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歌》何处为安

2、第 2 章

　　【张府】
　　“佛爷，这是解九爷送来的请帖。”张副官恭恭敬敬的将请帖递过去。
　　“听雨轩？”张启山看着这个陌生的地名，莫名感觉是一趟浑水。
　　“新开的饭店，我已经查过了，面上是一对姐妹在经营，应该是重庆那边的人，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因为政治敏感，被扔过来的。”
　　张启山点点头。靠在冷硬的木椅上，背脊挺拔，没有放松。
　　窗外灯火渐起，远山黑色朦胧。风雨欲来，谁在听雨闻祸。
　　【听雨轩】
　　张副官拉开车门，张启山黑色的军靴踏在地上，声响在喧闹中细微，却引得纷纷瞩目。可没人上前，熙熙攘攘的听雨轩门前，生生空出一条大道。
　　古楼明灯，佳人妙音，乱世之中，唯有此处，阑珊未尽。
　　张启山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平视前方，商贾、军官、日本人、外国人全都杂在一起。看来这个听雨轩可不止表面上那点风月生意了。张启山抬头，望上二楼那层层绸缎轻纱的幕帘。
　　“佛爷！你也在啊！“老八齐铁嘴不知从哪个人堆里窜出来。
　　“九爷邀约，他人呢？“张启山不喜欢嘈杂的人声。
　　“还没到呢。我早就来了，逛了好一圈。啧啧！”齐铁嘴摸了摸下巴，一脸兴趣盎然。直接跌坐在松软的沙发里，伸腰享受。
　　“那就说说吧。”张启山觉得空等也无趣，听听闲话无妨。
　　“这一楼啊，不过是些散客，姑娘也只是普通。可这二楼，就别有洞天了！传闻中的双生花就在上头。姐姐是蛇蝎美人，妹妹嘛！是只狐狸。”齐铁嘴说得津津有味“前几日，林李两家的儿子就争风打起来了，那场面叫一个绝啊！”老八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儿，谁叫他生平最喜欢看戏呢！
　　老八依旧滔滔不绝，张启山感到人群有些骚动。不远处的柔纱卷起，一个人影绰绰袅袅,身姿曼妙，青丝浮动，分外撩人。玉手芊芊挽薄帘，笑颜红妆惹人怜。光影凌乱，嫣红底娇花绕的旗袍，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狐狸惑人似的容颜，牢牢抓着所有目光。
　　张启山些许愣神，这张脸生的确实好看。姑娘身边围了许多人谄媚的献殷勤，不过姑娘没有丝毫停留。冲着张启山就来了。
　　姑娘在张启山面前站定，像朵刚被折下的花，还沾着露水，摇曳生姿，娇媚又柔弱。可张启山注视她的眼睛，冷冷的，飘飘渺渺的，透着一股子阴气。姑娘的嘴角上翘，看似热情，但中间横着一个拔枪的距离。不可亵玩啊！
　　“这偌大的长沙城，人人都叫你一声张大佛爷，我偏不。”姑娘歪着头，俏皮的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姑娘有何事吗？”张启山不大想招惹这个麻烦。
　　“听雨轩开门做生意，我在招待你罢了。”姑娘越走越近，甚至虚趴在张启山胸前，朱唇翕忽，眉目生姿。“待客商量事的话，后头茶厅有上好的新茶，玩乐的话二楼厢房的姑娘琵琶弹得好听极了。不过要是谈心的话。”姑娘的手搭在张启山的肩上，细细摸着肩章的纹路，微微笑，却已经是百媚生了。眼神长着倒勾，拉扯着人，任谁都移不开眼。”我的卧室在阁楼上。“
　　张启山感到头疼，面上没有神色。看来真是只带爪子的狐狸，自己一向处理不来女人这种问题。齐铁嘴两只手臂死死缠住张副官，让他安静待着看戏。多年了，头一次看佛爷手足无措的样子，真是一出大戏啊！好玩！好玩！
　　“曼丽！”传来一声娇呵。听雨轩老板娘曼春身段婀娜的走来：“佛爷，舍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海涵。九爷已经到了，在茶厅等着。”
　　张启山摆摆手不计较，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与于曼丽交谈的过程中，无数的眼睛在紧盯着，有好看笑话的，当然也有不怀好意的。
　　“佛爷，这下你可厉害了。两姐妹都被你给收住了，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啊！尤其是那个曼丽，出了名的眼光高，一般人都瞧不上的。”齐铁嘴在去茶厅的路上一直眉飞色舞的说说道道。
　　“羡慕就给你吧。”张启山瞟了一眼齐铁嘴。齐铁嘴瞬间闭嘴。“你改日去给八爷当差。“张启山看着头低低的张副官，气闷。
　　“佛爷。”解九爷见着张启山来了，放下手中的青瓷盏。
　　“怎么选在这儿了。”张启山坐在雕花椅上，脱下厚厚的黑色军用手套。
　　“哪儿都一样。”解九爷端起茶杯，半遮面饮茶。
　　“我看，你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吧。”齐铁嘴凑到解九爷身边，一脸窃笑。
　　解九爷没说话，充耳不闻的摆弄着茶具。老八见没趣，也不说话。一时间，静了下来，前头大厅的丝竹人声都清晰了。
　　“有事吗？”张启山问道。
　　“最近不太平，生意不好做，但这听雨轩可还是繁华盛景。它面上那点流水可撑不住这么大的花销，更何况连日本人都对它礼让三分。长沙除九门外，不应有这样庞大的东西啊。佛爷就没想过其中的异样？”解九爷手里的活没停，把茶具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眼睛自始至终都未曾抬起，淡定从容。
　　“那这儿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我们这么光明正大的讨论这些合适吗？”齐铁嘴慌张的东张西望。
　　解九无言，觉得齐铁嘴这孩子智商不高，齐家堪忧。
　　张启山端起一盏茶，腾起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反应。
　　外头走来一个小厮，在解九耳侧几句。解九便失陪而去。
　　蓦然间，细碎的高跟鞋声传来。张启山放下手中的茶杯，好像头又开始疼了。
　　于曼丽迈着倦舞阑珊的步伐而来，猩红的指甲上闪着血色的光晕，眼睛里是猫儿一样的光。明明是那般昂贵的绫罗锦缎，在她身上偏就显得鬼气森森的。
　　“姑娘，这里无需招待了。”张启山试图调开于曼丽。
　　“这是看不起我于曼丽吗？怎么次次都想赶我走，莫非诚如外界所言，你好男色？”于曼丽神色调皮，笑得又万分玩味，明眸丹凤确实像只狡猾却又迷人的狐狸。
　　张启山眯了眯眼，身体后倾。齐铁嘴跑到张副官身旁，在他眼里张启山现在就是只吐着信子的毒蛇。于曼丽淡淡一笑，毫不畏惧的直视张启山发出警告的眸子，缓步向张启山走去。走至张启山旁的茶座，似乎是想坐下。齐铁嘴那时就觉得于曼丽是个不怕死的人，并不是因为勇气或有所依仗而无惧，只是她把自己的命看得太轻。和张启山是相像的。
　　外头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张启山向外看去。于曼丽趁张启山分神，鞋跟半旋，侧身坐在张启山的腿上，斜靠在他怀里，纤长的手臂还勾住了张启山的脖子，珊瑚色的嘴唇慢慢靠近张启山的耳畔，柔声软语的说：“这个灯红酒绿的地方，就你有点意思。”
　　张启山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况且他也不能直接把人家姑娘扔到地上。一群喝醉的外地客就冲了进来，看见他两一副交颈鸳鸯的模样。带头穿着貂衣的大汉吼了起来：“他娘的，不是说病了吗？敢情是蒙爷呢！怎么不知道爷的厉害是吧！今个就让你们瞧瞧！兄弟们上。”
　　一群醉汉哗啦啦的往张启山这儿冲，张启山纹丝未动，只是皱了皱眉。张副官掏出枪，朝着天开了一枪：“不想死的话就滚！”
　　“喂喂，你们知道这位爷是谁吗？”齐铁嘴躲在张副官后头嚷嚷，“这可是张大佛爷，还想不想在长沙地界混了啊！”
　　“张大佛爷，那可是惹不起的啊！爷，犯不着为了个姑娘，得罪这号人物啊！”几个人围在大汉身边，私语了几句。
　　“哼！”貂衣大汉撇撇嘴，转身逃离。
　　这时张家的亲兵才跑到茶厅里来。
　　“要你们有什么用，现在才来。”张副官训斥着底下的人。
　　“报告副官，刚才进门时被人拦住了，这才来迟。”
　　“借口，回去加练三圈。”张副官冷声道。
　　“是。”亲兵们领了命令，退了出去。
　　“佛爷。”张副官向张启山鞠躬，表示自己管教不严。
　　张启山颔首，示意无事。转而看向还坐在自己腿上的于曼丽，一脸你该下去了吧的意思。可于曼丽反倒还望着他，一脸我坐的很舒服，心安理得的意思。
　　“于小姐。”张启山怀疑自己是不是面部表情不够生动，没有让于曼丽理解，只好开口提醒。
　　“哦哦，下来，马上下来。”于曼丽仿佛后知后觉，才溜溜的站在地面上。“这脸蛋生得太好看了，我没反应过来。你平时是怎么保养的啊！皮肤挺好，我刚凑可近了，还是水嘟嘟的。”
　　冷不丁的，张启山觉得自己好像被调戏了一般，浑身都不自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水嘟嘟。哈哈哈”齐铁嘴此生都没有看过如此精彩的戏，实在是停不下来啊。
　　“老八。”张启山横过去一个眼神，似乎扔了一把刀子。齐铁嘴喉头动了动，生生就把笑声咽下了。
　　“于小姐。”张启山想妥善解决这个问题，话头却被于曼丽打断。
　　“下属于曼丽，上尉军衔，向您报到。”于曼丽端端正正的敬了个军礼，声音低沉平稳。之前玩世不恭的妩媚神情，变得严肃冰冷，面容是坚硬的，是多年厮杀的坚硬，像刚刀子弹一样。
　　“于上尉。”张启山突然发笑，是啊，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