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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隆嫄郡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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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做梦,常常想起往事。那些,我以为早就忘却了的往事。
那年,傅子煊在殿试中拔得头筹,得了状元的名号。太傅常在我面前提起,说状元郎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纵奇才。我存了心思,定要“瞧瞧”那少年郎是否对得起太傅的称赞。
那日,阳光很暖,风儿很香。
那日,我央了皇兄,将我与溶月扮作他的侍女,带入琼林苑。
父皇领兵打仗惯了,虽不大讲究排场,然,天家规矩繁杂。天子赐宴,尤为麻烦。父皇端足了架子,最后出场,众人山呼万岁。翰林院学士将长长的进士名单一一读了,众人复又拜谢皇恩。
我目不能视,幸有溶月在一旁提醒我何时该跪,何时当起。这么一番下来,我的兴致已失了大半。
“子煊,本宫敬你一杯。”衣料摩擦间,皇兄已经起身,“十八岁的状元郎,我大赵开国以来就你这么一个,当真是少年英雄。”
皇兄只比我大了四岁,比那状元郎还小了一岁。听他这副少年老成的口吻,倒让我有些好笑。
“太子谬赞,学生愧不敢当。”声音自左前方传来,很是低沉有力,让人想要亲近。
“今日春光正好,恰逢琼林盛宴,不如请状元郎作诗一首如何?”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附和,原先有些压抑的气氛,瞬间热闹起来。
我听见父皇说:“既是如此,小状元,你且作首诗来听听。”
“恩诏南宫宴茂才,主筵仍遣上公来。
五云散彩浮瑶席,湛露分香溢玉杯。
天近帝居瞻北极,乐兼胡部听春雷。
宫花斜厌夸冠重,知是琼林醉后归。”
小状元一首诗罢,赞美之词溢于言表。我只觉乏味,偷偷在皇兄手上写了个“走”字,打算与溶月悄悄遛出去。
“公主觉得,刚才状元郎的表现如何?”走了一会儿,约莫离宴席远了些,溶月悄声问道。
“马马虎虎吧。”我觉得小状元郎曲意奉承,心中颇失望。
“郡主,郡主?”
我蹙眉,“蝉衣你扰人清梦,该打。”
“是是是,奴婢该打。只是王爷王妃和世子几个已经到了校练场,比武马上就要开始了,郡主别怪奴婢没有提醒您。”蝉衣一边说着,一边挂好帘帐。
“哎呀,蝉衣你怎么不早说。白术,半夏,快伺候本郡主梳洗!省得去晚了,让他们笑话!”我甩开那一个个梦境,连忙唤了我的贴身侍女。
七年前,我自观星台跳下,再醒来,就变成了镇北王幺女隆嫄郡主。说起来,镇北王在皇祖父众多的儿子中,算不得多优秀,只不过叔父们大多死在了大赵的统一大业上,剩下的几个,自然入了皇祖父的眼,个个封了王。
我上面,有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一个庶出的哥哥和一个庶出的姐姐,下面只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姐姐嫁的早,我对她没什么印象。四个哥哥将我如珠如宝地待着,前世今生,我都是金枝玉叶,真是好福气。
简单梳洗后,连翘早就牵了我的马,在外候着。我朝的骑马装本就是仿的胡服,镇北王驻地又是在靠近匈奴的朔州,多与匈奴往来贸易,日常服饰亦多受匈奴影响。
哦,还有,今日在校练场的比试,是要为我选一个文韬武略的郡马。我做平安时,虽也嫁过一次人,可大婚前因着那次的印象,我一直都不大喜欢驸马。婚后,也只是相敬如宾罢了。如今,重来一次,前缘尽了,我想挑一个看得上眼的郡马。
“嫄儿,快来。”镇北王妃,也就是我的母妃,见我入了场,连忙唤我过去。我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惊艳的目光中走到母妃身旁,母妃捏了帕子温柔地为我擦拭额角的汗珠,我四下打量一番,低声问道:“母妃,今个儿怎么这么多人?”好像,还有几个匈奴人。
“郡主择婿,可是轰动全城的大事。”身后猛然响起三哥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转身,只听得三哥继续道,“依我看,朔州城一半的百姓都过来了吧,小四小五他们还设了赌桌,赌最后谁赢。”
顺着三哥的目光看去,校场外围果然摆了几张桌子。我有些气愤,这等好事竟然不叫着我。
“妹妹不妨偷偷告诉三哥看上了哪家公子,三哥下了注,将钱分与你一半,如何?”三哥低着头,凑在我耳边说道。
我摇摇头,轻轻吐出三个字“想得美”。
“咚~~”一声锣响后,二哥高声宣布:“第一场比试,射箭开始!”
我看着正襟危坐沉默不语紧紧盯着场内八人的父王,心神一动,“父王看好哪一位俊杰?”
父王冷哼一声,“这些个臭小子,狂妄自大只会纸上谈兵,一个也入不了本王的眼!”
我走上前,伏在父王膝上,“女儿亦觉如此。”
母妃一脸宠溺地看着我,父王闻言稍稍放松了些。
场下有人报道“谢庄绍正中靶心,胜!” “梁德承未中,负!” “周通正中靶心,胜!”......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赢了银子,自然就有人输。
第一场比试,是最简单的靶射,每人三箭,中两箭即为胜。是以,这场比试,只淘汰了两人。接下来的第二场比试,是为马射,并有士兵移动箭靶,共三箭,多中者胜。第三场,也就是最后一场,便要过诸位兄长那一关了。
马上的男子着一身玄色骑马装,未束的发逆着风的方向高高扬起,右手拉满了弓,寻找着士兵移动的规律,蓄势待发,下一刻,箭“嗖”地一下窜了出去,破空声响起,没来得及看清箭的方向,便已经射在了箭靶上。
看到此景,我心中也不禁为他暗暗叫好。
“嫄儿,很欣赏谢家公子吗?”母妃拉着我的手,轻声问道。
“谢二哥,很不错呀。”看着那个英俊潇洒的背影,我颇为认同地点点头。谢二哥谢庄绍,其父是朔州太守,自幼与我几个哥哥厮混在一处。吃喝玩乐,他可是个中好手。
“那小子滑的很,我看一点也不好。”三哥立马抢了话过去,隐隐有咬牙的声音。
“圣旨到,镇北王接旨!”
“圣旨到,镇北王接旨!”
“哒哒”的马蹄声自远方传来,惊了马儿,也惊了看戏的百姓。
我心中的不安愈盛。
那人风尘仆仆,下得马来,冲着这方抱拳,“还请镇北王接旨。”
父王母妃在前走着,我们兄妹几人紧跟其后,一时间,围观的百姓纷纷下跪,哪里都是黑压压的。
“镇北王之女隆嫄郡主,祥会鼎族,行高邦媛,体仁则厚,履礼维纯。有冲敏之识,不资姆训;有淑慎之行,可为妃则。今特封为贵妃,以率嫔御。膺兹嘉命,可不慎欤!”那人执着明黄的卷轴,一本正经的宣读。
父王接了圣旨,我将头伏得低低的,内心却止不住地在想,傅子煊,他想干什么?
“郭统领,一路辛苦了,今晚,让我们好好为郭统领接风洗尘。”父王接了旨后一直沉着脸,还是二哥率先打破尴尬,一场轰动的比试就这样结束了。
我抬头看向那个红着脸与二哥说话的人,禁军大统领郭子昂,没想到竟然是他。
王府,书房内。
位于上座的父王脸色不郁,我不时地向母妃传递信息,母妃叹了一口气,为父王斟上一杯茶,“王爷,喝口茶,消消火。”
“哼,”父王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那个臭小子,害死了平安不说,如今还敢觊觎本王的女儿!要不是看在皇兄的面子上,本王非得......”
父王真敢说,我在心里由衷地敬佩他。
“王爷,慎言!”母妃急忙喝止。
父王转过头,真的不说话了。
母妃拉过我的手,柔声细语道:“前几天接到你舅舅的飞鸽传书,群臣进谏立宗室女子为妃,没想到今个儿圣旨就来了,我的嫄儿啊~~”母妃捏了帕子擦拭眼角。
我有些疑惑,“皇帝想要扩充后宫,为什么不选秀,而是要立宗室女子呢?”
母妃停止了哭泣,拉着我的手道:“贞敬皇后也就是平安去的时候,你还小,很多事情不知道。咱们这位陛下原是平安的驸马,先皇一脉凋零,他才做了皇帝,”我点点头,表示明白,母妃接着道,“陛下登基已有七年,一直没有子嗣,平安又当初没有留下血脉,便有臣子谏言选聪明伶俐的宗室子弟为太子,又有臣子谏言说也可以选年轻的宗室女进宫,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皇室血脉......”母妃说着说着又落了泪,“当初皇帝不是不同意么,为何如今又要我的嫄儿入宫?”
选宗室女入宫?我脑中只余“荒唐”二字,真不知那帮大臣是怎么想的。
紫英曾说,父皇、皇兄的死,都与傅子煊有关,我若是个有血性的公主,就该杀了他为父兄报仇。我承认,当初的确是想着杀了他的孩子,让他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可是重来一次,我只想做好隆嫄,让属于平安的爱恨,随着她,尘归尘,土归土。
“母妃莫哭,女儿拉着谢二私奔如何?”我笑吟吟地看着母妃。
“你这孩子......”母妃无奈地看着我。
“不行!”二哥推门而入,“谢家小子红粉无数,你不能嫁给他。”
我看着一脸严肃、像个小老头的二哥,“二哥这样说,不怕二嫂伤心吗?”二嫂,是谢庄绍的妹妹。
“夫人,你和嫄儿先回去吧。”作为父亲,他待我很好。可是,他也是皇室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