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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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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你在干嘛?”
良久身后传来发问声,嗓音温厚,甚至比多年前更柔和些。陆止却僵硬到手足无措,半天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陆蔚夏闻声大哭,抛下陆止扭头就往来人怀里钻,哽咽得说不出连句,断断续续道,“徐大哥……我好、我好想我哥!”
徐决一顿,伸手拍拍小姑娘的后背,无奈道,“小草乖,不哭,陆止也想你的。”
当事人心神不定,也没做好坦白的准备,蹑手蹑脚准备往旁边溜过去。
没走几步,他便被人以蛮力强行往后带去。
陆止生前认识徐决十几年,从未对他有过防备,再加肩上又带伤,张口便道,“手下留情啊大兄弟!”
“……”
“卢公子?”
徐决有些诧异,不过立马松开手,稍带愧疚道,“你怎么在玉京来找西林?”
陆止吃痛不已,正揉着肩膀咬牙切齿,闻言暗地里狂翻白眼,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该说什么?说西林邈那蠢货杀掉炉子跑路啦,我是你兄弟多年不见了哈哈哈?
他没回答,不过才平复下心情的陆蔚夏又被一句话炸得七荤八素,指着陆止喊道,“你是小炉子?”
据说是她哥头号崇拜者的卢植?今天居然见到真人了!
眼见着掩饰不过去了,陆止摸摸鼻子,索性大方承认,抱拳道,“正是在下。久闻徐大侠盛名,也常听陆止说起陆小姐美貌无双,今日得见,果然不虚此名。”
毕竟是自己的好友胞妹,陆止那是可着劲儿的夸。也不管自己死时小草也不过十一二岁,勉强算是同龄人的炉子,上哪儿听陆小姐美貌无双去?
不过这点小瑕疵很快被掩盖过去了,因为亲耳听见自己肚子‘咕’一声响的陆止,早已尴尬到耳根泛红。
徐决失笑,引二人去酒楼吃饭,一路都在往陆止身上的血渍瞟,叹道,“你跟西林的事,我不便多说。不过你师父他……平生就收过你们两个徒弟,陆止不在了,你多回去探探他老人家。”
前有徐决后跟小草,陆止几乎有些飘飘然,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
话一出口,反应过来的他立刻讪讪闭嘴,完了。
果然,徐决剑眉倒束,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声色俱厉呵斥道,“你没有?跟着西林南来北往的人是不是你?三年两载也不回去看看自己师父的,又是不是你?”
……这真不是呀。
陆止也委屈,不过借了人家的身份重回人间,那这个锅他是背定了,而且还要背得心甘情愿服服帖帖,只能老实认错道,“我错了,以后要回去的。”
一阵无力感袭上来,徐决摆摆手不想回答。每次都是这样子,不知道哪年才改得掉,他这个外人也懒得说道些什么。
坐定,点菜。
窗户没关,寒风吹进来冷得陆止猛然打个哆嗦。包裹里倒是有几件不知道哪儿来的冬衣,不过徐决到底是曾经朝夕相伴的挚友,更何况身边还坐着妹妹,陆止死要面子,无论如何也不肯拿出来惹人笑话,只淡定握着筷子风卷残云。
徐决也没看出来什么异常,只一个劲给陆蔚夏夹菜,漫不经心问他道,“有盘缠没?吃完我送你到城门,回金陵去。”
某人面色一僵,拿筷子的手都不太好使了,这寒冬腊月啊哥!还没衣服穿没东西吃,是要他跋山涉雪翻回金陵去吗!
“这就不用了,你们回洛阳时我再回去吧。”
陆蔚夏听他这么说,眼眶又是一红,搁下筷子低声道,“你自己走,我们不回洛阳了。”
被徐决瞪视的陆止也很无辜,你不回洛阳还能去哪儿,陆家家业可都在洛阳搁着呢,不回去等着被吞并?
“你跟着西林天天东奔西跑,想必是没时间关心陆止的事。洛阳待不下去,陆家移居玉京了。”
陆止瞪圆双眼,也不去管他话中明里暗里的讽刺意味,抹嘴便问道,“啥?我……不是,陆止不是修书给了洛阳几大家的公子?为什么要移居玉京?”
他当初哪怕被扣上不肖门徒的屎盆子也没回过玉京,死前还特意修书给洛阳几个兄弟让帮持点自家人。陆止跟他们幼年时就认识,狐朋狗友一路从玉京闹回洛阳,抱团玩得可欢腾,坑谁也没可能联起来坑他。
这陆家现任家主别被他逮着,不然非往死里揍不可,这不明摆着往火坑里跳?
徐决点头,回道,“几位公子确实侠肝义胆,陆止死后力排众议扶持小草当家主,这点徐某从来感激不尽。”
……陆止决定收回要往死里揍新任家主的胡言乱语。
“所以到底为何移居玉京?”
陆蔚夏听他反复提起伤心事,一拍桌子站起来,不满道,“为何?因为贺连朝针对陆家!觉得陆家人害我哥死掉!要放在眼皮底下折磨!洛阳几个哥哥谁能反对他?!”
“小草,闭嘴!”
徐决神色自若,拉小姑娘坐下,继续往她碗里夹菜,悠然道,“知道了?”
贺连朝三个字对于陆止来讲,不异于重锤擂鼓。他当时匆忙自沙漠一路北上逃回洛阳,多年后也不敢再回玉京,不就是为了躲这尊大佛?
陆止突然气短,别过头不敢看两人的脸色,只道,“我来玉京,除了西林以外,也想祭奠下陆止。你们知道,我对他……”
既然陆家来了玉京,那他的遗骨也应葬在这儿吧。生前他对玉京念念不忘,长眠于此,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徐决本不想让卢植跟陆家有太大瓜葛,西林邈为人阴狠无常,常跟在他身边的人多半也不是好鸟,便婉拒道,“卢公子情意深重,在下先替陆止收着。至于祭奠之事,卢公子还是休要再提是好。”
“为何?”
“贺连……王爷对此事误会颇深。他也是陆止多年好友,我与小草见陆止一面已是十分困难,实在无法再带上卢公子了。”
王爷?陆止莫名想笑,头一次听见徐决如此正经称呼贺连朝,看来果然是积怨颇深啊,于是调侃般问道,“哦?那贺连朝还能拿重兵把他的坟墓围起来不成?我看陆止怕没有如此高的待遇吧。”
“那倒没有,”徐决状似不经意看他一眼,缓慢道,“只不过陆止的遗骨,被他带走了。”
被迫听着自己尸骨去向的陆止无奈搓手,按照贺家人的变态程度,也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然而他确实不想知道自己遗骨葬在哪儿啊!
陆蔚夏已经快把碗里堆得冒尖的菜吃完了,徐决牵她起来,对陆止做个揖道,“今夜是陆止祭时,得先去准备些东西,便不能陪卢公子了,还请公子自便。”
这么多年过去,徐决提起陆止时,还是不知该用怎样的语气。平淡便觉轻薄,沉重则显浮夸,只能若无其事当做他仍还活着,才能如常交谈。
陆止茫然点头,坐在窗边,探头看风雪中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原来他已经死去这么多年,可与他们离别之日,却恍然还在昨天。
生死之事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哪怕他今天活生生坐在这儿,听挚友聊起他在时种种、死后种种,可对于这个人间来讲,对所有知道他的人来说,那个‘名起洛阳,剑荡八荒’的陆止就是死了,而且还死透了。
徐决走之前留了银子给他,陆止也不客气,尽数塞入自己荷包里,施施然离开酒楼。
这身衣裳自然不能再穿,陆止拐进家成衣铺,东挑西选捡出件比较薄的外袍。
“我说客官,这大冬天的,你买件秋装干啥?要挨冻的。”
店里的伙计也郁闷,要说这公子也不像穷鬼,别是个脑子糊涂的主才好。
陆止指尖向左滑动,挨着点过好几件狐裘。随着他点过的范围越发广泛,伙计眼中几乎透出孔方兄的虚影来。
终于,他手指顿住,虚空一点,开金口道,“角落里那个披风,对,黑色那个,包起来。”
伙计眼中火苗瞬时熄灭。陆止仰着头装无辜,这有什么办法,买不起嘛。
“啧,我这才上京来,听说王爷的府邸可是豪华得很啊。”
陆止拿指节叩击桌板,清脆明快,整个人便是蓬勃的少年气象,然而套起近乎来倒也毫不犹豫。
伙计忙着装衣服,没时间欣赏芝兰玉树的少年郎,头也不抬的反驳他,“哪儿上来的乡巴佬?贺王爷有府邸?他一直住在皇宫里没出来过!”
乡巴佬陆止满脸尴尬,原本想顺便套个地址出来,谁想得到他那太子哥哥这么宠弟弟,府邸赐下来多少年也不用,现在还巴巴的白养在宫里。
伙计把叠好的衣服拿给他,热情道,“下次还来哈。这几年王爷今天都住在寺庙里,你要去夜探的话,本店有夜行衣跟面纱,不贵。”
“……谢谢,不用。”
陆止拿了衣服披风,拱手告别热情的伙计。简直踏破铁鞋无觅处,终于算是打听到贺连朝的去向了。
时间太紧,来不及订客栈,陆止找到个街背小巷,刺啦把衣裳撕开,抓几把雪在胸腹部搓揉。等肩背上完好的皮肤已经开始泛红,他才潦草把新买的外袍披风一股脑裹好,勉强算是有了个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