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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女娲1.长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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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神界与人界分离崩析的时候,伏羲问我:“阿音,你真的舍得下我一个人去独守九重天么?”。
我最喜欢他骄傲的如同刀斧雕琢过的脸庞,好看的不像真人儿似的,于是我抬手缓缓抚上去,却看见他垂眸里的伤痛。
“阿音,”他沉声道:“蚩尤已经死了。”
“是啊,他已经死了,”我听见自己声音虚渺“所以,我要留在人间,陪他的尸骨飞灰最后一遭,更何况我的子民尚不能失去我的庇佑,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他轻叹:“你自己都还只是孩子,教我如何放心的下你。”
“是我没想到阿虞会在长舒剑上结下法印......是我亲手断了他的生路。”我说的很艰辛无比“曦哥,蚩尤死了,是死在我的手里。”
“他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地之间自由自在无所束缚,芸芸众生无不惧他滔天威势,却不曾想,他的傲骨有一日居然会摧折在他视若亲人的女子手里。”
我想起六月炎暑之时那个会为我去极北之地取来雪魄珠的少年,极北之地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极寒冷,纵他修为极高,回来时眉目结霜许久都不曾化去。
那时他取回雪魄珠,我却不愿见他。他却不愿离去,仿佛是从天地生成之时便长在清河畔一般,执着的有如石像,也不管覆住了他半边身子的冰雪。
伏羲已是生的极好看,朗目星眉,形如古松般葳蕤挺拔,气宇轩昂。可蚩尤却生的丝毫不逊色,眼眸黑白分明,瘦削却俊逸,清贵的不容置疑。
我不明白后来为何人界会将他胡诌成面目狰狞的妖兽,在那段还不算太久远的记忆里,那个少年就如同极北之地最高处纯白的冰雪,冰冷却温柔。
我虽被尊为大地之母,却也擅音律。时六界初成,纷扰不断,我便化了名弦音游世,在蚩尤面前从也不提自己另一个脍炙人口的名字,女娲。
初初我是觉得这少年天赋极高,又先天背负强大的魔力,却又在人界孤独逡巡,便存了引导他入道的念头。成仙成魔,本是道不同,却与本心好恶无甚关系,便教与他正宗修魔之法。
数十年弹指一挥间过,他愈发进益,修为提升也不可谓不神速。我见他已入修道正途,便决意离去,回到伏羲身边,神魔寿命本就与天齐,经此一别就是数百年。
临行之际蚩尤不曾开口挽留,似乎早知道我会离开。他一如既往地垂着眼睑,看不出神色,如同往日恭谨听教一般。
我缓了平日里为师时的疾言厉色嘱咐道:“你不是池中之物,谨记勤加修炼,时日不久一定会得成大道。”
忆起平日他的诸般温良恭顺,我心头不禁一软,又惭愧数十年为师却从未赠过他任何物件,便开口道:“你如今已入道,却尚未有还没有法器,想要什么,我替你去寻。”
他抬起头,秀气的眉端微微蹙起“我想要什么都能寻来?”
我生而为创物女神,这天地间良多物种都为自己亲手创下,故我并无攻击法器。好在凡这世上有的,我都能为他寻来。思虑下也无顾忌,便点头应允。
“我要长舒剑,”蚩尤唇角微勾“不知师父可舍得割爱,将长舒赐予愚徒做本命法宝?”
没想到他会提出要长舒剑,我霎时愣住,不知如何回他。
长舒剑的确是难得神剑,本不逊于五大神器,可我虽持着它却并不是剑主,真正的剑主虽然将长舒赠与我,我自认为也不过是行代管之职而已。
神女一言重于九鼎,如今陷入两难之境却是自己思虑不周的缘故。
我思索片刻,半有些好奇问他:“长舒虽是神剑,可也不是最好的,为何你非它不可?”
蚩尤微有些懒怠地言道“我非它不可——一定得有些什么缘由么。”
“长舒剑已生有剑灵,若是它认你为主,把它与你也无妨,”我犹豫道:“若是没有缘分,则不可强求。”
长舒剑过于锐利,在我的手上也无甚用处,只能成天缩成簪子的模样插在发间,着实有些委屈了它。想来若是长舒自己的抉择,阿虞一定不会怨怪。
我伸手将青色的发簪取下,解印落地成三尺青锋,光芒确如碧玉一般清透温和,那是长期的神气氤氲而成,实际上它的锋芒依旧灼人。而剑灵气性又十分大,降服定是不易。
蚩尤极快地伸出手握住长舒剑,咬破舌尖对长舒剑喷出一口血气,以魔气为缚,一道又一道的束住长舒剑,长舒剑剧烈无比地挣扎,他却只是耐心的一层层加缚。
长舒剑的青光已不似刚取下时的轻和温润,剑身刺骨的寒芒透过深黑色的魔障若隐若现,似乎是要穿透黑雾一般,蚩尤神情不变,握住长舒的左手却已经被冰寒入骨的剑气冻得发白,骨节像是被凝固一般,但他仍紧握剑柄不肯松手。眼见长舒青芒愈胜,挣脱缚印的动作也越来越大,风中隐隐能听到撞金之声,少年玄色的衣袂无风自起,剧烈地上下翻腾。
尖锐的锋芒快要刺透黑雾而出,剑气也隐约快要失控,蚩尤随即神色忽地一凝,迅速划破掌心用血在剑身刻印,那印我从未见过,也从未见他使过。咒文在长舒剑上流动着金色的神光,剑灵似乎受了极大的束缚一般,逐渐安稳下来。
我舒了一口气,暗道他果真天生英才,真打算上前为他治伤,剑柄却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蚩尤迅速飞离了开去。
仿佛生了倒刺一般,少年左手手握剑柄之处突然冒出节节骨尖,如同春日雨后竹笋一般越蹿越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之声,狠狠地穿过他的掌心。随即骨尖如同会思考一般在空中迅速转弯倒了回来,死死地将蚩尤的左手和长舒剑柄扣在一起,然后不再动作,逐渐了平静下来。
是锁魂蛊!我心里窦地想起来,这原是阿虞所创之蛊,却没想到她居然用在了长舒剑上。
锁魂蛊虽能锁魂,却只能锁住弱小的魂魄,蚩尤神魂强大,固然长舒剑有阿虞的蛊力加持,也一定会平安无恙。
神器认主一事,虽任何人都不得插手,但破蛊却是可以的。话虽如此,但尽管阿虞虽教过我蛊术,我却仍不得解蛊之法,只能用先天灵力束住骨尖让它不再作祟。
“无事,”他望向被锁住的左手,脸色惨白道“不过是穷驽之末罢了。”
说罢以右手为刃,狠狠地斩向泛着诡异冷光的白骨,空气中爆裂出一声脆响,锁魂蛊化成飞灰一点点湮灭在视野里,他终于掌不住往下倒,却还强硬地用已经驯服的长舒剑撑地,右膝跪伏在冰冷的石面上。
我知他素来对自己严迫,便不好上前扶他,只能在一边调用起女娲灵力为他修复身上大大小小被风刃刮出的伤口。
他有些迟疑地提起左手手掌,缓缓将紧握成拳的手心舒开,我惊异的看到他的手上,掌纹具已消失,独留掌心一条泛冷光的白色伤痕仍然没有愈合。
不一会儿,光芒逐渐淡去,只见一条普通的掌纹线贯穿了他的手中心,我犹豫之下启用天眼一看,却再也看不清楚他原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