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不西沉》一朵青帝

12、嫂如母

　　沈月婉得了莫夫人的令，这几日风风火火开启了管理家事的工作。
　　不消两日沈月婉就把莫家的家底盘点的清清楚楚。虽说莫家早从宁国侯分出来了，人口少，又无爵位，可家底倒是厚着呢。莫家历代都是将才，且一直子嗣单薄。行军打仗本就是刀口舔血讨生活。可一旦得胜归朝，为了犒赏为国家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战利品都是成箱成箱地抬进来的。另外，每当有战事的年头，逢年过节宫里都会派了宦官宫女拿着好东西去安慰守在家中的将士女眷的。这几代下来，莫家收藏的稀世珍品多得叫沈月婉都咂舌。好多以为只活在传说中的东西这回都让沈月婉亲眼见到了。

　　建成二十年，五月二十八。终于等来了万寿节。
　　这一天，莫漓在家里练绣工，心却完全不在身上，绣花针戳了手指好几回。本来绣工就不好，今日一上午都没绣出一块手帕上的“漓”字。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莫漓派了自己的大丫鬟碧珠悄悄关注着敬应堂的动静。当碧珠回报莫将军回府时，她更是坐立不安。好在不多久，莫夫人就让阿好来请大小姐去敬应堂了。

　　莫漓到了敬应堂，焦急得连行礼都忘了。莫夫人面带欣慰，莫将军和平时没有二般的一脸严肃。
　　“一点礼法都没有！真怕出去丢我们莫家的脸面。”莫樾沉着脸说了一句。

　　莫漓一听忽的反应过来，一下子开心得不行，赶忙行了个礼，然后巴巴地看着莫夫人。
　　莫夫人本是一脸喜悦的，被莫樾这么一说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虽说镇南王府是你舅家，但王府毕竟要复杂得多得多。你大舅妈张氏是英国公家的长女，出了名的重规矩人品。以后可不比在自己家了。”

　　说着说着，莫夫人眼眶都湿润了。莫漓倒是愈发欣喜起来。果真莫沉没有胡说，果真表哥求了圣上赐婚。

　　虽然大舅子镇南王也早和莫樾通了气儿的，可今日皇上赐婚之时，莫樾还是有些惊讶，算是忧喜参半。他知道大侄子苏远品貌家世远远配得上莫漓，而且他们一家子对莫漓也确实颇为喜欢。可是家中刚刚二儿子尚了公主，现如今又受赐婚恩典。真真是叫人瞠目。

　　第二日，别说莫家了，整个京师差不多都知道万寿节皇上赐婚的事了。不过莫沉除了猜到莫漓和苏远表哥，其他那几对她倒是绝没有想到过。
　　一是宰相长女林芳菲和五皇子苏珀，二是刘媛和四皇子苏瑾，三是永嘉县主张敏儿和新出炉的状元郎秦褬。

　　而圣上最看好的三皇子苏玦却没有任何动静。在这几位皇子中，未娶妻的除了大皇子就属三皇子最长了。众人纷纷猜测是前几日，不羁的三皇子将将白露院出身的女子抬进靖王府的缘故。定是这三皇子终于惹恼了皇上。虽说今上因着前皇后的缘故极看好三皇子，可皇上也是百年难遇的有为之君，定将毂国的未来放在首位。

　　这之后朝中站队于四皇子的人又多了，极力反对三皇子的声音也更高了。

　　不过莫沉想得最多的还是林芳菲。这回林芳菲一定更加得意，更加放肆地与莫沉过不去了。

　　不过，想来林芳菲这段时间一定是关在家中待嫁呢。人家忙得很。

　　可莫沉也没能得闲。莫夫人说了，王府规矩大，莫漓得好好跟着教养嬷嬷学礼仪。本没莫沉什么事情，可莫沉也是快及笄的年龄。虽不想二女儿莫沉也嫁高门，可能这些繁杂的礼节学了也基本用不上。可教养嬷嬷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以后的事谁说得准，说不定莫家又不小心“攀”高枝了呢。

　　所以莫沉也是被拘在家里学这学那。莫夫人把这些都交给沈月婉负责了，理由是长嫂如母。实际上沈月婉和莫沉清楚着呢，苏氏这些年都没大管束两个女儿，明显自己也是这般娇养大的。这也怪不得苏氏。她是留亲王的嫡长女，亲生母亲王氏又去世得早，继母自然不会怎么管束她。她每当想起这些，都十分庆幸自己嫁给了莫樾。莫樾这般的人，最是重情义，嫁过来至今没叫苏氏吃过婆婆嫂子的眼药，也没纳过妾给苏氏添堵。也正是如此，她原先也从未迁怒莫沉，虽不及对自己亲生的漓丫头那般好，可也是没有一点点亏待。

　　沈月婉结果给小姑子准备待嫁的任务后，相当尽职。首先她重整了莫府的家丁下人那套散乱的制度（其实就是没制度），改成了和有脸面大户人家一般的等级制。其实这是相当有必要的。不同等级的仆人，待遇和月钱都是不等。因是如此，下等仆人想得更多的好处就必须好好办事才能晋级。而上等的仆人因为拿了比别人多的好处，也知道自己必须好好办事才能对得起这多出来的好。

　　瑞熙公主嫁进来是带着二十六个宫女的，所以就不需要在往清林院里添人了。莫漓院中丫环婆子倒是不少，用来陪嫁的人数也算有余了。但沈月婉决定还是要再几个聪明好用的给她。莫沉院里的人是最少的。倒不是家里亏她，是莫沉觉得太多人在眼前晃悠叫人不舒服。所以沉夜院里只有张、崔两位嬷嬷，和两个丫鬟。沈月婉当初看家里的人口簿子时简直就要翻白眼了。京师里估计是没有哪一位小姐这么拮据了。所以她直接叫来了最信任的人伢子（其实买卖和调教下人的生意沈家暗处也做的），领了二三十个小姑娘和十来个婆子到莫府。先是敬应堂那边挑选几个。接着就由莫沉莫漓两人挑出几个丫鬟和婆子。

　　“出阁时除了嫁妆，陪嫁的下人也是少不了的。”沈月婉对着莫沉和莫漓谆谆教诲。
　　莫漓立马绯红了整个脸颊。
　　沈月婉笑笑，接着道：“漓妹妹是要嫁到镇南王府的，现在就最好习惯了。”

　　莫沉也在旁边笑。沈大嫂立刻就转过来对她说：“你没什么好笑的，落魄小户家里的待嫁姑娘院子里也不止两个丫鬟。”

　　这大嫂平日里就和莫沉交好至极，哪怕现在摆出大嫂的模样莫沉也是收不住笑。不过，她知道沈月婉的话没错，也知道如今镇南王和姐姐的亲事定下了，那自己和镇南王世子那糟心的婚约算是真真儿作废了。料想不多时日便会有人家来相看了。所以这次为莫漓准备待嫁事宜，也是认认真真地算上了莫沉的份儿。

　　出去敬应堂和莫漓先挑走的，就统共剩下二十来个丫鬟和婆子。这剩下的丫鬟里面，要么是长得不太好看的，要么就是美若天仙的。（这是女人选丫鬟的不二法则。）
　　莫沉先挑了两个看起来体格不错的。因为她院里那两个，樱粉、月白都是模样顶好心思灵敏身形娇美的类型，所以她决定添两个老实能干型的。
　　站在最右边的姑娘，是里头最好看的姑娘，不仅样貌鹤立鸡群，她那一双好看的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牢了莫沉。别的姑娘要么是怯怯地低头或者假作自然地看别处，万没有这般盯着主子看的。莫沉早就注意到了，但没理会，也没回看。最后沈月婉回首让人伢子把剩下人带走时，那姑娘还在看莫沉，眼里尽是悲伤难过，好似有许多话要说。

　　莫沉终是忍不住拦下了她。

　　“你看着我做什么？”
　　“……”姑娘眸子里都有泪光了，还是看牢了莫沉的眼睛。
　　“你可会说话？”
　　莫沉略有些恼了。你一直看着我，我这会儿终于让你说话了，你又死不开口，到底什么意思啊。

　　噗通一声，那绝色女子突然跪了下来，头狠狠地埋了下去。“求小姐留下我吧。”

　　沈月婉微皱了眉头，和莫沉相互看了一眼。

　　人就这么留下了。

　　回了沉夜院，莫沉瞧着新来的三个姑娘，甚是满意。

　　“一个个来，说说自己的情况。”樱粉作为前辈，很是得意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丫鬟。

　　又高又胖的那个丫头第一个站出来。
　　“回小姐，奴婢家在晋北。前年爹死于疫病，后来家里一日不如一日，娘就把我卖了。”
　　莫沉点点头。
　　第二个上前的是个肤色有点黑的姑娘，看起来比莫沉大几岁，一问才知道人家才十二岁，和前头高胖的那个一样也是家里穷，被长者卖了换钱的。

　　最后那个漂亮的又是吱吱唔唔难以开口的模样。樱粉都有些不高兴了，大声斥了她一句。她才开口道：“我母亲是一个大户的外室。后来那家人家的主母找上门来，把我母亲带走了，把我卖给了人伢子。”
　　她已经十五岁了，知道母亲被那个丹凤眼的主母带走后估计是凶多吉少。自己被一个婆子拖到外头卖的时候，她摘下腕上的镯子，拔下头上的珠钗，一股脑儿塞到那个婆子手里求她把她卖给良心的人伢子。

　　可是她那张脸却又让她难以售出。哪有人会买这种姿色的当丫鬟？她太害怕自己最后还是会被卖做商人妾或者直接往青楼了。所幸这回抱了决心跪求收用。

　　也是可怜见的。

　　莫沉给三个丫头重新取了名字。高胖个叫若草，黝黑的叫黛兰，漂亮的叫绛紫。

　　莫漓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的，莫沉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下人多了两倍，可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叫人在屋子里值夜。

　　莫沉小心地从妆奁最底层拿出了那白茶花玉坠。饶是以前绵绵情意，如今握在手里只觉得烫手。扔又扔不得，留也留不得。莫沉索性将这枚玉坠放进一个荷包，然后使劲用红木椅的一条腿给砸碎了。

　　这才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