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于崖

6、六

　　魏姝第二日着了素色的常服去见皇后。
　　坤宁殿依旧门窗四闭，浊气愈甚。难得魏帝意识清醒，皇后正给魏帝喂药。
　　魏姝在榻前跪下，沉声道：“女儿请将玉玺与阿毅同送出宫，以保大魏一线生机。”
　　魏帝见状，忙推开皇后喂来的药，哑声一连道了三个“好”，再没力气说话，抖着手示意皇后去将玉玺拿来。
　　皇后去拿玉玺。魏帝却又神智模糊了去，恍惚间似乎说了一句“可惜你是女儿身……”
　　魏姝凄然看了魏帝半晌，心中戚戚——生养之恩，惟来世再报。待皇后取来玉玺，魏姝接过，握了握皇后的手，便再不耽搁，转身出了坤宁殿。

　　魏姝送到荆南王手上的，除了冯毅，还有一道圣旨——“昔宋氏大义，魏禅于宋。今宋失道于民，魏氏重循天道废其帝位，令天下共伐之。”
　　“我知王叔无意争天下，但若有朝一日宋家失道，王叔出家人慈悲为怀，必不愿坐视不理。”魏姝自然不指望魏毅，亦不愿勉强魏毅，何况宋家未必亡于宋峥，故这道圣旨可传于后世，谁都用得，但也只有宋家失了民心才用得。

　　魏姝回宫之后，便亲自去将禅位诏书交给宋峥。
　　重新穿上公主朝服，魏姝又上了明艳的妆，一扫多日的颓散之气。
　　“宋兄可知，我十二岁前曾有过做太子的想法？”魏姝用了昔日的称呼，眉眼带笑，似乎又回到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我与阿熙感情最好，他性子像我，可惜身体那么差，我总想着让他轻松些。”
　　宋峥看着魏姝笑得弯弯的眼，有些说不出话来，魏姝自小便漂亮，尤其一双桃花眼三分天真，七分妩媚，扮作男子要认出来一点都不难。但魏姝向来甚少笑，因为教习嬷嬷总说“眉眼带媚，端庄不足”，后来，她笑亦多是含蓄。宋峥以为魏姝再开怀也不过弯了嘴角，这般开怀的样子，他竟也从未见过。
　　“后来阿熙却这般去了，阿毅出生，便淡了想法，你走后王井囚了我五年，更是再没生过一丝念头。”
　　宋峥听着这话惊讶之外亦是涩然，细想之下，又生出几分淡淡的遗憾来。
　　“现在我却后悔了，要是我再努力一些，即便不能做到那个位置，说不定至少能等到你来。”魏姝脸有些烫，眼神却还是坚定。
　　宋峥对上她眼里的倾慕，竟有些愣然，讷讷道:“……是我负你。”
　　“不是，宋峥。是那时我不作为。”魏姝仍是笑着，心里念道：“是那时我配不上。”
　　“这是禅位诏书。”魏姝从袖中取出亲自拟好印上国印的诏书，略收了笑，眼中的光华将媚意生生比下去，“大魏无忧公主，愿宋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峥沉默着，双手接过，举至头顶，看向魏姝，目光坚毅，半点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