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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流年(1) ...

  •   电话无声无息地落在桌子上,脑袋被刚才那句话敲击地迟钝,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到晋城来了,他到晋城来做什么?
      当然,不是为了找她。
      下楼之前,莫然无力缩到沙发上,忽然想起张佳宝那条短信来。她上面说快结婚了,结婚?当时收到短信强制自己没有去想,现在却不得不思索,看来有情人修成正果了。她咧嘴,结了婚也不至于跑她这来炫耀吧,何况她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人。
      很快收起了丑陋的笑。
      她还不会自信到这种地步,原因当然不是这个。
      长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让自己在靠近白天看到的那辆车的时候,放松,放松,尽管手心握着的是汗津津。
      方一鸣开了车门,莫然弯腰坐到副驾驶位上,跟见张佳宝一样的凝重,尴尬,找不到开头的话。她吞咽着口水,缓解心头一阵一阵的紧张。
      为什么要紧张?
      再在乎也无济于事,不得就是不得,求也无用。终于开口:“好久……不见……”
      声音干巴巴的。方一鸣没有接话,开车,载莫然到了江晋大桥附近,因为那个地方足够安静,虽然河风送冷。
      “张佳宝来找过你?”他不开口则好,一开口还是回到了以前始终不变的话题上。莫然笑着点头,说:“不是来找我,是碰巧遇见的,后来聊了一会儿。她告诉我要结婚了,还请我去参加婚礼。”
      不断提示自己放松,缓慢语气。
      手却局促地放在膝盖上,又相互摩娑了一下,似乎放到哪儿都不对劲。方一鸣一如既往,眼睛冷淡,只点烟,抽烟,然后说:“我跟她分开了。”
      “呃。”莫然想只有这个样子,才算正常吧。
      方一鸣似乎早料到莫然会这个样子,无视,只继续:“她未婚夫在晋城工作,所以他们决定在这里举办婚礼,婚礼在下周三,你,有没有时间?”
      莫然好像找到了答案。
      心底铺开一种情绪,既不苦也不涩,是冷的。她笑着摇头:“可惜周一就出差了,最近工作很忙,抽不出时间啊!正想着什么时候给她打个电话说下。哎,等会儿还要在家赶点东西,打个工还真辛苦,不能陪你多聊了,方先生。”
      莫然装出一副时间不足够的样子,看手腕的指针。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紧张,也没有恐慌了,反而很安静的对方一鸣说:“你什么回去,如果回来还有空,请你吃饭……”
      “莫然。”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抬起头,普通:“啊,什么事?”
      抬头的时候,无可避免地撞了他的眼睛,很快移开眼神,看向深色的河面。方一鸣吞云吐雾了一会儿,说:“周天这个名字,有没有听说过?”
      莫然以为他要说什么,却没想到说起了晨曦白天提到过的一个名字。心里奇怪,因为晨曦提到这个名字,是带了自己的父母,那么他,是想说什么?隐约感到有点不对劲,犹疑了一下回答:“周天?没有听说过,是谁?”
      方一鸣灭了烟头,看向莫然,他的模样还是没怎么改变。眼神依旧,面庞坚毅依旧,连下巴靠左的伤疤也是依旧的。他看着她,说:“有朋友收到点消息,说这个人从牢里面放出来的第一件事情,是要找一个叫‘莫然’的人,据说跟晋城东区当年那件灭门案有关。”
      他知道她的身世,因为方方说起过。她不知道这次重逢怎么就扯出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笑了一声:“呃,那件事情也听说过,据说那家人最后活了个女儿,也叫莫然,同名同姓的。”
      方一鸣的神情冷寂。莫然看着河面,静静感受着河风,装作一切真就跟她毫无关系似的:“干脆我改个名字算了,免得被牵连,哈哈……”
      他打断:“我查过你,莫方正是你父亲。”
      太阳穴跳了一下,无声,双手却抓住栏杆,在压抑心潮起伏。方一鸣的表情让莫然想起了公事公办的客户,一副高高在上差来遣去的模样。他说:“当年你是血案唯一的目击证人,你的指证对周天被判刑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已经在晋城了。”
      莫然心想,这恐怕是方一鸣对她说过最正常的话了吧。没有寒冷,没有嘲讽,也没有像刀子一样扎着人,只是过路人一样的语气。
      “方先生今天来找我,不只是告诉周天出来了这么简单吧,莫非方先生跟这个什么周天的,关系不错?”她竖起爪牙,武器凌厉。
      任何人都有不可踏足的防线,这件事是莫然的底线,无论谁!
      方一鸣侧过头去:“我不认识周天。”
      “呵呵,那就好了嘛,还以为那个什么周天让你带消息呢,搞半天杞人忧天,呵呵,大家朋友一场,我明白!”莫然伸出手,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接着说:“我是小老百姓,从来不做坏事的,老话不是说行得正,站得直嘛。哟,时间不早了,方先生,改日有空在聊,走了,别送!”
      动作就在语言之后,转身就走。街边正好有辆空车,连忙拦住跳了进去。
      出租车司机回头:“去哪儿?”
      太阳穴传来阵痛,莫然揉着,想了一下,说:“新希望路。”
      到了新希望路,心底的烦躁更强烈,那种始终萦绕的不舒服开始涌入喉咙,搞得给某个人打电话的时候,很不清晰:“舅舅,我是小莫,在楼下。”
      舅舅叫王国春,莫然本来可以唯一依靠的亲人,可是舅妈不太喜欢她,说她这个人太阴,感觉怪怪的。那个时候父母刚去世,舅舅打算接莫然过去住,舅舅和舅妈吵架的时候,她无意听见的。莫然奇怪了,自己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怎么就阴了,是阴气缠身?她当天就收了东西,回到空无一人还飘荡着血腥味的屋子,抖瑟着过了一晚。
      不去想舅妈为什么不喜欢自己,舅舅接了电话很快下来。
      在通宵营业的咖啡厅里面,他选了一个靠墙角的位置,问:“怎么突然找我了,有什么要紧事?”
      他开门见山,莫然自然没有拐弯:“舅舅,我可能要躲一阵子。”
      舅舅的烟停在半空中,看着莫然的神情,他极其严肃:“怎么了?”
      “那个周天,从死刑转成死缓,现在又早放出来了,舅舅,恐怕……”手指摸到咖啡的温热,心底稍微平静,继续:“虽然躲得过一时,躲不了一辈子,但是我想至少躲到签证拿下来。舅舅,能不能帮我找个地方,想后天就走。”
      舅舅的面色比莫然还阴沉,连烟灰都忘了抖。他眉头逐渐靠拢,挤出了一个浅“川”字形,过了半天,对她说:“那你今天晚上去酒店住,明天早上找人去接你。”
      莫然摇头:“还是回家,虽然心里面有点不舒服,但是我想还没那么快,不至于住酒店。”
      他想了想,点头对莫然说也好,但是你一切小心,千万……她自然知道舅舅想要说得是什么,平静:“舅舅放心,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一句话,饱含感情,舅舅当然能体会。
      没坐多久,他先离开了咖啡厅,她则坐了几分钟之后才走,跟一前一后进来时一样。心想,舅舅果然是个小心惯了的人,否则父亲出事这么多年,他还安安稳稳的生活着,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可惜莫然的家庭却破碎,父母不在了。
      叹息一口气,有什么办法,谁叫这个人是她唯一的亲人。
      就像她老爸莫方正,做错一件事情也还是老爸,哪怕把自己和家庭都拉入了沼泽,莫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认为他是好父亲,从不改变!所以当他让莫然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她虽然惊恐却还是做了。
      说完那件事情,他就彻底闭了眼,松手。
      其实血案当天就闭眼了,那双眼睛不过在她心底而已。
      莫然说过,她是个自私的人。
      咖啡从不加糖,喝完了提起嘴角:现在,恐怕要为当年的自私付出代价了。
      在莫然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边角的一辆车,和车里面的一个人。因为她的自信已经碎裂在了那里,不会想到他会跟在她的身后,冷观她和舅舅的一场会面。
      就算知道她也会想这是无害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自私,否则,方一鸣不会将他父母阻止与张佳宝在一起的痛苦,以及跟张佳宝两个人的互相折磨转嫁到她身上。他不爱她,更加不会保护她,担心她陷入危险之中,他只是冷漠的观看着一场戏,一场于他有某种关系的戏剧。
      或许,这是莫然的片面所思。

      心中有鬼,人走路是会害怕的。莫然并非一个行得正,站得直的人,相反,她是一个谎言家,十四岁的谎言更甚,现在,开始为当年的谎言承受代价了。
      比如今天回家,爬楼梯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了。
      因为幽闭恐惧症,她从来不坐电梯,再高的楼也会爬上去,当然,如果楼层超过三十那就从不去了。莫然住的地方有电梯,楼梯口也不黑暗,可是今天走着总觉得冷飕飕,还有那脚步声像是在重复,每当她落脚,就听到还有一声落下。
      回头,当然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今天开始就自己吓自己了?
      是因为晨曦白天提到过的那个人,还是因为方一鸣又再提起?摸了一下脖子,喉咙很不舒服,还是少吃辣的,这种想咳却不敢咳的感觉真不好受。
      终于爬到了十二层。
      掏出钥匙开门,一切跟往常没有区别。
      关门,眼神落地。
      一双黑色皮鞋从门缝中瞥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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