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书童言》咖喱花带鱼

1、书童

　　少年顿了顿拖沓的脚步，跨过一个巨大的水坑。水坑中映出他与稚嫩的略显疲倦的脸。
　　他穿着一套干净但是褪色的布衣，个子不高略显消瘦。用手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他正准备继续前行，却不料被路过的马车溅了一身泥水。马车里坐着的人突然放下帘幕只留给谢卓一个转移视线前的余光。
　　他被吓得睁大了眼睛。他一紧张就像一条鱼一样，失去了眨眼的功能。直到眼睛干涩流出眼泪来，他才苦笑了一声自认倒霉，随意甩了甩腿摆脱泥水，为了安慰自己哼起来跑调的歌谣。
　　谢卓今年十五岁，正在去往国都的交通枢纽上行走，去参加四年一次的国考。
　　整个文国的公共交通网络在战后基本完善，但各个小镇和交通枢纽之间距离甚远。谢卓没有余钱雇佣马车，只能背着一个小小的行李行走在荒郊。
　　路边都是没颈深的枯黄野草，天色将暗，夕阳的余晖在野草上泛出血红的光。远远地能看到野草形成的浪，是野兽在和路人遥相行走估计着晚餐的大小。谢卓并不害怕，不慌不忙吹起驱兽的哨笛，惊走一片乌啼兽散。
　　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驿站了，前方草丛中居然有动静。谢卓以为是未驱散的野兽，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扔了个小石子过去，竟听到一声惊叫。
　　谢卓急忙走上前去，发现是一个孩童。大约只有二三岁刚回走路的小孩那么高，它却站得很稳，身上穿着面料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衣服，包裹着纤细的四肢。一头软软的黑发搭在它精致的小脸上。它的目光有些惊恐，捂着右手腕上被石子擦破的伤痕，往后慢慢退着。但是看清谢卓的脸后，他突然站住了。
　　谢卓感到有些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孩摇了摇头，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低头看着自己蹭脏的鞋。
　　谢卓感到有些奇怪，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莫非是和家人走散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谢卓蹲下来和小孩目光齐平，柔声问道。
　　”杜…杜苏？“小孩歪着头，有些不确定地吐出几个字。
　　“真好听的名字。我叫谢卓。你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在这里啊？”
　　小孩不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了看乡间小道埋没在野草里的尽头。
　　难道是被家人抛弃了？
　　“天色已晚，野外已经不安全了。沿着小路走四里有一个驿站，要不我先带你去那里休息，明天再带你找你的家人？”
　　“他们已经不会来找我了。”这是杜苏说的第一句流利的话，却透着丝带着凉意的失望，凉得像天边泛着涟漪的云。

　　掌柜匆匆给谢卓安排了一件客房，只有一张窄床和一张旧桌子。谢卓把杜苏安置在床上躺好，才到大堂和掌柜买些小食。
　　听闻他是今年的考生，掌柜对谢卓的态度才有些缓和，给谢卓从后厨拿了些精致小菜，没有加收谢卓银两。
　　谢卓谢过，生硬地学着周围的大人，但是第一次出远门让他很紧张，睁大了眼睛。他装作成熟的样子，又和掌柜多聊了几句，打听路人的趣事。
　　“是有一件怪事。上周贾家大少爷途径寒舍，我们上上下下前呼后拥，生怕伺候不好。奇怪的是，大少爷肩上还坐着一个小娃娃，不知是他私生子还是弟弟，贾少爷对他可是言听计从。谁见过贾少爷对什么人低过头，这稀奇事倒是让我见到了。”
　　边上一个长者插话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最近穷人家孩子要在国考中表现出彩越来越难啦！依我所见，那娃娃便是传说中的【书童】。旅行者在文国边境找到几十个娃娃，几年不长大，便买给边境巨贾。巨贾发现这些娃娃看书奇快，而且只要他们看完书，任何人盯着他们的眼睛看三秒，就能秒懂书中内容，并且能记忆很久很久，这个过程叫【饮灵】。
　　现在文国重用人才，国考以记诵各国古籍为主，哪个考生不记诵古籍学语言学得头破血流。几个大家族听说了娃娃的奇效，纷纷用重金购买。这些娃娃可决定了他们的仕途，怎么能不好好供着？”
　　刚进驿站的几个客人也都急忙坐在桌旁，听长者讲这桩奇事。也有几个早已进驿站正在吃饭的年轻人望向这边，眼中透出羡慕。
　　谢卓却不以为然。
　　“依靠那些书童，真得学会了书中的知识吗？只是吸收了字面浅显的内容吧。”
　　长者笑了笑：“小朋友你太天真了。人生苦短，哪有那么多时间供你去读书备考呢？如果有捷径，一般人都是会去选择的。”
　　谢卓眨了眨眼睛闭上嘴，心想，书都是人写的，几百年后的书童只读一遍怎么能理解作者写作的心情。
　　他再次道了谢，小心翼翼把小菜端上楼和杜苏同食，却发现杜苏已经窝在墙边睡着了。
　　谢卓把菜轻轻放在桌上，不自觉咬住筷子，一边轻声吃着饭一遍想。
　　杜苏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书童了。国考的时候我只能一个人进考场，但是如果把他托付给别人，是不是会被人高价卖掉呢？一时兴起捡回来了，我还是多关心关心他吧。
　　想着想着，谢卓也推开了餐具，躺在床边上，渐渐合上了眼睛。
　　对少年来说，今天太累了。

　　第二天早上仰躺着慢慢睁开眼睛，谢卓发现杜苏整个人霸占了他的一条胳膊，手脚紧紧抱着他，口中还喃喃叫着妈妈。谢卓觉得好笑，难道其实他是在田野中刚破壳，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妈妈？
　　更糟糕的是，谢卓放在窗边的行李整个不见了。急急忙忙把半梦半醒的杜苏抱起来下楼，却看见掌柜跪地给几个客人道歉。掌柜安排了小二在一楼守夜，也防不住轻功高强的飞贼。在人们的劝阻下，原来不依不饶的几个人也就自认倒霉。掌柜做着小本生意，没办法赔偿损失，只是给谢卓他们免了食宿费。
　　钱财倒是小事，可惜谢卓丢了考试注册证明，来不及再次登记，这次是不能进国都考试了。

作者有话说

　　想到哪写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