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奈提格的海》西方的东东弗

1、赵哲被石子儿踢了一脚

　　许多年后赵哲看着睡在身边的爱人，还是会感谢在D大附近的康奈提格餐厅被石子儿踢了一脚的下午。

　　星期二的上午学校向来没课。好玩的学生常常会去三五成群的酒吧约酒，有的则去健身房挥汗如雨，还有的趴在图书馆研读考研必备的半米厚的大书。很显然赵哲不属于这些学生之列。一大早，室友都沉浸在睡梦之中的时候，赵哲便匆匆整理了着装准备冲出门去。
　　“喂…好小子，起那么早干嘛？”回头，室友齐楚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拍拍裤兜：“小爷给你挣晚餐去了。”说着嘿嘿怪笑，“昨儿折腾了你一晚上。今儿得好好补偿补偿我们楚楚~~”赵哲故意把尾音拉的很长，能听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齐楚虽然名字秀雅，长得也还算文气，内里却实实在在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当时他就给赵哲跪了。这哥们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去你妈的。。你真要打工去啊？你那个老爹那么有钱，你是不是傻了？还有你早饭还没吃，上哪儿去啊你。”
　　每天宿舍的早饭一般都是齐楚负责买。不过昨天晚上赵哲拉着他打了几乎一宿的游戏，导致他起的晚了些，也就没把早饭买好。齐楚也暗暗腹诽：怎么赵哲这丫就能起那么早呢？都不困的吗？靠，简直不是人。
　　赵哲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你别管我了，继续睡吧。”过了一会儿又悄悄附在齐楚耳边说道：“况且，餐厅门口的迎宾小姐已经连续三天给我带她自制的早点了。”
　　“卧槽！赵哲！你不是人！”齐楚一个枕头丢过去，在其它的室友被吵醒之前，赵哲一溜烟跑了出去，留下齐楚在事故现场面对即将到来的怨怼的目光和口诛笔伐。

　　换上餐厅的工作服，赵哲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康奈提格餐厅是D大附近最高档的一家西餐店，十年前就已经矗立在那儿。十年的时光磨损了它光鲜的外表，也让那些时尚的元素渐渐沦为老掉牙的笑柄。在它彻底老朽掉之前——也就是一个月前，餐厅的老板对它进行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整修。门上吊着的积满灰尘的欧式吊灯换成了花纹繁复的雅致灯台，每个桌子上都摆了一个秀美小巧的花瓶，整个餐厅弥漫着一股新款香奈儿的味道。餐厅的地面也完全变了样。把那些易碎的小瓷砖一个个卸下来，换成了一颗颗玲珑剔透的小石子，撒上细细的沙子，营造出一种自然清新的氛围。因为刚刚翻新完，许多细节处理的都不那么到位，例如其中一颗小石子位置松动，好像曾经被人踢出来过，又被强行按在了地上——于是突出来了那么一块。没错，这就是赵哲下午倒霉的根源，也是他在后来的数十年里幸福生活的起点。
　　早上的客人并不多。赵哲的任务就是在每桌的花瓶中插一枝刚从花园里摘下来的、花瓣还带着露水的栀子花。赵哲叼着迎宾小姐给他带的吐司插着花，一边神游天外。这老板还真是个雅人……不摆俗气的玫瑰花摆栀子花，听说好像是留学过的海龟男，为了等什么人才一开餐馆开了十年，不过海龟男大抵都是这样，闷骚得很，又爱装文艺……这么胡思乱想着，一抬头，差点撞上好几天前就跟赵哲打的火热的迎宾小姐的大脸。看着早上还“心心念念”的人，赵哲吓得退了三步：“小……小孙，你跟我靠那么近干嘛。”心里腹诽着：还小孙，长得这么老，应该叫你孙大妈。不过为了早饭还是忍了。只见孙小姐撅起了小嘴，冲赵哲啐了一口。“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怎么？是嫌我带的早餐不好吃了？还是另找新欢了？”
　　“哪里哪里。”赵哲正色道，“自从我吃了你的早餐呀，每天精力充沛，饱暖思□□……”
　　“好了好了。”孙莉连忙红着脸打断这个不正经的。“我来是告诉你，今天下午有老板重要的客人来，好好招待着，别丢了饭碗。”
　　赵哲看着眼前这位的脸越来越像一个煮熟的大螃蟹，挤出一个略带暧昧的笑，眼瞅着这尊大神羞涩地面带笑容跑了，摸着下巴想着：看来明天的早餐又有着落了。

　　熬过了最忙的中午，很快下午的清闲时光就要到来了。赵哲顶喜欢康奈提格清闲的氛围，老板很少出现，客人素质高雅，还是轮班制。他常常在这样的下午读长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小说。
　　然而这个下午却没给他这次机会。此时餐厅只剩两桌客人，一桌是明显刚陷入热恋期赖着不愿走的小情侣，桌上的菜还没动多少。还有一桌离他远了些，一些中年的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聊的大概是商界风云。当然，也没准是最近又背着老婆包了哪个小蜜，或者和哪个女明星搞了起来，赵哲欠揍地想着。他多少有些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突然接到12桌要两杯红酒的请求。12桌，哦…就是一群商界糟老头子。
　　他揉了揉眼睛，挺了挺腰——他向来知道自己的外貌和身材是顶惹人喜欢的。维持着与内心全然不相符的优雅，这本该是一次成功的服务，然而…上文那颗松动又顽固的石子映入眼帘，很快微笑的脸就变成了龇牙咧嘴的表情，他尽可能地平衡住了身子，可是红酒却洒向了离他最近的客人……
　　一瞬间赵哲的脑海中哄然作响。他突然想起上午孙莉跟他说过的话…不会这么巧吧，那他可真是要丢饭碗了。
　　“对不起对不起，您看我办的这叫什么事儿。”手忙脚乱地拿餐巾擦拭客人的衣服，然而酒渍已经渗进了白色的衬衫，留下大片令人尴尬的红色。他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十分年轻的脸，看起来也就跟自己差不多年纪，而且要了命了，完全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谭总，您没事吧？这个小年轻怎么这么不小心，快把你们经理叫来！谭总，要不让我的司机先送您回家吧。”对面一个快要秃顶的大叔站起来，狠狠地瞪了赵哲一眼，然后跑上去向着谭梦碣大献殷勤，好像再迟一点自己的头发就要掉光了似的。
　　谭梦碣被刚才的事故吓了一跳，还沉浸在惊愕中没有缓过神来。他从进门就扫到了那个服务生，年纪很轻，靠着吧台打盹，头发斜斜地锤下来。他还想着这个餐厅什么时候竟招了个这么年轻帅气的服务生。后来送酒的也是他，不知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高大的身躯就直直向他扑过来……
　　他看着赵哲半跪在地上，头发盖住眼睛，嘴里不住地道歉，还紧张兮兮地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像受了欺负的小狗……
　　谭梦碣的心一下子软了一半。也许这是某个出来勤工俭学的大学生……现在很多孩子都很要强的，不跟家长出来要钱。这么想着，他的面色也柔和了许多，轻轻地说着：“快起来吧。不要紧的，孩子。”
　　赵哲抬起头，看着这张梦中情人的脸庞，禁不住顺着白皙的脖子向下看去，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那…那不要告诉经理成吗。”赵哲盘算着怎么才能跟这个人进一步打交道。不过刚刚的事已经破坏了他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吧。
　　谭梦碣微笑了。礼貌的，又有点温柔的笑，从赵哲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他嘴角小小的笑纹。对面的秃顶哥哥还要不依不饶，吵着把经理找来，此时赵哲已经听不见这些了，只看见那张形状饱满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令人赏心悦目的语言：“不用了吴哥。刚刚也赖我把脚伸出去，小孩子没看见就绊了一跤。”只看见谭梦碣冲他使眼色让他赶紧溜走，那么动人的眼睛，灵动的神情，在四月暖春的阳光下闪着光。在他之前的人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很奇妙，很舒适。许多年后，赵哲都会记得这个下午，被石子儿踢了一脚的下午，遇到真命天子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