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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联姻?

      夏青容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曾经好像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

      那大概是在六年前,先皇受前朝末帝禅让、登基建国的前夕。当时天下局势已大体稳定下来,唯有兖州节度使负隅顽抗,不肯降服,牢牢把持着西南边陲。先帝派奋勇将军前去讨伐,战况胶着不下,夏青容便主动请缨,率兵增援。

      就在出征两天前的晚上,先帝突然把她叫来,说孟家请求联姻,问她是否愿意。

      当时夏青容满脑子想的全是西南的战局,连来到先帝书房的一路上都在走神,闻言就心不在焉地推托一句:“我年纪尚小,还不想嫁人。”

      那时她刚过了十七岁的生日,按理来说也擦了适婚之龄的底线,该是操心终身大事的时候了。但先帝自从几个年长的子女在战乱中早夭、只剩下夏青容与夏桓英两个后,就对他们姐弟俩宠爱非常,一般的事情都顺着他们自己的意思。再加上他本身对这桩政治婚姻也不是很热衷,见夏青容一口回绝便没再劝,让她回去歇息了。

      因为此事在夏青容心中实在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之后她又一门心思扑在了西南的战事上,所以很快就将这桩联姻抛在了脑后。直到现在姚冀提起,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初竟是连联姻对象的名字都没问过。

      “想起来了?”看见夏青容神色的微妙变化,姚冀知道她是记起来这码事了。“虽说是父母之命,但好歹也是差点和你说亲的人,你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简直要同情这位孟老弟了。”

      “想起来倒是想起来了。”夏青容看着他,“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姚冀朝着不知何时已经打起瞌睡的老王爷努了努嘴:“当然是先帝与我父王说了,我又从父王那儿听来的。不过你现在问起他来,又是要做什么?难道……和你这表小姐的假身份有关不成?”

      “算是有点关系,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夏青容一语带过,“我心中有数,三哥你就放心吧。”

      “那好。”夏青容向来不会因为别人的劝说而改变主意,姚冀是知道这一点的。于是点点头道,“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直说。”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夏青容问了下渭水的灾情,以及当地赈灾的情况。不多时管家过来,说是午饭好了,于是叫醒老王爷,三人一同去正厅吃饭。

      吃过饭后,又在王府歇了一阵子,夏青容便带着映墨等人回到了公主府。

      在书房坐下,屏退左右人,夏青容取了一张纸,重新将四个名字写在上面,每一个旁边还备注了一行小字。

      段飞潇,吏部尚书段长亭之庶长子,死而复生,性情大变。

      裴明衍,偶遇的黑衣人,身负武功,身份行踪不详。

      陆云泽,郎中,现居徐家村,有小神医之名。

      孟玄翎,怀国公孟煦之嫡次子。孟煦曾有联姻企图,未成。

      夏青容放下笔,将这张纸拿在手里,蹙起眉仔细端详。

      裴明衍的信息太少,她已命人记下其体貌特征,在京城内秘密搜查,但恐怕效果不大。段、孟二人各出自官宦之家,想来所求者不外乎名利权势,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况且事关朝廷与江山社稷,也不能单凭她一人意愿,草率行事。

      若是这二人的才能品德不足以身居高位,她也要预备着留个后手。等到四人目标达成,自己真正起死回生之后,也好秋后算账,将他们打回原形。

      放任臣下的羽翼丰满到连自己都要忌惮的程度,夏青容绝对不会容许这种情况的发生。她既然能将他们捧上去,就要能让他们再摔下来。

      没有任何人,能凌驾于皇族与帝王的权威之上。

      如此看来,倒是陆云泽那边最容易攻克了。一个郎中,一个平头百姓,其人生目标总不会出格到太离谱的程度。而且从今日短暂接触的印象来看,此人温文谦和,进退有度,心地又有几分纯良,想来打起交道来不会太困难。

      夏青容提起朱笔,在小大夫的姓名上面画了个圈。

      过两日,便去那徐家村看看吧。

      ……

      百里之外,京师近郊。

      一辆马车走在前往都城的官道上。车子的样式很普通,并没有什么华丽浮夸的装饰,但若是有心人见了那车厢上的花纹,定是能认得出来其主人的身份来历。

      这是京城顶尖豪门孟氏的纹样。也就是说,车内之人,正是那位位高权重的宰相大人的血亲。

      颜书和车夫一同坐在马车前面。他抬眼瞧瞧悬在头顶的太阳,擦了把汗,又回过头去,望向身后一片安静的车厢,带着些兴奋地道:“公子,还有一日路程,我们便能回到京城了!”

      “嗯。”片刻后,车厢内才飘出来一声回应。

      这反应太过平淡,连带着将颜书的喜悦之情都浇熄了一半。少年撇了撇嘴,转过身去,继续看向前面的道路。

      他们这一次出来是回老家祭祖的。祭祖仪式冗长繁琐,来回路上又要花上许多时日,还得听着宗族长辈的唠叨。孟煦肯定是抽不开身的,世子孟白羽也嫌弃麻烦,从不愿意跑这一趟。

      虽说孟煦一共有五个儿子,但祭祖总不能派庶子回去,所以这差事也只能落在了孟玄翎的头上。

      按照孟白羽的话说,反正他整日在府中无事,闲着也是闲着。

      父亲与大哥都已经做出了决定,自然没有孟玄翎反对的余裕,于是便在一个半月之前出发了。前头都还算一切顺利,但到了返程的半途,却突然天降暴雨。他一时不小心,染了风寒,却又不肯耽误返京的日程,坚持继续赶路,白天就昏昏沉沉地睡在车厢里。

      然而就在两天前的傍晚,当他们在一处小镇上落脚,颜书把孟玄翎叫醒时,却发现自家公子身上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

      青年抬眸时投来的视线锐利而冷漠,透着日久而成的凝重威严,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所能拥有的目光。只与他对视一眼,颜书便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服里。

      一瞬间,他居然产生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不要说老爷了,哪怕是与过世的先皇相比,二公子的气势也不遑多让。

      但随即孟玄翎就收敛了他的锋芒,似乎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但作为随侍身边多年的小厮,颜书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出来,公子与以前不同了。他不敢、也知道不该多问,把疑惑深深藏起,烂在肚子里,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迎面而来的马蹄声将颜书从思绪中唤回现实。他抬头看去,迎面一人驾马而来,身上穿的衣服样式与自己相仿,只不过自己的是青色的,对方的则是黑色的。

      青衣是孟府的小厮,黑衣则是孟府的护院。

      双方在路上碰头,各自停下。那护院一抱拳,说道:“小人奉宰相之令,特来迎接二公子。”

      “进来说话。”这一次孟玄翎倒是很快就做出了回答。

      护院应声下马。颜书也跳下马车,掀开帘子供对方进去。

      护院进来时,孟玄翎正斜倚在软靠上,手中拿着一本摊开的风物志。听到声音也没有放下书,只是抬起头来问道:“近日来京城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可攥着书卷的五指却是悄然收紧,指尖发白。

      “回公子,大事倒还真有一件。前几日皇家在南郊举行祭天大典,不料却被前朝余孽伺机埋伏偷袭。毓阳大长公主为了保护圣上,背后中了一支毒箭。本来说是回天乏力,都要准备丧事了,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救了过来。现在京城不少人都说大长公主是仙女降世,有神明庇佑……”

      护院正说着,突然听见“啪嗒”一声,却是二公子手中的书掉了下来。他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心下不免忐忑,便收住了声音。

      他低着头,因此也没有看到,青年脸上一瞬间流露出的怔忪神色。

      “知道了。”片刻的沉默过后,孟玄翎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情绪。“你回去转告父亲,就说我偶患风寒,久久未愈,由于日夜兼程地行进,更隐隐有加重的趋势。思前想后,一来不愿将病气过给父兄与弟妹们,二来也是担心再赶路会令病情雪上加霜,于是决定先在京城近处找个地方,安顿数日。待身体完全康复,再回到家中,还请他老人家见谅。”

      “这……”护院语塞。进来车厢时他曾扫了一眼孟玄翎的气色,虽然带着点大病初愈的苍白,却绝对没有所说的那么严重,说话也完全听不出任何鼻音。况且这里离京城也只剩了一日路程,一个半月都走过来了,还差这么一点么?

      他想劝说二公子放弃这个不靠谱的借口,甫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凌厉慑人的眼睛。护院心中一凛,连忙低下头去,先前的劝阻之词也一下子胎死腹中,只得诺诺回答一个字:“……是。”

      “你放心。”孟玄翎也看出了他的顾虑,淡淡开口,“父亲对于我的行踪去向,是从来不会像对大哥那样时刻关注的。”

      护院是孟府的老人了,对于府中两位嫡出公子之间隐隐不和、宰相厚此薄彼一事,也不是一无所知。听孟玄翎这样讲了,便更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思忖片刻,他开口道:“既然如此,小人倒有一处地方,推荐二公子前去。从此往西北走十里,有一处徐家村,村里最近来了姓陆的年轻郎中,医术了得,邻里都称其为小神医。想必这位小陆大夫,定能治好二公子的……风寒之症。”

      闻言,孟玄翎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小弧度的微笑。

      “你倒是想得周到。”他说,“那么,就去徐家村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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