,然后我们把它们埋在碳火里烤。或者种一点红薯,贴着皮的地方甜掉了我们的牙。
      夏天我们就坐在房檐下,喝着自己酿的米酒,我会把从地窖里拿出来的冰西瓜最中间的一口留给你。等我把石榴一颗一颗剥出来,放在玻璃碗里,我就看着你在阳光在碗上倾斜十度的时间里慢慢吃完。
      秋天我们就蒸几只从河里钓上来的螃蟹,我老花着眼睛替你剥开喂到你嘴里,有的时候会有没剥干净的壳,但你的牙齿已经掉的不会硌牙了,你就慢慢把壳吐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在不吃螃蟹的日子里,我们就会饭后一人吃一个红彤彤的柿子,吃得满嘴满手都是,然后帮对方舔干净手指,变成两个干瘦的脏兮兮的老头。
      当我们闻到另一种好闻的香味的时候,打开门,发现隔壁的小孩子爬上树,悄悄系在我们门口的槐花。他们躲在灌木后面偷偷看着我们小心翼翼把花解下来,等在我们故作严肃扔一把从集市上买的奶糖。
      等我们老得不能动了,就让隔壁已经长大了孩子给我们挖一个够大的坑,我们就在身上洒满种子,带着我们的猫,相拥而眠。十年后的春天,隔壁孩子们的孩子就会爬到在我们身上长出的树上摘苹果吃。”
      杜苏一边慢慢地说着,一边轻抚谢卓额前的碎发。谢卓的焦虑稍微被安抚了,把头搭在杜苏的腿上沉沉睡去。
      距离国考还有两周。

      火车在傍晚到达了国都。当火车穿过城门减速的时候,路边临时搭建的商铺熟练地收着妨碍道路的商品,有一个新来的零售布头的年轻人没有做好准备,五彩的旗子被卷在风中。阁楼上的人们靠在窗边,好奇地看着火车带来了些什么乡下人。
      他俩先找到旅社安顿好行李,就在国都玩尽新鲜的事物。有杜苏能力的加成,谢卓也不用怎么学习。近几年谢卓的父母寄来的钱也更多了,他们积攒了很久,也不用担心经济问题。
      当他们一天在路上闲逛时,听见有一个小商贩在叫卖从东南商业发达的司郡收购来的外文书籍,杜苏拿起一本翻着,封面上写着催眠术。谢卓刚看过戏剧累得打了个哈欠,轻轻靠在杜苏身上,说等杜苏看完再教他。杜苏很快翻完了,揽着谢卓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看他的眼睛。谢卓懒洋洋回望,重复着熟悉的饮灵的程序,却感觉一晕,失去了意识。
      当谢卓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杜苏的腿上,挂着俗艳的薄衫,在一个色调暧昧的房间里。杜苏连忙解释。
      “我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我给你传信息的时候自动用了催眠,但书上缺页,我没有找到中断催眠的方法。
      只见你喝醉了一般,迷迷糊糊的,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正想找个地方让你休息一下,边上青楼的老鸨就热情地把我们拉了进来。盛情难却,我就请她给我们准备了一个干净的房间。
      去房间的路上你张牙舞爪紧紧护着我,甩开了好多凑上来的漂亮大姐姐,还恶狠狠地瞪着她们。她们觉得你可爱,笑得花枝乱颤。
      你又不知道打开了哪个开关,刚进房间就锁上门,慢慢地在我面前脱衣服,还披上床边挂着的姐姐们的衣服,把我压倒在床上极力诱Ⅰ惑我,说了好多平时都不会说的污言Ⅰ秽语,结果撩完我就睡着了。”
      谢卓把头埋在枕头里,杜苏只能看见他通红的耳朵。他笑着摸了摸谢卓的头,说:“没关系,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谢卓耳朵更红了,没有底气地说:“再也不准用催眠了。”
      离国考还有一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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