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尘色

22、二十二

　　沈涧看着眼前的人，这种愤怒又恐惧的卑微他并不陌生。但这些人愤怒什么，恐惧什么，又与他何干？

　　“别乱叫。”

　　柳大愣了一下，硬生生地改了口：“沈掌事……”

　　沈涧满意了，但有人不满意。

　　那姓苏的中年人上前一步，迫不及待地问：“柳大，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玉书……我侄儿，他，他也……”有旁人在，柳大似乎镇定了一些，但说起侄子，又是一脸悲愤，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好像说了就会生出不祥来。

　　但其他人似乎轻易就从这零碎的话语里领悟到了什么，马上就有人问：“也……失去意识了？”

　　柳大咬紧牙，半晌才点了点头：“他上午见过这……见过沈掌事，之后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出来，刚刚才发现出事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那中年人最先反应过来，冷笑一声，转头对封晗道：“封少庄主，你要凭据，这可谓是铁证了吧？”

　　封晗的笑容也已经收敛了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满晴就先开了口：“这怎么能算证据？”

　　“那怎样才算证据？”中年人的语气咄咄逼人，“上午见过这魔孽，现在就出事了，难道要我们这些人都出事了，才算是证据？”

　　“这不过是巧合……”

　　“那怎样才不是巧合？”这姓苏的中年人对付沈涧还力有不逮，对付方满晴却是足够的，三言两语就把方满晴绕了进去。

　　方满晴急得眼都红了，却说不出话来，硬着脖子站在那儿，最后还是封晗把他拉了回去。

　　封晗道：“苏掌门，这毕竟跟当面目睹行凶不同，确实有可能是巧合，如果单凭这个就定罪，说出去怕是也要被人取笑的。”

　　“别人会不会取笑我不知道，封少庄主看起来倒分明是在偏帮。”

　　封晗皱了皱眉，却不动怒：“封某不过以事论事，若苏掌门非要这么认为，封某也无话可说。但这事情既然是发生在无咎山庄，那就是我无咎山庄的事，真相要查，但封某绝不能允许这事不明不白地揭过去。”

　　“那封少庄主的意思是说，柳大这个事，就这么算了？”

　　封晗沉吟片刻，道：“封某以为，还是先看看柳公子的情况吧。说不定只是柳仙长关心则乱，柳公子的情况其实跟其他人不一样呢？”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是一怔。确实到目前为止，柳玉书的事也只是柳大在说，他们甚至没有见到人。

　　就连柳大听了也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封少庄主看了就知道，只是……”说着，他忍不住看了沈涧一眼。

　　众人很自然便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沈涧依旧一脸漠然，仿佛这事与他毫无关系。

　　“……沈掌事是否也同去？”柳大迟疑了一下，问。

　　商持也忍不住看了沈涧一眼。他是想去的。

　　柳大说柳玉书是在见过沈涧后出事，但其实，柳玉书应该是在见过他之后出事。

　　而沈涧听到柳大的话，也只是挑了挑眉，并不说话。

　　见他如此，封晗也开口了：“沈掌事不妨同去一看？”说着，他又不着痕迹地撞了方满晴一下。

　　方满晴退开三步，对沈涧道：“去吧。”

　　沈涧不置可否，但到底也没拒绝。

　　柳家落脚的院子跟汝山云海一行所在的院子相通，格局也有点相似，房间容不下那么多人，于是大多数人便只能候在门外。最后跟着柳大进去的是封晗、方满晴、那姓苏的中年人连三个与他同来的修士，除此之外就是沈涧和商持了。

　　两人落在最后，先进去的人却都有志一同地让出了道，商持跟着沈涧走近去，便见柳玉书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眼底有一道淡淡的黑印，若不是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几乎就是一副死人的模样。

　　早上见时，这人明明是气色大好模样，说的话虽然莫名其妙，但言行如常，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异常的。如今一转眼就变成这样，让商持甚至生出了一个错觉，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确认这确实是个活人，然而手还没触及柳玉书，就已经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

　　他又惊又痛地缩了手，抬头便听到沈涧冷笑道：“不过是见一面，就变成这样，你再碰他一下，说不定就魂飞魄散了。”

　　心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隐隐生痛，商持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目光一黯，垂眼把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这时封晗和方满晴也已经走上前来。

　　封晗看了一眼便道：“果然很相似。”

　　说着，他又在柳玉书眉心处虚按了片刻，脸色凝重：“似是魂魄有失，跟其他几人一样。”

　　那姓苏的中年人也走上前来，封晗给他让了位，他盯着柳玉书看着一阵，声音都有些颤了：“跟我儿子一样……”

　　“这是第七个了。” 商持听到有人说。

　　“这天杀的……”说话的人咬牙切齿，似乎下一刻就会扑上来。

　　商持下意识地往沈涧身旁靠了靠，却还是无法抹去心底的那一抹不安。

　　柳大看着自家侄子，半晌才道：“他……早上回来后就神不守舍，下午我也没让他跟去。结果刚回来敲门一直没人应，一进来就发现他倒在地上。”

　　他没有再说柳玉书见过谁，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沈涧身上。

　　但柳大却似乎找到了另一个目标。

　　只见他上前一步，对商持道：“上午，他是跟你说过话吧？那时候你们究竟说了什么？”

　　商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等发现连沈涧在内的人都看向自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柳大却不肯罢休，又逼上一步，像是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

　　“他回来后就一直神不守舍，你们究竟说了什么？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我、我没有……”商持退了一步，下意识否认道。

　　“那你们当时究竟说了什么？”

　　他们说了什么？商持恍惚地回想着。

　　——你不是侍灵吧？

　　——当年为了救那魔、那、那个人，替他挡下那七日七夜的九重雷劫，早该魂飞魄散了……

　　——你怎么会是侍灵呢？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甚至已经顾不上柳大，只是满脑子在想，若沈涧知道了这些话，会怎么样。

　　商持下意识望向沈涧，在对上沈涧略嫌冰冷的目光后，就越发地慌了。

　　然而他这表现，在其他人看来却格外地可疑。

　　“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问话的人语气里带着分明的恶意，“沈掌事？”

　　沈涧没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商持。

　　商持藏在衣袖里的手无法控制地在自己手臂上抓了一下，细微疼痛让他冷静了一些。

　　“我……”

　　然而商持刚开口，那苏掌门便打断了他：“封少庄主，这又算不算证据？”

　　封晗深深地看了商持一眼，终于对沈涧道：“不知沈掌事是否有什么解释？”

　　言下之意，这次他是偏向那苏掌门了。

　　商持急了：“与他无关！”

　　这一声，让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他的身上。

　　商持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里混杂着之前所没有的好奇和恐惧，还有让他毛骨悚然的恶意和贪婪。

　　他心跳得很快，却反而冷静了下来。

　　“那就是你的事了？”苏掌门道。

　　“不是我。”商持道，“是他找、找过来的，也是他主动跟我搭话的。”

　　封晗插口道：“你们说了什么？”

　　商持又沉默了。

　　“你不说，就无法洗清你们的嫌疑。”封晗的语气很温和，听起来却总让人莫名地生出寒意来。

　　但商持几乎是凭着本能地回道：“说了什么……都不重要，跟这事没有关系。”

　　“不说谁知道呢？”有人讽刺道。

　　“不是我做的。”商持只能不断否认，“我、没必要。”

　　那苏掌门哼笑一声：“没必要？若是沈涧命令你呢？”

　　话锋一转，又绕回了沈涧身上。

　　“不是……”

　　“若不是，你刚才为什么看他？”

　　“那是因为……”商持说不下去了。

　　这时，沈涧突然开口：“我的侍灵说话前先问我的意见，不对吗？”

　　众人哑然。

　　商持暗自松了口气，心却又因为沈涧的开口而悬了起来。

　　而那苏掌门已经回过了神，转身对封晗道：“封少庄主，若真是问心无愧，有什么好隐瞒的？你说这不算凭据，但，总不能说他们没有嫌疑吧？”

　　封晗道：“苏掌门的意思是？”

　　那苏掌门看了沈涧一眼，终于道：“就算不将正主关起来，这侍灵……也该先交出来吧？”

　　几乎就在他的话说出口的瞬间，一股狂风骤然升起，顷刻将他困在其中。另外三人脸色剧变，冲上前便要相救，却眨眼就被那狂风一同吞没。

　　“沈涧！”封晗跟方满晴几乎同时开口，方满晴的脸色都变了。

　　狂风散去，那四人都是心有余悸，看着沈涧的目光既怒且惧，一时间竟谁都没有说话。

　　沈涧淡淡地开口：“你们似乎还没明白，我要谁的命，从不需要遮掩。”

　　“你……”那苏掌门指着他，却终究是没敢说话。

　　“再说嫌疑。我们进入无咎山庄地界后，曾经见过一个村人，也是魂魄有损，失去了意识，当时柳家这小子也在，对吧，柳大。”

　　柳大脸色微微一变，点了点头，当时的事，他还是听柳玉书说过的。

　　“那时我们不过刚来，甚至还没见过那村人，更谈不上害人。若按你们说的，要论嫌疑……”沈涧看向封晗，微微勾起了唇，“嫌疑最大的，应该是封少庄主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