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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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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府】
      月色入户,更深露重。明日,火车开往北平。前途未卜,又事关人命,担子重得让人心里紧紧的,像是塞进了茧。张启山辗转反侧,准备到庭院里逛逛。在客厅里遇上了于曼丽。
      于曼丽穿着浴袍,小小的人儿裹在宽大的浴袍里,白日诱人的玲珑曲线隐在浴袍的毛绒中,未施粉黛的她,竟有几丝苍白凄惶之意。连发丝也没挽起,散在肩上胸前。现在坐在那的只是于曼丽,什么伪装都没有的于曼丽。像一片轻飘飘的落叶,在空中打过几个旋后,落在皑皑白雪地上。天地山水共色一白,她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遮盖自己,无处可藏,平日里的秘密、心迹这一刻似乎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于曼丽的样子是在说我准备坦诚相待了。
      于曼丽看见张启山,举起桌上的红酒:“长官,来一杯?”
      “好。”张启山在于曼丽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接过酒杯。
      “大战在即,难免有些兴奋,人之常情。”于曼丽蜷在沙发上,努力把脚踝也缩进袍子里。浴袍单薄,夜深凉风四起,没有关窗,屋子里冷冷的。
      “去给你拿件衣裳?”张启山问道。
      “不用了,喝酒就不冷了。”于曼丽灌下半杯酒,透明的高脚杯里,猩红晶莹的像鲜血一样的液体,透着刺骨的幽怨阴冷。哪来半分温却寒冷的暖意。奇怪的东西,不带辛辣不带温度,却偏偏让人的身体如同炙烤一般。就像人的贪欲念。
      “长官,长夜漫漫,不想找点事做吗?“于曼丽抿了抿唇,擦去红酒渍痕的手指悄然滑向颈项,勾勒出优美的线条。
      “你想怎样?”张启山起身,拿起酒瓶,倒满于曼丽的杯子。
      于曼丽抓住张启山的领子,想把张启山拉到自己身侧,却十分吃力也拉不动,反而被张启山带起,纤细的腰身微微凌空。全靠张启山的手臂在背脊处抵着,整个人的支撑都在张启山身上。“看来我真是醉了,身手都差了,竟让你占了便宜。”于曼丽叹气,十分惋惜遗憾的样子。不过手还是把领子攥得紧紧,没一点认输的迹象。张启山没做任何反应,任凭于曼丽一人自说自话。也不想与她讨什么口舌。这个便宜就算他张启山占了吧。
      “长官,不如……”于曼丽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嫣然如花、万般风情,眸子里如同嵌了块晶晶亮的黑曜石,此刻正散发的粼粼波光,诱人深入。张启山恍惚,不知自己眼前的这个姑娘到底是人还是妖。如若真是妖的话,定是只千年的狐狸,此番是来挖人心的。可你却不曾想过要逃。“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于曼丽松手,人又坐回沙发上,双臂环于胸前,一派防御之势,可脸上还是撩人心弦的笑颜。惹人去想这个夜晚,还会有什么未完之事。
      “什么故事?”张启山失笑,他险些就着了这姑娘的道了,万万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这样不堪一击。多少年坐怀不乱的定力都不知哪去了,原来自己真不是无敌的,只是没碰上厉害的人物罢了。张启山已经可以清楚的预见自己未来的人生轨迹会因为这位姑娘,有不同的方向了。
      “我于曼丽什么都要最好的,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这要说的故事,自然也是那些个说书先生排不出来的话本子。长官放心,有趣得很。“于曼丽站起来,有些醉态,摇摇晃晃的站不稳。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眼睛半睁未睁,目光迷离的朝着月光走去,两臂无力的下垂,仿佛陷入了悠远的回忆里。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姑娘,她才十四岁,就长的倾国倾城、芳华绝代。“于曼丽声调升得很高,踮脚伸长手臂比了个很长很长的样子,”可也许就是红颜祸水吧!他的父亲把她卖进妓院,毫不留情。到了她十五岁时,学了些弹唱,就开始挂牌接客。没多久,她倒霉得了花柳,就被赶了出去。流落街头,奄奄一息。“于曼丽的眼底流转着波光,盛着冷月清辉,染成银白。”就在这时,老天觉得这姑娘命不该绝,就出现了个湘绣商人。救了姑娘给她治病、送她上学,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可这姑娘真的是个祸水。商人在一次送货途中被强盗杀了。这个姑娘也消失了,不知所踪。直至一年后,一个花名锦瑟的妓女重出江湖,绰号黑寡妇。你知道为什么吗?“于曼丽问道。
      张启山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于曼丽,眼神复杂。
      “因为她想方设法的嫁给那伙已经金盆洗手的强盗,觉得他们家破人亡,在新婚之夜,把他们大卸八块。”于曼丽说道这里,嘴角斜斜上扬,不屑的摸着自己一双光滑白洁的手。她还可以看到上面鲜血淋漓的画面,在记忆的深处无法消弭。
      “后来她去自首,被判以死刑。那年她十七岁。“于曼丽一下跌坐在张启山身旁,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张启山袖口的扣子,仿佛被抽取了所有的力气,柔弱无骨的靠在他肩头,气若游丝。张启山看她的侧脸,明明就线条柔美,怎么偏偏就是带着坚毅英气。泛白的唇瓣,在打颤。
      “终究没人愿意放过她,都不肯让她死了解脱。她被招入军校,学着让心更硬,学着更好的杀人。她本以为,她就注定了是个杀人工具是把刀。可老天似乎怕她绝望似的,让她遇到了个富家公子。那个富家公子待她很好,尊重她、照顾她,给了她很多以前都未曾拥有的东西。姑娘觉得自己的命运开始变了,开始好起来了。以后她就会有着大好的人生了。“于曼丽是在笑的,笑得很好看。不是那种蛊惑人心的媚笑,是干干净净的、单纯美好的笑。就像孩子看到糖果一样,笑起来都是丝丝甜意。
      “后来呢?”张启山忍不住问下去。
      “后来?后来他们成了生死搭档,在外潜伏。富家公子遇到了一个大家闺秀,就是那种有家世背景,活得不带一个污点的大家闺秀。是温室里的花,娇生惯养的长大,文弱温柔。张口闭口都是光明前途、远大理想,操心着国家人民。他们订婚、远走,背叛政党。一切发生太快了,姑娘还来不及对那个富家公子好好说一句爱。事情就结束了。短暂而惊天。没有人在意这个留下的姑娘。“于曼丽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也闭上,脸颊上酒醉微醺的潮红,也渐渐显现。
      于曼丽曾经带着悲惨苦痛的过去,一个人拼了命的想活下去,想在世上有个立足。她想活得很好,想为自己的亲人报仇。可现在她还是可怜兮兮的一个人,女子最好的年华都在鲜血里度过。张启山觉得于曼丽的心已经冷了、硬了,所以她总是想怎样就怎样,不顾一切,无畏无惧。那条命被她自己完全漠视,她不再那么渴望活下去。
      “于上尉?”张启山拍了拍于曼丽的手。于曼丽嘴里嘟哝着,应该是睡着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张启山念起这句诗词时,带着浓浓的哀愁,仿佛自己身处那个故事之中,却无能为力。无论谁曾路过这个姑娘的生命,都会想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她总看到好的,拥有坏的。
      【火车车厢】
      “夫人。”于曼丽给丫头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不用这样的,我们差不多大,叫我丫头就好。”丫头有些惊慌。
      “于上尉还真是礼教完备啊!”张启山忍不住的讽刺,认识这么久了,也没见于曼丽有几回是像对待上级一样待他的。
      “丫头,你这身衣服真好看。那个师傅做的啊!我也想做一身。”于曼丽坐到丫头身边,挽着丫头的手,两人好像相识很久,热络的聊天。也没注意去听张启山说话。
      张启山诧异的看着,齐铁嘴插嘴道:”女人就是这样的,交朋友因为一件衣服或是胭脂水粉的。不像我们总要豁出命才有真正的交情。“
      “八爷对女人这么了解,怎么这车里就只有你是孤身一人啊?”于曼丽坐回张启山的身侧,故意贴的很近,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无辜的东看看西望望,装作一副找人的样子。
      “你!”齐铁嘴无话可说,是的,他现在开始想念那个总站得离他最近的张副官了,至少他在,自己也不会被于曼丽说得苦口无言了。等等,莫非自己和张副官真的交往过深了?不会吧?齐家可是一脉单传啊!
      “咳咳”于曼丽正想再逗一逗齐铁嘴,却咳嗽起来。
      “怎么了?”张启山拍了拍于曼丽的背,眉头皱起。
      “可能昨天晚上着凉了。”于曼丽用手捂着嘴,止不住的咳。
      “老八,去找列车员问问有没有药,再打点热水来。”张启山扶着于曼丽,以防她咳嗽时幅度过大,磕碰到。
      二爷和丫头相视一笑,齐铁嘴被这场面惊呆,半晌没动。张启山目光如炬的看了很久,齐铁嘴才结结巴巴的说:“去!这就去。”
      “这不公平,昨晚一起喝的酒吹的风,为什么就我着凉,还咳成这样。”于曼丽拉着张启山的手,胸腔不知是因为忿忿不平还是咳嗽在剧烈的上下起伏。
      “我可没大半夜的穿个浴袍在客厅吹冷风。”张启山好笑道。
      “什么啊!如果我睡着了之后,你把我抱回卧室,哪里会着凉。”于曼丽申诉,由于情绪太过激动,还差点被口水噎住。
      “我以为于上尉是海量,没成想于上尉会醉倒在客厅里啊?”张启山一副抱歉又吃惊的样子,连带着还损了于曼丽两句。
      “敢情这么个如花似玉、可爱漂亮的姑娘你就直接丢下了。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就是个混蛋。”于曼丽步步紧逼,手顺着张启山的手臂就一步步爬了上来,一张小巧的脸在张启山眼睛里慢慢放大。
      “水来了。”齐铁嘴一开门,就看见娇花似的曼丽姑娘藤蔓似的缠着他木头人似的张大佛爷身上。还有对面早就笑成一团的二爷和丫头,有点懵,看不懂发生了什么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齐铁嘴念叨着,一只手遮着眼,一只手摸摸索索的把水放在桌上。因为看不见,洒了自己半身的水花。
      一时车上笑开了,前方的危险没人想起,所有人都在笑。
      【火车走道】
      “老八已经摸清了请帖的位置,二爷去取,我会在左侧接应。于上尉和老八会在车厢里保护夫人。”张启山和二爷对视一眼,便极快动身。齐铁嘴站在车厢门前,于曼丽进到车厢里和丫头在一起。
      “我看你和佛爷之间,挺好的。”丫头看起来有些八卦。
      “哪能啊!张启山是什么人物,我可攀不上。“于曼丽躲开丫头的目光,玩着指甲,极力撇清与张启山的关系。
      “长沙城都传遍了,就别藏了。”丫头戳了戳于曼丽的手肘。
      “说真的,我还从来没见佛爷对一个姑娘这么好。要是搁以前,你这样对佛爷,都不知道死几回了。“齐铁嘴从车门外探出头插嘴。
      “我和他才认识多久,就算有情意,又深得到哪去。”于曼丽对齐铁嘴的话不是很在意,“顶多只是以前没见过我这种姑娘,好奇想多看看啰。哪里来的那么多情深意切的东西。”于曼丽看向窗外,火车进入隧道,原本无边的风景都不见,只剩漆黑。黑色漫无边际,暗沉的,让人想起那怨灵萦绕的地牢。阴冷潮湿的空气,缝隙里的黑褐昆虫,干草堆里自由穿行的老鼠,夜里幸运的话,就不会看见无脚的幽灵在铁栏青灰泥墙间游荡。’我这种姑娘‘,听起来就像个悲情故事,有着不干不净,想要埋葬的过去。可除了自己大家都想提起,各有各的目的。现在姑娘自己都利用着肮脏的过去,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多可怕啊!可有谁会在意,死后,大家都成白骨,管他好坏,不都是在黄泉见上一面吗?可现在,只要还活着,姑娘就只是这种姑娘,永远是这种姑娘。不被人尊重,没人会把你当个人看待。你就是把沾满鲜血的刀。杀了很多人,还是个风尘女子。
      “有些人在遇见的第一眼,就会觉得认识了千年百年,仿佛在前尘里纠缠了千回百回。”丫头握住于曼丽冷下去的手,用柔软的指腹在手背摩挲,痒痒的,很温暖。
      黑暗中,火车的轰鸣声,车轴的摩擦声,分外清晰。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于曼丽脆弱的眼泪,听见安慰后孩子般的笑容。这一切都没人知道。在确定不会有人看见的时候,于曼丽才会让真实的情感出现在自己脸上。这样安全。
      黑暗过去,光明来得太快。突然洒下的阳光,让眼睛刺痛。于曼丽捂着眼睛,透过指间的去看阳光,光就变成了七彩色。回眸时,身旁的不再是丫头,而是张启山。张启山看着她之前看的方向,从她的角度去看她看过的阳光,酒窝浅浅。
      “请帖拿到了?”于曼丽问。
      “嗯。”张启山还是目视远方。
      “没出问题吧?”于曼丽不知道为什么张启山还是一直看着那边,自己也转身去看。可那边只是连绵不绝的山峦,没什么美不胜收的美景。疑惑的于曼丽想问问张启山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侧过头时。自己被全数包在张启山的大氅里,张启山的眼睛没有什么山林,只有惊诧的自己。
      “一切都好。现在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到了北平再说,不用担心其他的。于上尉的病,才是头等大事。”张启山把大氅左包右裹的,活生生在用包粽子的手法包人。话说张启山到底是哪里人啊?为什么会包粽子啊?这照顾病人的简单粗暴的手法,很像我热情的大东北人民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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