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帝舒

4、女娲2.夫妻

　　蚩尤很快恢复过来，为了防止再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他结印封住了左手。
　　“原是我二妹的蛊术，她一向于此道有长才，灵力又强大，故而又生出这一波折，”我有些歉意道：“她亦是个稳重的性子，想来他日你们见面一定十分投缘。”
　　他脸色迅速弥漫上一股灰暗之气，我想了想促狭道：“这蛊是用蜈蚣制成的。”
　　蚩尤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白，强行装出的风轻云淡终于破功。
　　我这才恍然想起，他与我相处时虽偶尔还有个少年该有的模样，其余时候脸上似乎总是没什么多的表情。我又性子粗疏，这才忘了他尚年幼的很，便忘了他原本该是个爱笑闹的孩子。
　　“你......要走了吗？”蚩尤低沉的嗓音响起，犹如上好的玉箫，沉郁清越。
　　数十年间我教遍他诗歌琴棋，织纺绘画，却始终不曾听他开口唱过歌，偶见他弥漫上红晕的耳尖，我便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再起坏心眼。
　　怪道伏羲总言我是慈母，慈母多败儿，想想也是，蚩尤天生良能，又飘零孤苦，我自是很难生出什么严厉之意来。
　　可如今长舒剑已认主，我能教与他的也都已教毕，更何况总有一个人在原地等着我，我亦不舍得让他太过心焦，纵是有些对不起蚩尤也只能作罢。
　　“自我去后你须得好好修习，万莫辜负自己，也不要辜负长舒，”我微笑地看着他“也不要辜负了我的心意，神魔终归道不同，倘他日你得成大道，我们自会相见，无需介怀。”
　　他静静地看着我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我知他已应允我的苦心，便转身离去，再未回过头。

　　自那以后，数百年顷刻过去，我与蚩尤没再见过面，也不曾听闻他的消息，皆因我日日在族里，与伏羲一同教习族人，想着各种办法唤醒二妹。
　　洪荒时期神仙妖魔的纷纷扰扰已成过去，而人类一代代更新繁衍，部落日渐有崛起之势。
　　女娲族所居十万大山的诡思道山本身便是一处天然的屏障，布满生而就有的金符咒杀，擅入者便会被活活绞杀。此阵甚不慈悲，伏羲便埋了阴阳八卦在山口来缓和这绝杀之气，平日只得正常出入，诡思道也因为远离六界纷扰而成了世外桃林。
　　以往族人总是兢兢业业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不敢越雷池一步，仿佛山外便处处危机一般，久而久之，便与人世脱了节。
　　先前我觉得这样实在不好，所以才出了族里四处游历。一来担心已成气候的人界仍有危难，二来想办法让族人入世，三则去寻找有无让阿虞醒来的法子，四是好好冷静一下我对伏羲说不清道不明的“兄妹之情”。
　　游历归来后，女娲亲族的少族长少典喜获一双麟儿，特意派了一只幽昌飞来十万大山报喜。
　　幽昌已修有了人形，是一位眉目姣好的佳人。她恭敬地说明来意，我倒也为少典感到高兴，便准备了贺礼踏了白矖打算亲自去贺一贺，伏羲这厮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我斜睨了他一眼，他无奈言道：“少典那厮不过是个熊罴子，原先愚笨的狠，这回却特特请你去吃这个喜酒，我怕这个酒轻易却吃不得。”
　　我大惊：“难道他想害我不成？”
　　“害你？”伏羲轻哂“有甚好处？”
　　我垂下头仔细思索，却也想不到他能图到我什么，况且我虽未列神班，却身为正神，便是他想害我也轻易害不成。
　　原先我见他谈吐大气，虽是晚辈，心中却颇有些沟壑，便与他做了个忘年交，倒也还算交好，却不知他心底里对我其实有些思慕之心。后来族里为他订了门亲事，是有蟜式的二公主附宝，那公主自诩花容月貌，见了少典伟姿俊容也娇羞着脸欢喜上了。
　　大约是女女相轻之故，每次见面她便想着法挤兑我，我虽是女子，但毕竟经历年岁不同，也无心与她多做计较，只暗里远了少典。他很是黯然神伤了一段时间，还亲自找上我诉他心里情思，并许诺愿弃了族里婚约与我双宿双飞，身为他的长辈，我自是大吃一惊，只得嘱他断了心思。
　　没过多久他便娶了附宝，却是作了侧妃娶进了门。想来他族中长者觉得娶妻当娶贤，便向有蟜式求娶了两位公主，有蟜式约莫觉得陪送个骄横霸道的附宝也值得，双方便一拍即合。正妃就成了附宝的亲姐姐女登，我忆起她少时的模样，倒是一位温婉亲善的女子，比她那妹妹性子不知好上了多少。
　　双美在怀，少典似乎就服从了现实，这事便这样就不了了之。只是成婚后，他约摸是受了附宝对我不喜的影响，偶尔见面对我也不耐于声色。
　　我又懒怠与他摆甚么正神的架子，便不再见他。但有这么一段首尾在，虽然只得我和少典两人知，终归是有些心虚。
　　想起这一桩我偷偷瞄了瞄伏羲，他似笑非笑地扫了我一眼，脸上神情高深莫测。我心里一抖，便说蠢话：“莫非是那附宝垂涎你的美色......想要毒杀我？”。
　　这倒不是空穴来风，那时毕竟相交一场，又是我本家亲族，我自是得去观礼。为了表明立场，我便拉了那时名义上尚且还只是我大哥的伏羲过去充场次。
　　神族结合，兄妹成婚本就是常事，伏羲又是天人之姿，举手投足无处不风雅，便是铁石对这般男子动心也非难事。
　　那二公主见我本来颇有些得意，转眼见了伏羲便是一副呆住了的模样，脸上迅速浮起一抹红晕，娇羞神采更胜三月桃花，平日里的七分姿容足足成了十分好颜色。
　　我心里有些骄傲有这么个丰神俊朗的“哥哥”，又被她看的满不是滋味。
　　眼见她就要靠过来,我只得生硬地拦住她，看附宝有些尴尬的神色又想到她今日大喜，自己不可让人难堪，便好心开口找补：“我和夫君自会取乐，今日你是新娘子，不必如此累赘。”
　　那声“夫君”让她脸色黑了又白，伏羲上前搂住我，一本正经地调笑：“娲皇娘娘说的正是，羲谨遵圣谕。”
　　他又瞥了一眼旁边被衬的着实有些萎顿的新郎少典，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今日乃少典你与有蟜式成婚的大喜日子，我和娘子自是要好生‘取乐’的。”
　　说完伏羲颇为满意地看着少典脸色跟着一白，强笑着匆匆告了个礼，步履不稳地离去。我只得用眼刀子狠狠剐了他一眼。
　　女登倒是温温婉婉地上前来赔了个不是，我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她一番，她容貌全然不比妹妹附宝生的妩媚诱人，长的只是端庄秀气，却让人一看便觉得正式娘子的模样该是这么长的。
　　附宝虽说刁蛮跋扈，可是她却对女登服服帖帖的，这倒是让我对她高看了一眼。
　　我第一次参加三个人的婚礼，名义上又是以祖母的身份前来，这让我不禁不自在许久。少典脸色全程灰白，那样子不像成亲，倒像是挂丧一般。
　　有这一段因由，这数十年我都未曾同他们再见过面，哪怕不久前我同伏羲执夫妻之礼倒也未曾请过他们，怕的就是勾起这么一起尘缘往事，就算我心内未藏奸，伤人终归不好。
　　附宝二公主原在闺中声誉便是不佳，自负美貌便喜欢诱得男子思慕，伤了好几颗热切的心。
　　我虽不惧她对我下手，却因原先我瞒了我和伏羲尚未结礼这一桩，对少典到底有些心虚，又怕他那妻子执着于伏羲的色相想出些什么歪招来。
　　伏羲抚了抚我的发顶，笑言道：“你不必担心那些个无聊的事情，你我如今已是夫妻一体，他们请了你去，自然也能算是我去。”
　　他看我仍有些顾虑，温言道：“你我夫妻情缘本是天定，不过是那些虚名早晚的问题，算不得欺人。”
　　“只是你们多年已无往来，他此次寻你，便不会单单是他说的的缘故那么简单，那熊罴子倒罢了，”伏羲烦厌地皱起眉“只防着那爱生事的女人就是了。”
　　我伸手慢慢抚平他浅浅的川字，低头一想觉得甚是有理，便携了伏羲准备好的贺礼踏上白矖赶了去看少典的两个孩子，心下慢慢盘算他们会有何事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