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门派我做主》晏棘

7、第六章

　　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
　　当然，这是别人家的太守。
　　小五跟着卓然来到廊州太守林樊的府邸时，不由一惊，一进院门扑面而来一股酒香，庭院里没有什么假山池塘，甚至没有什么花草树木，两侧齐刷刷摆着一排大酒坛子。
　　进得屋里，摆设同样很简单，只是正中挂着一幅字颇有韵味。
　　“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①
　　小五不算太通文墨，可看这诗写的通俗易懂，恣意风流，竟有几分看呆了。
　　“这位小友也喜欢这首诗？” 一个清冷持重的声音传来。
　　小五转头便看到一个将近四十岁的中年人，天庭饱满，须眉浩然，个子不高而且身形瘦削却很有精神，看着便是文人墨客的清寒形象。一张口，却有一种吟诗抒怀的朗然上口，短短几字却有别样韵味。
　　“我不过粗识几个字，哪里懂这些，只是觉得大叔你这诗写的甚有道理。”
　　“哈哈哈，”那人朗然大笑，“我可没这才华，这是我云游四海时偶遇的一朋友所作，不过是落魄才子的遣怀抒志罢了。你小小年纪大可不必如此消极。”
　　小五看他穿戴虽朴素，在一群人中气度倒不凡，猜到这便是林太守，却踌躇不知如何开口称呼。
　　卓然已经开口道:“林兄将廊州治理的井井有条可谓文治武功又怎会疯癫？不过想要桃花仙的逍遥可还是有几分难度。”
　　“哈哈，你这是逼我辞官和你去江湖逍遥快活？可惜我这大俗人还是放不下追名逐利，只能在官场再混迹几年喽。”声音充满揶揄却是满眼笑意。
　　“您这庙堂之才可不必屈居我江湖之远，再者您这尊贵玉体恐怕消受不了江湖的风吹日晒。”果然林太守一看便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在江湖漂!
　　林太守一撇嘴，不愿和他再说，便转而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小五就好。”
　　“小五姑娘这边请，饭菜已经备好。”说着抬手引她走向里屋，竟是把卓然晾在一边。
　　卓然无奈笑笑，毫不客气地跟上。
　　眼前是一张方形的小案，上面摆了足有十余道菜，但每道都用精致小巧的碗碟盛装，到也不铺张浪费。放眼望去，好像有鸡，有鸭，有豆腐，有梅干，有莲藕，有蕨菜，其他的小五不太认识，可看起来也不过是一般的家常菜。旁边两坛子酒倒是显得不同凡响，恁是她不懂酒之人也能闻到沁人心脾的香味。
　　“闲话休说，先来开饭吧!你别看这菜卖相一般，味道却是独此一家的好呢！”后一句却是对小五说的。
　　小五点点头，吃起饭来向来也不客气。随手夹了块豆腐，没想到入口即化，口舌间瞬间萦绕着豆腐原汁原味的清香和一丝小葱的鲜味。又夹了一筷子鸡肉，没想到这鸡竟是烤的外焦里嫩，上面轻轻撒了一层作料便是难得的美味。
　　小五忍不住每道菜都尝了一遍，每道菜都有独特的风味让人回味无穷，只觉自己笨口拙舌不能将心里感觉描述出来。
　　林樊自然也看出来了，笑嘻嘻地说:“再尝尝这血燕汤，我这小官清贫，满桌也就这血燕算是个新奇玩意。”
　　“谢谢！”小五不善言辞也不多说，便只诚恳地道谢。随后默默地清扫每盘菜。
　　卓然和林樊早已“对酒当歌”起来。“这酒可是我从绿倚翁那讨了三天三夜得来的，今天就便宜你小子了!”
　　“酒逢知己才能千杯少，你一人独饮独酌有什么意思？”
　　“得了便宜还卖乖!”林樊自顾嘟哝着。
　　小五看这二人相处无端生出亲切之感，看他们年龄相差甚远可算忘年之交，不由生出几分奇怪:“不知你们二位是怎么认识的？”
　　“说起来卓兄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小五一听，原来又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然后相交莫逆的俗套故事，又听林樊接着道:“那时我酒瘾犯了啊，一心想喝江湖中闻名的胭脂醉，喝不到简直生不如死!后来偶然遇到卓兄，竟然慷慨地把酒送我，我俩开怀畅饮了三天三夜，那可真是相见恨晚……哈哈哈哈!”笑声可谓惊天动地。
　　这个老不正经的!小五腹诽，亏我一开始还觉得他气质清冷。
　　“原来是两个酒鬼的故事，果真感天动地。”小五无奈道。
　　卓然心说，不错呀，一会儿功夫就学会冷嘲热讽了!
　　卓林二人丝毫不以为忤，还给她倒了一小杯酒。“来来来，你也尝尝，小姑娘不解其中味，怎么知道酒的好处？”
　　小五接过林樊手中的酒，略一迟疑，仰头便一杯下肚。
　　看她喝酒豪放，二人略为吃惊，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
　　小五可不是存心气他们，他们让喝她便喝了，酒虽辣吧她也能接受，不过也不觉得好喝，除此外没什么特别的。师傅以前也总喝酒，不过是清新的米酒，她们师姐妹倒是当真没有喝过酒。
　　“再喝一杯，这次慢点，要仔细品才好。”林樊不愿放弃又给她倒了一杯，说着便要劝酒。
　　“她才受过伤，不宜饮酒，算了吧。”卓然替她挡着。
　　还没等林樊再劝，小五却是脱口而出，“没事，一点小伤……”
　　正说着就发觉不对，看到卓然一副“好心当做驴肝肺”的神情接着道:“……也需要好好保养，下次吧，下次!”
　　林樊兴味索然摇摇头，便和卓然碰杯接着畅饮。
　　小五不禁好笑，这人既没有太守样，也没有长者样，更不会迂腐不堪看重什么男尊女卑男女大防，虽然身处朝堂却颇有江湖气，难能可贵!
　　酒过三巡，那二人越饮越酣畅，小五在一旁吃着小菜听他们谈天说地倒也自得其乐。
　　林樊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之前要我捉拿的那人是什么来头？”
　　卓然便把前因后果与他说了。
　　“听起来这不过是那些门派之间无趣的博弈，你又何苦掺和进来，还动用我的力量，虽然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
　　“你放心，这份恩情我会记得，改日一定将好酒奉上。”卓然一副了然地打断他。
　　林樊立刻笑逐颜开。
　　“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廊州城也算是山水丰饶，就算那采花贼逃不出去干脆留在这儿了，你也未必能找到他。”
　　“以他的心性恐怕不会如此安分。”卓然笃定道。“只要林兄再帮我一个忙。”
　　一阵耳语。

　　酒足饭饱，卓然以还有正事要做为理由带着小五离开，留下了一桌子杯盘狼藉。
　　回去的路上，小五忍不住问道:“你刚才和林太守说了什么？”
　　卓然看她总算憋不住问了出来不禁一乐，“我请他派一些士兵拿着采花贼的画像满大街搜捕他。”
　　“画像？哪里来的？你看清采花贼的脸了吗？”
　　那日打斗中采花贼的面罩虽然脱落了，小五却并未看的清楚。
　　“那天月黑风高的，他动作又快，我哪里能看清楚，就算当真看清楚了我也没有画像的本事啊。”卓然笑道，又接着解释，“画像这种东西其实没多大区别，不过是装腔作势逼那小贼自己出来。”
　　小五恍然大悟，不由感叹:“没想到名门正派是这样办事的!”语气中没有揶揄，倒像是真心实意。
　　卓然汗然，没想到给初涉江湖的小姑娘留下了这样的印象，“也不尽然……我们还是很注重实力的。”
　　小五暗暗发笑，又问道:“你们兄弟二人久别重逢为什么却要叫上我一个外人？不会觉得我碍事吗？”小五说话一如既往直来直去。
　　“兴之所至吧，”卓然答得随意，“有美在侧心情愉快都来不及哪有碍事的道理!好在没有闷着你。”
　　的确，小五这一晚上吃好喝好，赏美景听逸事，却是不可多得的享受，尤其是下山以后“钱袋羞涩”，日子一日赛一日的苦!
　　“况且，”卓然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总觉得你拿起剑和放下剑时判若两人，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除了剑法对什么都无动于衷。”对着小五，卓然也莫名其妙坦诚了起来。
　　“哦，这样啊。”小五被他这么一说不由有些郝然，又恢复了往常的风轻云淡的样子，愣了愣又扭头道，“你该不会是觉得我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吧？”所以用美食逼我现形。“我们祁涟山上小六做的饭可也是一绝，比起林太守家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卓然对她的脑回路由衷佩服，竟是愉快地笑了起来，自顾往前走还是笑声不断。
　　小五默默跟上，忍不住打量眼前之人——真是莫名其妙!
　　注:①引自唐寅《桃花庵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