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观星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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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月扶我进了马车，马车较先前宽敞了许多，还有淡淡龙涎香的味道。一大手包裹着我的手，那人说，“平安，日夜赶路，累了吧。瞧你，都瘦了，夫君会心疼的。”
那人摸着我的脸，仿佛在摸一个易碎的宝贝。事已至此，这人，怎么还能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我说话？还是他以为，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公主？
我不发一词，靠在马车上睡去。因为，好累啊。
朦胧中，有人一下一下地摸着我的肚子，我知道那手的主人是谁，却不想睁开眼睛。
翌日醒来，是在昭阳殿中，昭阳殿不是皇后寝殿，亦不是最大的寝殿，却是离皇帝的大极殿最近的一所宫殿。我在这昭阳殿中，住了十七年。
“娘娘，您动了胎气，御医说您要好好歇着，这碗安胎药，陛下命奴婢看着您喝完。”是个轻柔的女声，却不是我熟悉的溶月的声音。
“溶月呢？”我问道。
“娘娘不必担心，溶月姑娘在休息。奴婢絮儿，是陛下派来伺候娘娘的。”鼻尖药味渐浓，那女子似乎走进了些，我却没有听到脚步声，武功想来也是不错的。
我翻了个身，又黑又苦的汤药，有什么好喝的。
“平安，你不乖，怎么不好好吃药呢？”有人坐在床边，温柔地说。
我睁眼，从未有一刻想看清驸马的脸，究竟是怎样一副令人恶心的嘴脸，“溶月呢？本宫要见溶月。”我闭上眼，说。
“平安，这么不想见到我吗？我对平安，可是日思夜念呢。”瞧，我的驸马，多会说甜言蜜语。
“陛下说笑了，平安这双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我以手覆眼，说道。
“平安……”驸马语气中有些许无奈。
良久，驸马的唇覆上我的，有液体进入我的口中，苦苦的，味道一点也不好。
“咳咳~咳咳”我推开驸马，猛咳了起来，“把药给本宫，本宫自己喝。”我平复了一下，说道。
“平安，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自称‘本宫’的。”驸马没有将药碗给我，话中有些委屈的味道，“你不乖，该罚。”
驸马的唇虽薄，却同苦涩的药一样，暖暖的。当年，若是我知道温柔的驸马背后隐藏如此狼子野心，我定不会下嫁于他。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驸马咬破了我的嘴唇，好疼啊，我向来是最怕疼的。
“在想什么？”驸马问我。
“太傅。”我答。
床边一松，应是驸马起身离开，“让溶月过来。”我说。
太傅，不是皇兄的太子太傅，而是我的太傅。因着我与常人不同，父皇特地从东海之国请来太傅，教导我读书识字。字，是太傅一个一个教我摸的；书，是太傅自己做的；琴，是太傅手把手教我弹的。
十七岁，我大婚前夕，太傅说我即将为人妻，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教我的了，他要去云游四海。太傅这一走，整整两年，音信全无。
幼时，父皇曾笑言平安与太傅形影不离，不若将太傅招为驸马。我当时只是不语，现在想来，若驸马不是傅子煊，而是太傅，我的人生、皇兄的人生、父皇的人生，是不是会完全不同？
“公主。”是溶月的声音。
“溶月，还记得太傅为何为你取名‘溶月’吗？”我坐在梳妆台，问道。
“溶月记得，陛下将溶月领至梨花树下，太傅说‘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恰应了此情此景，故为我取名溶月。”溶月说。
“溶月，若有机会见到太傅，将这封信交给他。”我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信，交给溶月。千言万语，想对太傅说的何其多，想告诉太傅，皇兄没了、父皇没了，我有了驸马的孩子，想告诉太傅，驸马不是好人。可是，在纸上，我只写了两个字“珍重”。
“溶月，记得本宫大婚时穿的喜服吗，应当在公主府，帮本宫找出来。”我对溶月说。
溶月走后，叫絮儿的宫人端来一碗安胎药，我没有说话，顺从地喝下，一如既往的苦啊！
睡梦中，有人抚摸我的肚子，小家伙并不安分，舞动拳脚，和那人打招呼。我感受到那人的大手一顿，随即将手放在小家伙挥舞的地方。一大一小，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那人说，“平安，咱们的孩子在跟我玩呢。”
我闭着眼，默不作声。身旁的男人，是我的仇人，我理应恨他入骨。可当他躺在我的身旁，温柔地说着话时，我对他提不起半点恨意，甚至还有点欢喜。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娘娘，陛下命人送来了凤袍，您要不要试试？”絮儿在一旁说。
“凤袍？”我放下碗筷，问道。
“是啊，娘娘。后天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了，也是您的册封大典呢，这凤袍可是陛下命人日夜……”
“扔出去！”我打断絮儿，大喝！
“娘娘，可是…陛下……”絮儿说话断断续续，似是极不情愿。
“本宫说，扔出去。”我摸着肚子，平静地说着，不能再动胎气了啊。
“是，娘娘。”一行人悉悉索索，应当走了出去。
傅子煊好像很忙，白天很难‘见到’他的身影，只有每天晚上，他会搂着我睡觉。自昨日早膳后，我再也没有听过‘絮儿’的声音，换了一个叫‘红珠’的宫人重新服侍我。
外面有争吵声，吵得我头疼。我唤了红珠，红珠说是紫英姑娘来了，被陛下的人拦在殿外。我无奈叹息一声，命红珠将人领进来。
有时候，你不去找事情，事情也会来找你。
红珠泡茶的功夫极好，可是御医说我不宜多饮茶，红珠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摘了未开的花朵，煮茶。
我吹着浮在茶面上的花瓣，轻啜一口，淡淡花香，沁人心脾。
“公主可真是沉得住气，难道公主不想知道先皇是如何驾崩的，不想知道陛下是如何得到皇位的？”紫英到底还是先开了口。
“莫干行宫时本宫听到的话，是姑娘安排的吧。”我饮了口茶，不等她回答，接着说，“让本宫猜猜，姑娘这么闲，定是多日没有见到子煊了吧？还是说，子煊连一个嫔妃的位子也没有给姑娘？”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与陛下十几年的情谊，陛下不会这么对我的！”呦，才两句话就恼羞成怒了。
“就凭，本宫是他傅子煊明媒正娶的妻子。就凭，本宫肚子里有他的骨肉。就凭，本宫叫他傅子煊，而你，只能称他‘陛下’。”我摸着肚子，淡淡地说道。
“你！”紫英说了一个字，就没了声音，良久，似是不可置信般说出两个字“陛下”。
我摸着肚子，小家伙知道父亲来了，好像格外激动。
傅子煊命人将紫英带出去，小心地将我抱到床上，“平安，我好怕。”他握着我的手，说。
你已经是皇帝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溶月为我穿上大婚时的喜服，喜服繁杂，是父皇命人做了三个月才做好的。溶月说她令人改了喜服，可我摸着肚子，觉得腰间还是有点紧。不过，以后也穿不到了。
“公主，好了。”溶月为我戴上最后的长长的帷帽。
我点点头，“溶月，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走吧。”
“公主，待会儿不管听到什么，都请公主不要相信，也不要说话。”溶月扶着我的胳膊，说道。
“好。”我拍拍溶月的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长公主。”昭阳殿门口，有侍卫恭声道。
显然，这声“长公主”不是叫的我。好像，曾经有人说过，溶月同驸马有些相像。
“长公主，这位是？”我身形一顿，是郭子昂的声音。
“郭统领，本宫的事……”溶月在说话，有宫人先扶着我上了马车。
让溶月带我去的地方，叫观星台，是整个皇宫里最高的地方。
“溶月，什么时辰了？”登上观星台，我问溶月。
“卯时一刻了，公主。”溶月说。
“溶月，你回去吧，本宫想自己待会儿。”晨间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
“公主……”溶月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应当是猜到了我想做什么。
“溶月，你知道本宫的性子，回去吧。”我累了，很累。
也许是一盏茶的时间，也许是一炷香的时间，我听见有人叫娘娘，有人叫公主。然后，有熟悉的气息靠近，“不要过来！”我说。
“好，平安，我不过去，你待在那儿，不要乱动，好不好？”傅子煊的声音有点急，好像真的怕我会跳下去。
我嗤笑一声，“陛下怕本宫会跳下去吗？本宫待在这，就是为了等陛下您来，”话如此说，我脚步未停，向后退了几步，接着道，“为了让陛下亲眼看到这一幕。”
退无可退，我纵身一跃，跳下观星台。
好像，有人在说“不要”。
逆着光，我好像看见傅子煊穿着一身红黑绣金龙纹衣裳，金光闪闪，让我看不清傅子煊的样貌。做了我两年的驸马，我却从来不知他是何模样，即便，是在死的这一刻。
小腹有疼痛感传来，孩子，母亲不是一个好母亲，你会恨母亲吗？
来生，定不做天家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观星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