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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乾元九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恰逢三年一度的大计,各地考满的官员都陆续回京,官船把运河挤得水泄不通,旌旗飘动。

      其中一艘阔大官船慢悠悠上溯,江上月色渐消,天色回亮,前舱传来呜呜的叫声,随即便听得一声轻斥,“小丑狗竟溜到这里来,也不怕掉河里,你绿意姐姐还怕姑娘怪罪下来呢,赶紧过来吃肉”。

      又一女声笑,“姑娘看这毛球跟心肝似得,可我看明明就是个胖土狗。”

      言语间身着湖绿绸衫的小姑娘就笑嘻嘻地抱着一条幼犬,回到后舱,和另外一名穿水蓝对襟衫的女孩轻轻推门,指挥着其他婢女鱼贯而入,把梳洗之物样样放好,掀了金丝花鸟帐幔轻声唤道:“姑娘该起了。”

      床上的女孩儿赖了好半日,才揉着眼坐起,就小丫头送来的点心咬了些,慢慢清醒过来。

      绿意和蓝湘眼瞅着自家姑娘眼下青黑,也心疼得不行,自家姑娘却柔声道,“得了,这边也不用你们伺候,都回舱休息吧,要是闲不下来,去后边照看照看那几个晕船的笨丫头,或者去瞧瞧姐姐那边,我这边用不着你们。”

      绿意蓝湘对视一眼,明白自家姑娘不忍她们劳烦,这几年下来婢女们也都习惯了她的性子,就双双应诺,带着其他人退舱掩门,往后舱去了。

      苏妙真等其他人尽数离开后忙忙穿鞋下床,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趴在地上把床下的一个上了锁的黑漆桃枝花纹妆奁盒子拎了出来。

      翻检了一遍里头的东西,见尽数皆在,长舒一口气,坐在花梨圆凳上,托腮望向舱外,日光隐隐透过,风声和着水声,清越动听。

      苏妙真坐了一会儿,掰着指头喃喃自语道,“整整六年了。”

      她由高楼大厦的现代,穿到这大顺朝已经六年。这顺朝建国近百年,前面是元朝,各种制度颇为似明朝,除了别无东西二厂等衙门。

      父亲苏观河出身成山伯府,是嫡次子,虽不袭爵,但科举入仕,他因先帝在时家中曾有起伏而赋闲数年,苏妙真穿来时,他正好要去扬州担任知府。

      虽未官至一方督抚,可扬州如同金陵苏州,自古繁华,又紧挨着运河,漕粮盐糖,天下所有货物七七八八都得过此处,是极好的缺。

      苏观河埋头苦干,作了六年知府,上上下下,朝野内外都圆滑通润,又兼他出自公卿世家,于银钱上不贪图,士绅平民无有不说他好的,上峰不敢托大,待之以礼,任满评为“一等称职者”,也算荣耀。

      朝中传来的风声是要高升,苏观河便理好交接公文,立秋过后三日,携妻女走水路回京。

      苏妙真以前虽然也喜欢看些幻想小说,但绝没想过来真的,且不说没网络没书籍没电视没空调,就是日常衣食住行也没有现代便利,连个辣椒都没有,让她分外难捱。

      她这还是正儿八经的高门嫡女,衣食住行各色都是最好的,身边有八个婢女两个养娘伺候着尚不如意,更不要说小门小户的普通人了。

      男子要日出而起日落而息,辛辛苦苦一年下来,要纳税纳火耗,更不要说还有各色徭役。

      这边的女儿家更不好过,家务纺织耕作不说,十几岁就得出嫁,然后开始侍奉婆母夫君,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没发育完全就得生儿育女,多少女孩儿倒在了生产这道鬼门关。

      就好比嫁给宋芸她哥哥的顾家某房小姐,就是个极为灵秀的女子,才不过十几岁就因分娩身死,纵然宋芸她哥哥与顾家小姐伉俪情深,也不得不奉父母之命续弦,把旧物尽数收起束于高阁。

      苏妙真手指在黑漆桃枝花纹妆盒上画着圈,心下烦恼。

      她是不会在这个时代留下骨血的,不只顾惜小命,也是不喜这世道,更是不能多留牵绊。现下她不过十三岁,虽然身量容色渐成,但要出阁还得几年光景。

      这世的双亲极疼爱她,与前世彻底不同,也因着这个缘故,苏妙真除了七岁那年往扬州瘦西湖钻一回没死成后,就再没寻过短见。

      当然,王氏夫妇并不知道这是她自寻死路,抱着心肝闺女哭了小半个月,鞭笞了一堆仆妇婢女,差点还要发卖掉她身边伺候的人。

      日日守着寸步不离直有一年不说,王氏还每旬都亲去道观寺庵诚心拜祷,渐渐地苏妙真就把死遁回家的念头埋在心底。

      一来对王氏苏观河实在不公。自己稀里糊涂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虽然都叫苏妙真,长得也有许多相似,但到底不是一个人,她若是死了,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孩儿的王氏夫妇又怎么受得了呢。

      二来,苏妙真若出事,那些伺候她的丫鬟仆妇们,就不会有好下场。

      三来,她落入瘦西湖几乎丧命,也没能回去,她心里隐隐觉得要回去,恐怕没那么简单。

      四来,处了六年,她对父母兄姐的感情也越来越深,不到实在不堪忍受,她绝不能做出亲者痛的事。

      眼下苏观河已经五十,王氏也四十三,他们俩夫妇成婚得早,却在子嗣上十分艰难,成亲后连着十年无所出,苏观河不得已纳了数房妾室,一样一无所得,两人就从旁宗收养了一女婴,名为苏妙娣,望着能引来子嗣,也未成功。

      后来终于看开,由苏母做主从大房过继一个不受宠的庶子。

      结果却在成亲的第十六年生下爱女,故娇惯得不行,将其养成了个淘气性子,没事儿就上树爬山,以至于掉到小池塘里差点淹死。事实上也的确淹死了,被长兄苏问弦捞上来后芯儿已经换了一个。

      后来苏妙真又主动落一回瘦西湖,直把夫妇俩吓个半死,求神占卜的,都说这女儿和水相克。

      苏妙真起身,想起邸报公文上提到的黄河泛滥,流民数万,已有异子相食的惨剧。

      她开了窗,望向天边,屈指轻敲窗沿。

      她虽非此世道的女子,却未必不能利用家世身份与容色做出些改变,苏妙真缓缓垂眼,见自己搁在窗沿上的手嫩如春笋,十指纤纤,正是极娇养极尊贵的模样,抿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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