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Beta历险记》萧椤

34、缪之

　　我的名字是宿岩，按照现世中的时间来计算，我离开二十一世纪的第四十二年——即是2042年——已经一个月了。一个月之前，我妈拿出了三分之二的家产，还卖掉了笔架山上的二层别墅，在某个关于生物工程的项目中替我换取了一次治疗癌症的机会，对方保证说，在历经约三十到五十天的治疗之后，我全身的细胞将获得新生，而癌变对我基因组所造成的一切影响，亦将随之被抹消掉。我体细胞内的溶菌酶将被无限制性激活，直接溶蚀掉所有的癌变细胞，而在组织缺失的地方会产生出一种类似于植物分生组织的细胞群，分化填补癌变细胞的空缺。
　　从签订协议，到被放进举行培养皿开始进行治疗的全过程中，我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当事成之后，我会是一棵植物，还是一个人呢？这大概要上升到伦理学的高度了。
　　但是此刻我深刻意识到，当初的担心不过是多此一举，因为要想仍旧做一个人，甚至是想要变成一棵树，前提都是我必须回到生我养我的现世中去。
　　那家盖世无双的公司在我们所签订的协议之中声称，他们找到了将意识与能量进行连接转化的方法，也就是说，他们的转换器需要不断的从我的大脑中积聚我的精神之力，通过某种特殊的变换之后，用以为我自身细胞的修复和再生提供能源。
　　而精神力的获取方法，则是通过将我的意识，打入到一本本打着未完待续的标签（作者却跑路了的）网络小说的主角之中，按照文案或是作者已经交待出的大纲，带动剧情，走到结局，而如果大纲含糊不清、文案颠三倒四，我则可以参考同类别的小说，遵循“套路”二字适当进行自我发挥。
　　“祝福”是在整个过程中陪伴着我的、被植入进我意识当中的人格程序，他指导我的发挥、带我进入到不同的世界，也将最终伴我一同回归现世。
　　可我好像被坑了。
　　我用了二十几天的时间，辗转了二十六个世界，填了二十六个或浅或深的坑，有言情、有武侠、有升级流、还有耽美，期间祝福称为了避免我对虚拟世界的人物或环境产生流恋的情绪，总会在我与别人亲密接触时将我的意识从躯壳中抽离，转而由它来依靠编程知识拟写代码，支配着主角执行这段剧情。
　　可我真的被坑了。
　　后来我来到了第二十七个世界，这是一本有关于机甲和ABO的小说，这部小说的主人公是一名beta，他长得跟我一模一样，他的名字叫做汤姆。祝福说，完成这个任务之后，我就可以回到现世了。然后他还大发慈悲的把主角这个难以入耳的名字帮我改了一下。我喜大普奔。
　　我只以为这是一个由没有良心的作者挖出来的奇形怪状的坑，却没有想到，我这一脚踏进的不是坑，而是无底洞穴。
　　在这个无底洞里经历了很多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破事之后，祝福抛下我走了，我还被恐怖组织追杀了，最大的惊喜是——不仅仅我的意识来到了这里，我的凡胎□□更是不知怎么突破了不可名状的障碍，渐渐地取代了主角的那具躯体。
　　我在一个有着Alpha、Beta、Omega这三大类性别的世界里面，成为了一名光荣不凡的Sigma。
　　所以我真的不再是“汤姆”，反而成为了“宿岩”。
　　如此，重明所谓的臣服于我，便不再是臣服于汤姆同学，而是臣服于真正的我，真正的宿岩。

　　重明降落在了一颗小型的行星上面，这是一颗纯固体行星，表面荒凉而萧寂，通体微微折射着恒星月白色的光芒，每隔很远的一段距离，会看到零星散落的灰黑色的植株。远辰嫌恶地皱了皱眉。我问缪之你爸的基地在哪呢？
　　缪之表现得很神秘，先是让我指挥重明飞行到了行星的另一个侧面，这里有一座光秃秃的山丘，他从山丘脚下的一颗通体水泥色的木本植物躯干中的孔洞中掏出了一个手环，这个手环有点像是我们所配备的终端，但是明显要丑了很多。
　　远辰的审美和我比较接近，他扬起嘴角说，你这个终端怎么这么丑。
　　不可以以貌取人，同理适用于手环。缪之的手环中投映出浅绿色光芒的球体，他把自己的脸伸进了那个光球里面，接着光球一边进行识别一边闪动了几下，紧接着我们的脚下传来隆隆巨响，好像马上就要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一样。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我几乎站不稳脚步，缪之好像已经早已适应了这样的情况，走过来扶住我和远辰，远辰朝他骂脏话，问他在做什么。
　　缪之笑了笑，伸出手指点了点我们的身后的地面：“看那里。”
　　我们转过身去，下意识的向后倒退——就在我们脚脚边五米之外的地方，整个地面裂开了一个直径约百米的洞口，一侧修有旋转式的台阶，下方一片漆黑昏暗，没有灯光也没有声响，就像是直通到了地狱的尽头。看来还真遇到无底洞了，我佩服自己之前的比喻。
　　我们回到重明上，把它当作电梯，从洞口开始向下不断竖直着行进，直到指挥台上的蓝色脑袋跟我汇报说即将着陆。
　　就在重明与洞底相接触的一瞬间，四下里忽然燃起了灯光，光芒是近似于火把的橙红色，以我们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开去。我环顾着四周祭台似的场景，差不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我们正处于洞底的圆形平台上，而周围，向远处的斜下方延展开去，是六条隧道长廊，至少有七八米高了，我环顾一圈，问缪之：“你父亲的基地是迷宫吗？”
　　回答我的是再一次的轰隆响声，不同的是这次的声响自我们的头顶传来，我仰起头，近百米的洞口遥远看来像是一个小小的瓷碗，而此刻，这个瓷碗的边缘正在迅速的合拢，将地面上微弱的光芒与这里彻底的隔绝了开来。
　　缪之的脸上被朝圣之情填满，他抬眼望向已经漆黑的洞口，之后渐渐低下头来，面朝长廊中正对他的那一条：“关于光明之子的传说中，人死后将同时面临六个入口，仅拥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仅有一条路通向神圣之地。传说美德可以为你换来进入圣地的提示，而劣性将指引你走向地狱。”
　　“你不信奉以利亚，”远辰打量着六条隧道，“但没想到你父亲居然是信徒。”
　　“……不，”缪之向着面前的长廊入口走过去，而沿途侧壁上的灯光，在他靠近的时候，骤然更加明亮起来，“他不信奉宗教。但他借用了这个故事——其余的五条路，全部通向死亡。”

　　我和远辰跟在缪之的身后，沿着长廊走了大约几分钟之后，他再次调弄手中的终端，从我们身旁的墙壁里面召唤出了一架小型飞行器，这个飞行器还是敞篷的，悬浮在地面上，行速如风。
　　坐在行速如风的跑车里面，眨眼的功夫就到达了目的地。一路上我们都很沉默，主要还是因为今天的缪之很不一般，我们都没想到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大的家业，整天混吃混喝的他原来还是个富二代啊。
　　目的地是一间纯白色的实验室，其实我一见到纯白色的屋子就很伤感，就想起了弃我而去的祝福。这间大屋子在我们进入的瞬间倏忽间就明亮了起来，灯光点亮伴随着低沉的的簌簌声，这一路上我们到了哪里光亮的焦点就跟随到哪里，恍若巨星登场。
　　本来还以为沿途中各式高端的景象会将我们最终引入一个超大的实验基地，会有密集的仪器、忙碌的科研人员和运转不息的科技模型。然而比起我的想像，最终出现在面前的倒是更像一个古旧而温馨的居室。
　　因为这里有床，有占满了四面墙壁的书柜，还有几个不算大的实验台，这一切的上面全部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但是没有人。
　　我和远辰用复杂而探寻的眼神看着缪之，他摊摊手启动了清扫装置，解释说这里不仅是实验基地，更是他跟他父亲的家，灰尘正在不断的被静电和细风卷起微小的漩涡，继而吸收至存储装置里面。他率先坐到了刚被清理完的软沙发上面，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们坐下：“首先，我需要给你们讲一讲我父亲的故事。”说完瞟了一眼远辰，像是在担心他会生气。然而远辰只是云淡风轻的抽出一支烟，甚至还扬起了嘴角：“继续。”
　　“如白泽所说，四十九年前，我的父亲主动辞去皇家科技院首席研究员的职位，第二天，帝国的皇帝亲自发布了对我父亲的通缉。他是个成功的科学家，但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个称职的丈夫。”
　　远辰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偏过脸看向我：“看，宿岩，我和缪之也算同病相怜了。”
　　缪之一头雾水，远辰则是神秘的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的母亲从小跟他订有婚约。一个月后再次回到皇都星，进入了皇家科技院。他走了很久，通缉令下达到家乡的那天，是我母亲多年来第一次听闻到与他有关的消息。他的父母很早之前就已经离世，大概是为了避免我母亲因此受到牵连，他暗地回到家乡，带我的母亲来到了荒寂星系的这颗小行星上。”
　　“他们耗费了整整三十年的时间，才建成了这个基地，”缪之的言语飘忽起来，“我时常认为他不爱我的母亲，也不爱我。然而四年之前我的母亲因病逝世，他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追随。他给自己注射了致死的药物，告诉我说，到皇都星的荆棘学院去，那里有我需要等待的人。”
　　“你要等谁？”远辰弹了下烟灰，“而你的父亲又是为什么被皇帝追杀？”
　　“我不知道，”缪之的神色中带着转瞬即逝的迷茫，“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然后他的眼神忽然透出了神采，他凝视着我，缓缓开口道：“可是现在我怀疑，他要我等的人，就是宿岩。”

作者有话说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