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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心急如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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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快到中午了,林檬得带着志儿回家做饭,傅应嘉去三婶家借织布机。
才到三婶家门口,傅应嘉就听到三婶在屋里边哭边喊:“你整日赌赌赌,眼里还有没有我和石伢子?眼下就要过年了,你却把那点积蓄输个精光,这年咋过啊?”
傅应嘉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屋里的三叔傅札暴跳起来,“咋过咋过,你爱过不过,粮又不是不够吃,是饿死你还是饿死石伢了?我赢钱回家时,没见你吭声,每输一回你便大吵大闹,眼皮子浅的死女人!”
“我眼皮子是浅,过年哪家孩子不穿新衣,哪家过年不备年货?家里养的鸡鸭和猪都卖了,就指着这些钱过年,你倒好,全输光了!到时候年夜饭就吃大白菜就米饭,祭祖时没鸡没鸭没鱼没肉,你看到底是丢谁的脸!”
“丢我脸咋的,你不爱过滚回娘家去!”傅札恼怒地吼道。
三婶柯氏气得咬牙切齿,抱起两岁的石伢子就往外跑,看样子还真要往娘家跑。她抱着孩子猛地跑出来,要不是傅应嘉眼疾手快赶紧闪了一下,他们就要撞上了。
“三婶,你……你还是别走了,三叔他脾气暴,说的是气话而已。”
柯氏算得上是位勤劳又贤妻的女人,平时和丈夫一起下田下地干活,养鸡养鸭喂猪,还拖着个孩子在身边,因为孩子的爷奶过世早,傅家的孩子都是由母亲自己拉扯。
柯氏一年到头也就腊月能闲些,前些日子还主动给大哥大嫂也就是傅应嘉的爹娘送饭。她并非是那种见自己男人赢了钱不吭声而输了钱就大吵大闹之人,只不过平时傅札根本不听劝,她念叨多了也烦。这回她才去镇上将鸡鸭和半大的猪卖了准备过年,却被傅札输个精光,她怎能不恼火。
傅应嘉觉得他们夫妻靠吵架也吵不来过年的钱,便道:“三婶,我家还剩三只鸡,过几日也要杀猪的,到时候我拎只鸡和送几斤肉过来,若是我爹娘买了年货,我也送过来一些,你不必担心这个年没法过。”
他说完还突然放低声音,“到时候我叫我爹狠狠训一顿三叔,或许来年他能收敛些。”
柯氏抹把泪说:“嘉子,你家养猪可是为你准备束脩的,哪有多少肉可剩的,鸡也得留着给你补身子,哪能白白送到我家?”
傅应嘉忽然灵机一动,“这可不是白白送给你们的,我想买你家的织布机,怕是这些都不足以抵付织布机的钱哩。”
“织布机?哎呀,那机子早坏了,我都一年多没用了,就是一堆废木头而已,哪能值钱?”
柯氏知道侄子是为了帮她忙才说要买织布机,心里过意不去,没想到傅札却跑了出来,厚着脸皮嘿嘿笑道:“嘉子会修,修好了照样可以织布,也能值几个小钱的。”
柯氏朝他翻了个白眼,“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三叔么?”
傅札却只顾着笑,完全想象不出他刚才恼羞成怒是啥样子。
傅应嘉道:“那就麻烦三叔帮我一起将织布机抬走可好?”
“好好好,这就抬去。”
傅札跑进屋里,用袖子将织布机上的灰胡乱抹几下,然后笑呵呵地和傅应嘉一起抬织布机。石伢子只比志儿小两个月,以前两个小孩时常在一起玩的,他见爹娘不吵架了,便从他娘怀里下来,然后跑着跟着他爹和傅应嘉身后,嘴里直喊着“志哥哥”,他这意思是要去找志儿玩。
柯氏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叹气,然后卷起袖子进灶屋做饭。
傅札一到大哥的家就闻见灶屋里飘出来的香味,他放下织布机就跑到灶屋来瞧,见林檬在忙着炒菜,他不禁自言自语道:“大嫂还真是会办事,领这么一位姑娘回家省不少事了。”
林檬闻声愣愣的,不知此人是谁。
傅应嘉跟进来道:“你别害怕,他是三叔,刚才帮我把织布机抬过来。”
林檬才不怕呢,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怎会见到生人就害怕。不过她故意怯怯地叫道:“三叔好。”
因为她心里清楚,只有装怯大家才更相信她,也更放心,不至于一直防备着她。
傅札点点头,伸手从盘子里抓了根菜吃,边吃边道:“石伢子要和志儿一块玩,就让他在你们家吃饭吧,等他们玩得打架了就让嘉子把石伢子送家去。”
“哦。”林檬点头,不禁笑了笑,她可不是对傅札笑,而是看到志儿和石伢子搂在一块儿玩呢。
*
吃过午饭,林檬见石伢子和志儿一直玩得欢,没人缠着她,她便围在织布机旁看着傅应嘉怎么修。
傅应嘉十分专注,根本不知道林檬在旁瞧着他,别瞧他平时喜欢舞枪弄棒的像个粗人,读起书来又像个五体不勤的书生,其实他是个做事非常细致之人。
他一修就是一个多时辰,头都没抬一下。林檬暗自笑道,他这么一直盯着织布机修来修去不费眼么,他该不会是近视眼吧?
当她见傅应嘉将线穿进十分细小的孔里,而且是一次成功,手都不晃一下的,她不惊咋舌,人家眼神好得很,果然是练功夫的。
这台织布机确实旧得不行,好些地方都坏了,这可是柯氏嫁人的陪嫁,只不过这件陪嫁当年也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旧货,何况还时好时坏地用了四年。幸好傅应嘉手艺精湛,眼见着太阳快下山了,林檬终于可以坐上去踩织布机了。
直到吃了晚饭,傅应嘉才将石伢子送回家去,之后他并没有立马回家,而是往镇上去,他要去寻他的爹娘。按往年情形,爹娘都能赶回家吃晚饭,可今日没有,他有些不放心,干脆直接去镇上找。
当他来到镇上一打听,才得知往年那些买粮之人今年并没说要买他家的粮,还说没见他爹娘来镇上。他问了好些户人家都是这么说,镇子这么小,若是他爹娘来过不可能没人见过他们。
傅应嘉有些慌张,跑回村子直接去了季家。季盛秋见他急匆匆地跑过来,就知道事情不妙,这事怕是瞒不住了。
傅应嘉一进门就喘着气急道:“秋叔,十八日那夜你去我家找我爹是说哪些人家要买粮是么?我爹娘今早上拉着满满一车粮去镇上,可我刚才去打听整个镇上都没有一户人家说要买我家的粮!你知道我爹娘去哪了么?”
楷子和元迎被傅应嘉那焦急的样子有些吓住了。
季盛秋坐在那儿洗脚,故意低着头道:“这个……我……我真不太清楚。”
傅应嘉一听他这话就觉得不对劲,“秋叔,你要知晓些什么赶紧告诉我!近来有不少山匪就等着在路上劫财劫物好过年,我爹娘可不能有事啊!”
季盛秋被傅应嘉这话吓着了,“当真有土匪劫财劫物?你爹娘去县里卖粮得走大道,应该没有……没有山匪吧?”
傅应嘉顿时心里一紧,“我爹娘去县里卖粮了?”
季盛秋点头,摊手道:“我也尽力了,今年收成好,往年那些买粮的人家今年都不要了。”
傅应嘉急了,“县里现在不允许私自卖粮,若是被巡逻的衙役们瞧见可是会抓人的!”
傅应嘉说完就转身跑了出去,他得赶紧去寻爹娘。
季元迎见傅应嘉急成那样很是心疼,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忍不住抱怨她爹,“爹,这事你该早些告诉嘉哥哥呀,他若知道了这事如何都会拦着他爹娘去县里卖粮的。要是叔叔婶婶被抓,粮没卖掉还被强占,那嘉哥哥怕是交不上束脩读不了书了。”
季盛秋也是心烦,匆匆洗了脚,把脚随意在裤腿上擦几下,嚷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教训起爹来了?赶紧把洗脚水倒了!”
季元迎咬了咬唇,转身回屋了,才不给倒洗脚水呢。还是她娘过来帮着倒了,转身进屋后直叹气,“姑娘大了不由人,元迎这才十三岁心就不在娘家,谁知以后嘉子愿不愿她哩。嘉子他爹娘也是心大,总想儿子靠读书出人头地,要是科举那么好考岂不人人去考了?唉。”
季盛秋十分焦心,也懒得理他婆娘说的那些话,直接躺床上去了。
傅应嘉一路跑着,他这才想起早上爹娘不让他跟着去就是想瞒他来着。为了让他读书,爹娘不知吃多少苦遭多少罪,想到这些他实在是心酸,眼睛也不禁红了起来,这会儿他也只能在心里祈祷着爹娘没被抓到。
因为去县里得两个多时辰的路程,他跑起来至少也要一个时辰,此时各家各户都闭门睡觉了,等他跑到县里估摸着也是凌晨之后了,这一路跑着他真是心急如焚。
林檬哄着志儿睡了,迟迟不见傅应嘉回来,叔叔婶婶也没回来,她感觉像是出了啥事。她忐忑不安没法入睡,却不知该去哪儿寻人,只好趁夜先是去了三叔家,三叔三婶睡得太死,她敲了好一阵子的门都没人听见。
她心里着急,只好跑到季元迎家。
恰巧季元迎一直担心她的嘉哥哥一家睡不着,听到动静就出屋来瞧。
林檬借着月光隐约瞧出是季元迎出了屋,她便急着问道:“元迎,你知道嘉……傅应嘉去哪儿了么,他吃过晚饭后出了趟门就一直没回,叔叔婶婶早上说是拉粮去镇上也没回家!”
季元迎走过来,小声哽咽道:“叔叔婶婶为了交束脩去县里卖粮,可嘉哥哥说县里不能再私自卖粮了,搞不好还会被抓。这事你又帮不上忙,还是赶紧回家看好志儿吧,要是他醒来见不着人会哭的。”
林檬震惊地听着这些,然后恍恍惚惚地回了家。看着这屋子,她不禁感慨,这是多么温暖良善的一户人家呀,要是出了事,这一家子怕是要难过很久的。
她摸着黑来到志儿和傅应嘉共睡的小屋,在床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抱起志儿回自己屋里睡。听着志儿均匀的呼吸声,她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多么无奈与无助,她渴望帮帮这一家,可她只不过一位瘦弱的小姑娘,面对这些只能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