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之月》鹿之呦呦

6、反转

　　李士勋嘲讽地一笑，一边顺手抄起案头的一幅沉香手串漫不经心地把玩，似乎在想着什么。
　　我禁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为何你院里从不收婢子，却愿意给我爹这个脸面呢？”
　　他看向我，目光温柔如水：“是大俊告诉你的？是的，自小我爹将我送师父那里学武，凡事亲力亲为，不喜他人代劳，虽然现在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有大俊在旁辅助也已经足够，我收下你的缘由，主要是因你长得像一个人。”
　　“像一个人？是……是你喜欢的女子么？”我轻抚自己的脸颊，像吃了一盘腌渍过的青梅，心头泛酸。
　　他将这切尽收眼底，露出笑意：“你吃醋了？哈哈哈……”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脸上笑意更深，“这是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他就是我的师父，赵志远。”
　　赵之远？赵志远？我一面在脑海中搜寻这个人的信息，一面思考我跟他有什么联系。娘亲说过，如今起义军的一支、赵家军的头领便叫赵志远，可是我怎么会像他呢？像一个反贼头头？不妥不妥！李士勋是侍郎公子，爹是个大贪官，在蛮族朝廷如鱼得水，春风得意。怎么会有一个起义军领袖做师父。应该是另有同名之人了。
　　接下来我听到的话让我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听得那浑厚温柔的声音传来：“你应该听说过他，就是如今占据梁州、拥兵一方的赵家军之首，赵志远。”
　　那个声音娓娓道来：“你先不必讶异，今后的日子，我会将这来龙去脉一一告知你。”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子，无足轻重，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机密重要的事情，你这么相信我，就不怕我举报或者泄露出去？！”
　　“你不会的。”他又露出常见的戏谑的笑容。
　　我一时无话可答，脸又红了。
　　他目光深沉如水，缓缓将我周身浸润，“也不知为何，我第一次见你，就愿意相信你，所以尽管初见你骗我有猫闯入，我也愿意帮你寻回。虽然你骗我一次，我却依然愿意信你。事实证明，你不是游泳又回来救我了吗？哈哈哈！虽然还没完全弄清你和我师父之间的渊源，但是你确实一点都不像你那扶不上墙的爹，哈哈。总觉得你与我有缘，想让你来我身边，来助我，陪伴我，一起去做成一番激动人心的事业！”
　　我惊慌，他是如何得知我半夜去潜水的，我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这个人太深了，我完全不是对手，一面有点畏惧想要仰视他，一面又情不自禁想要亲近他，保护他。保护？呵呵，想到此我哑然失笑，我又不会武功，谋略更是一窍不通，李士勋要我何用？还说我会有助于他，简直接近无稽之谈。
　　彼时我还有一肚子问题要问，比如那些刺客的来历，为什么李侍郎会跟起义军有瓜葛，等等。
　　但经历了一夜未眠，一声呵欠出卖了我的困意。李士勋甚是体贴地让我先去休息，后续的事情他将来慢慢告诉我。
　　经历了紧张刺激的一夜，我回到偏房倒头便昏睡。直到次日下午才醒来，环顾屋内，已经有准备好的饭菜置于白玉盘中，一例碧螺虾仁、一例三鲜锅巴、及脍菌子、剔缕鸡，另有一例莼菜汤。菜品精致，看着很有食欲。我看左右无人，也顾不得太多，风卷残云把这些菜肴一扫而光，吃完还打了个饱嗝，毫无风度。
　　直听得耳前传来啧啧之声，我抬头一看，确是大俊斜倚在门楣上，双手抱胸姿势站立，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吃完这一切，“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能吃的女人，亏得这是侍郎府，吃再多也养的起，如今这世道环境不好，若是平民老百姓家，非得被你吃破产不可。好了，看你也是吃饱了，跟我去吧，公子有事找你。”
　　我便抬脚往李士勋屋内走去，被大俊叫住，“不在这边，我带你去罢。”
　　我跟着大俊曲曲绕绕地走出侍郎府，穿过几道街道，路过一个门前站着花枝招展招客女子的青楼，走过2个米铺，1个裁缝铺，之后到了一个偏僻小巷的阁楼上面，我一看，李士勋的身边有个身段曼妙、面色姣好的三十来岁女子，笑意盈盈地对我说：“阿凝，你来，这是我给你请的乐理和舞蹈师父，从今日起，你每天来此处练习两个时辰。”
　　于是接下来的这两个月，我便过着白天学歌舞音律，晚上傍晚由李士勋教我招数的日子。他教的都是稳、准、狠的一招致命之技巧，而从不教我练习内功，说这样，对手便不会怀疑我会武功。
　　与此同时，我也慢慢从士勋口中，知晓了李毅李侍郎府的真相，这对我从小接受的认知实在是一个不小的颠覆。话说那前朝覆灭之际，李毅时任吏部郎中，蛮族入侵皇宫，旧帝被乱军所杀，皇子四人，只有老三侥幸逃脱获救，藏于蒋姓大户家中。然而这京城大户集在一起商讨如何处置之后，竟为保住家财和人丁，准备一起联手交出先帝幼子，而交换条件是这一众大户官阶和财产得以保全。此事被李毅的门生所获，李毅想出一个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的计策，先下手为强，在众人出手之前，先一步通报蛮族王子，列出一系列名单，称此名单为京城旧皇帝所托，将来在全九州策反、光复前朝的心腹人手。众大户皆在其列，蛮族官兵突然出动抄家，而众人皆惊，在不知发生何事的情况下，已被一举取了项上人头。李毅趁乱，派出高手救出皇三子，藏于赵志远之处。
　　其中偶有逃脱的大户亲戚或后人，直到李毅一举获得现朝廷信任，加官进爵之后，才渐渐知道了一二缘由。为了复仇，这才有了两月之前的行刺。而李毅将这些大户后人的首级上交了蛮族王子，称是余党作祟，竟加官更进一级，官至吏部尚书。在大部分都是蛮族贵族为官的当今朝廷，一个异族如此得皇帝信任，官升到了如此显赫的地位，这李毅也真是个人才。
　　所以，我娘亲和我外公家，应该是这名单之一。这实在让我困扰和混乱，不知谁说的才是真，谁说的为假，照理来说，这李家应是我娘亲的杀父仇人，我娘亲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而我跟我的仇人之间，已经到了很亲近很信任的地步，我还在心甘情愿地听从于他，倾慕于他。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对。

　　为了打消我的疑虑，士勋准备带我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