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不西沉》一朵青帝

16、紫薇林

　　苏玦坐在高处的亭子间，莫沉得微仰起才能正视他。
　　莫沉极不喜欢这种仰视他人的感觉，她其实自己都没发觉她那超出常理的高傲来自何处。
　　苏玦正笑着看着她，举着手中的小杯向她示意。莫沉下意识皱了眉头。她真的看不得苏玦那副自以为微微一笑便可迷倒众生的模样。
　　莫沉偏过来头，装作没看到，想要转身走出这片花林。可是没走几步便有一个身穿藏蓝布衣小腿扎着黑白绑腿的少年快步跟上来。少年向莫沉做了一个揖，手中握着一把剑。莫沉细看了一眼，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手中的剑却是一把很旧很旧的，甚至旧得像古物，应该是苏玦的近身侍卫。莫沉心中哼了一声，想来这回是走不脱了。

　　随着那侍卫到了苏玦处，莫沉很是规矩地向他行了礼。
　　“参见靖王殿下。”莫沉恭敬道。
　　“看来这些日子在家里陪你姐姐待嫁还真学了些规矩呀。”苏玦说这话时不怀好意地看着莫沉。
　　莫沉面色不改，但气息却忽然重了一下。一般人看不出，可苏玦也是习过武的，耳目比之常人要灵敏得多，自是察觉到了这一丝异常。
　　“是啊。莫沉今日陪安陵君主来求签也是偷的半日闲。这不还得赶紧家去学女红呢。”言下之意即是有话快说，不说走了。

　　苏玦这厮却不说话淡然地显摆起茶道了。他轻轻拿起茶壶，倒了一杯之后，又将那杯茶缓缓倒入一旁准备好的小水槽中，然后重新沏上一杯，这一次水注得很缓很匀。苏玦将茶满满推至莫沉并示意她坐时，莫沉才缓过神来。她暗自恼悔竟看这混蛋沏茶看得入神了，都怪那双修长好看的手，真是全身无处不妖孽。
　　苏玦见莫沉仍旧若有所思的样子却不入坐，便有些不快了，又想到时间不多，开口道：“坐下罢。”
　　莫沉听出了这语气与之前有所不同，有些清冷，让听者有种不安的感觉。
　　她坐了下来，也不再端着，开口道：“安陵来求签是你安排的？”
　　“这到没有，今日遇见纯属巧合。不过本王耳聪目明，你们一来我就知道了。所以她求的签求得什么我都已经知道了。”所谓的耳聪目明大概是这白马寺处处有他眼睛吧。
　　“她求的什么？”莫沉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她不想显得多舌猥琐，而且她也并不好奇，但是听到苏玦特意提到安陵求签，便觉得里头可能有文章。
　　“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苏玦并没祥说。
　　莫沉深吸了一口气。她是不知道安陵思慕二皇子的事的，但她隐约觉出安陵有了心仪之人，也猜出她近日大概是来求姻缘的。听了苏玦这话，虽没猜到对方是谁，但恐怕是孽缘无疑了，不然也不至于苏玦感兴趣。
　　“那你……”莫沉欲言又止，终是开口道，“那你有没有在她的签上做手脚。”
　　苏玦不置可否，只是笑笑，看了一眼莫沉面前那杯茶。莫沉心里好笑，拿起杯子，小酌了一口。她这才发现这杯子竟然是石杯，不，是玉石。可是杯上却有紫薇花图案，栩栩如生。不，这杯子里嵌着紫薇花。这可真是奇了！苏玦瞧着莫沉皱眉观察的模样，心里却有些微动，再看她眨了眨眼睛似乎要将里头的花看个仔细的样子，那长长的睫毛动起来像是羽毛扇过他心头。
　　“这是冻石杯，里头冻得是紫薇花。”苏玦说道。
　　莫沉这才发现自己观察这杯子有些失仪了，抬头对苏玦笑了笑。这一笑却刺痛了苏玦的眼睛。他很少见莫沉对他笑，除了那种装出来的微笑，几乎就没有对他真正笑过。这回莫沉不经意地冲他一笑，他才发现她原来笑起来这样好看。虽然他早知道莫沉模样出众，可却不知道这样好看。也是，他往日也不在乎什么美不美的，毕竟胭脂尝多了不知味。美女一笑当如沐春风，可为什么他见到莫沉这一笑却觉得刺眼。
　　“这到是很稀奇。怎么能把花冻起来呢？你是打哪儿寻来的？还有别的花的吗？”莫沉这一连串问得苏玦好笑。
　　莫沉才发觉扯远了，便改口道：“你找我可是有事？”
　　苏玦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几乎微不可查。
　　“自然是有事。”苏玦顿了顿，对上莫沉的眼睛道，“我想你去燕云。”
　　莫沉听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靖王在说什么，莫沉听不懂。”莫沉愣神后很是气愤，这苏玦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满口命令的语气。
　　“燕云王世子一表人材，是很多姑娘的梦中人呢。”苏玦笑道。
　　莫沉心里气得肝颤，他这是冰人做上瘾了吗！上回那事已经够让莫沉丢脸的了。他又把她当成什么了？为他谋福利的联姻工具？真是不知所谓！凭什么啊？
　　“呵。”莫沉冷笑了一声，“靖王觉得莫沉这棋子很好使吗？莫沉又为何成了你的工具了？”
　　“我这是替你谋划啊。燕云王世子确实是良人，若你能助我，也必然少不了我投桃报李。”投桃报李这四个字苏玦说的时候眼中带出寒光，与其说暧昧，不如说，是威胁。
　　燕云离京不远，快马不过五六日脚程，若是京师情况危急，燕云王的人赶来勤王也是挺方便的。

　　莫沉略作思考，垂下了眼眸，面色并无不虞。这却是她盛怒的表情。

　　“投桃报李么？靖王真是说笑了。说起来我也没什么短缺的，实在用不着殿下操心。”莫沉依旧垂着眼眸。
　　“若是一般人，早已在局中了。我特意与你相告相商，表妹还是知些好歹吧。”苏玦抚摸着面前的石杯说道。
　　“既然你已摆好了局面，那你倒是说与我听听罢。”莫沉这会儿已抬起了下巴，朝着苏玦看去，眼神似有若无带着笑意。
　　苏玦对着这双眼睛，却发现她瞳色不如以前深了。初见时那个六七岁小姑娘的眼睛可是黑曜石般的。回想起来，好像长大后确实颜色变浅了些，而且感觉这回比上次见到又浅了些。苏玦不由得皱了一下眉，挥去这些想法，说道：“你助我不就是在助整个莫家嘛！表妹这么聪慧想必明白里头的道理的。”
　　“你是说只有你成事，莫家才能平安？这我可不明白。爹爹对皇室的忠心日月可鉴，且从不参与这些纷争，不论最后谁登位，莫家都是效忠朝廷的。即使对公主有防备，那我二哥既然娶了公主必是做好了放弃晋升的打算。”在莫沉心里，莫大将军可是很厉害的，一定能把未来安排得妥妥的。可听苏玦这么说，她又有点不放心，生怕里面真有什么。
　　苏玦低低地笑了：“这样看来，阿沉是想嫁给我咯。”

　　莫沉听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苏玦的意思。他上回说已向皇上表明心意，那也就是只要他开口大概圣旨就会到吧。天呐，他竟然以此来威胁！
　　她勾起了嘴角看向苏玦：“难道表哥觉得自己比不上燕云王世子吗？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不想嫁给表哥这种话啊。”
　　苏玦看她故作媚态的样子绕是好笑：“原来是表哥我会错意了。这样甚好，明日我就求父皇做主。”
　　莫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站起来要告辞。
　　这是苏玦却神色严肃，好似换了面孔一般，说道：“不如我给你点时间吧。秋狩之前，你可以慢慢考虑你的终身大事。当然，我一向仁慈。如果你有本事在这段时间找到别的方向就算你赢了。”

　　莫沉是听进去了，但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出紫薇林，就遇上了安陵。安陵见了她，脸上有些歉意：“害你一个人等久了吧。”
　　“可不是。我一个人逛了逛也无趣得很，坐了会儿就出来了。”莫沉假意不快，又想到苏玦说的话，便问道，“姐姐近日是来求什么的？可是好签？”
　　安陵脸上一红，答案不说也明。莫沉不怀好意地冲她笑了笑。最终她也没有再问下去。她想帮安陵，但是又自私地不想陷到这种事情里。权衡之后，她决定安陵不主动说出来，她就装作不知道吧。

　　“世子？世子？”高山轻声提醒他家世子爷。再随着萧律的目光看去，天呐世子爷竟然是在看一个姑娘看得出神！一定要写信给王爷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