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不西沉》一朵青帝

15、不可道

　　转眼六月中，暑气重得人极易倦。
　　一到日照当头，莫沉就恹恹地躲进沉夜院里足不出户。沉夜院是整个府最偏近西北角的，西北角又正好种了好几棵大榕树，相比较起来，沉夜院是府里头最凉快的一个院子了。莫沉颇为贪凉，还要在房里头置上冰才能午睡。

　　这日晌午黛兰就拿了信过来。莫沉接过一看，眉头就皱起来了，是安陵郡主的信。要是平日邀约出个门什么的，莫沉还是很欢喜的。可如今酷暑当头的，她又不耐热，出门岂不是遭罪。而且还是约她去白马寺，莫沉可不信鬼神的。

　　可又不好给回绝了。上回安陵带她进宫卖了人情给她，这会不过是约她上香而已。横竖不就热一热，莫沉便回信应了。

　　那日早早，安陵就来将军府等莫沉了。说起来公主大婚后，安陵和莫沉就没见过面了。不过平日里倒是有书信往来，交情反而更深了。这安陵来京之后，虽也参加了不少诗会游园这些子社交活动。可是交心的朋友依旧不多。她贵为郡主。矜持高傲的名流书生比如刘媛那些，就不愿主动结交她以免被说成谄媚；有心思主动结交的那些个安陵又不傻，自是不会与之交心。久而久之，这几个月了竟没有深交的小姐妹。像今日这种想出个门上个香什么的也只好约莫沉了。安陵算来算去，也只有和莫沉的关系算得上不错了。

　　到了将军府大门，莫沉看到安陵坐的马车，规制自是要比将军府的大些。她很高兴，除了月白和樱粉还叫上了若草随行。新来的三个丫鬟如今莫沉使得很顺手了。月白樱粉还是如从前一样，贴身伺候。若草因为生得高大健壮，做些稍微需要力气的活，莫沉出门时也喜欢带着。黛兰是唯一不识字的，所以伺候笔墨，平时传信传话什么的都很稳当。绛紫长得很漂亮，以前是被当作小姐娇养的，但她早已没有一丝小姐脾气了，比一般的丫鬟还要低顺，对莫沉总是怀着救命之恩。莫沉没想好让她专门负责什么，她便急得每日都睡不好。最后莫沉怕她瞎想，就先安排她和张嬷嬷一起伺候沉夜院里的花草。

　　若草的欣喜都写满脸上了。她觉得每次小姐出门都带她一定是她做事做得好得小姐喜欢。可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比较好。最后干脆也不想，朝着莫沉深深地望了一眼，心里想着以后也要好好做事千万不能辜负小姐才是。

　　王府的马车要宽敞精致许多。安陵看莫沉因为起得太早精神不济的脸有些愧疚。

　　“真是对不住了，这么大清早的把你给拖出来。”
　　“可不是，安陵姐姐可得怎么补偿我呀。”莫沉笑嘻嘻道。
　　“这还不简单，想要什么开口就是。”
　　“我可真真羡慕安陵姐姐这口气。王爷回岭南了，姐姐现在可是京师岭南王府的当家人啦。”
　　“我就是也回岭南了，还不得把东西给你寄过来。”安陵戳了戳莫沉的肩膀。

　　莫沉这人没什么大学识，对诗书虽有涉猎但却并不精通，但对杂七杂八的杂文杂志倒是很感兴趣。她二哥这几年到处给她网罗这些杂书。
　　所以和安陵说起岭南的人和事，详尽得叫安陵都咂舌。她对岭南的茶也是很感兴趣，之前就跟安陵提到过普洱茶滇红茶等。安陵素来大方，把带来的八角亭和普洱、铁观音都分了些给她不说，还让岭南那边又运了些滇红茶和茉莉花茶等过来。

　　“我想吃荔枝了这回。”莫沉笑眯眯地瞧着安陵。
　　安陵看着她一副谄媚的模样也跟着笑：“好，给你八百里加急运过来。”

　　白马寺在京师西郊的金顶山上，人烟稀少，而且金顶山常年起雾，看起来颇有一股仙气的样子。白马寺最盛的是求签很灵。今日安陵就是来求签的。她可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来求签的，可以说是听天由命罢。

　　莫沉在一旁看着安陵珂儿双手抱着竹签罐，闭着眼睛，虔诚至极。待签子摇出来后，安陵小心翼翼地拾起来，也没有看一眼，大概是不敢看，紧紧地握在手里，去找解签的师傅了。莫沉人家去解签，总不好在旁边也跟着听吧，便没有跟过去。

　　忽然不远处坐着的一个解签人正斜着眼看她，不久便说道：“施主也求一支吧。”

　　“你要给我解？”莫沉挑了挑眉满不在意地说道。
　　“正是。你且当消磨时间罢。”

　　莫沉本就不信这些，这老师傅非要自己求签，她顿时想戏弄他一番，便也拿起签筒摇出了一支。拿起一看，竟然是支空签。她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手中确是一支空签。

　　“这签筒里怎么还有空签啊。”莫沉走近老师傅，把竹签递过去。
　　“空签自有空签的解法。”
　　“那请问这是何解？”莫沉一脸看你怎么瞎扯的表情。
　　“空签即为不可道也。”老师傅老神在在的不为莫沉的怪里怪气所动。
　　“不可道？可是你说要给我解签的，结果又说什么不可道，你这师傅莫不是在捉弄我吧。”

　　这老师傅看了她一眼便不再与她说话了。
　　这时安陵也正好解完了签，看来是个好签。她走过来的时候一扫先前的紧张，整个人都有了神气。看她这么高兴，莫沉也没有将自己这边的情形说与她，怕扫了她的兴致。

　　“白马寺有片紫薇林，这会正开得好着。咱过去瞧瞧吧。”安陵看莫沉刚刚与解签师傅有些争执以为是莫沉的签不吉，便开导似的拉她去看花。
　　白马寺的紫薇开得好不好莫沉不知道，但樱花倒是出了名。清明前后是白马寺是最热闹的时候，赏樱花的人可谓络绎不绝。但毕竟是在人烟稀少的西郊，所以白马寺圈地极广，大片空地便种上了各种花树，除了樱花林、紫薇林，还有梧桐、梅林。

　　拐了挺久，才进到这片紫薇花地。这确实正是开得好的时候。满树满树的紫薇花，在微风中轻轻抖动，时不时地飘下几瓣小花。虽然这会儿太阳已经升得有些高了，可置身花树之中，倒也不觉得太热。

　　一个小僧向她们走来，对安陵说师傅还有事情忘记交待了，让她回去一趟。安陵看向莫沉，神色颇为歉疚。莫沉对她笑了笑：“安陵姐姐去罢。我还有樱粉她们陪着。”

　　莫沉远见一个亭子，想去里头坐坐，结果没走几步便看到亭中已经有人在了。那人穿得一身白衣，正闲适地饮着茶。饮罢，回头朝莫沉一笑。莫沉下意识就皱起了眉头。
　　自从上回苏玦留下那句不知所云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后，她就再没遇见过那混人了。
　　想到刚刚那小僧叫走了安陵，她心中已然明白，大概是苏玦的安排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