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之月》鹿之呦呦

10、君子

　　我即惊且惧，啊的一声，瘫倒在他身上。迷糊中听到那人嘟嚷：“这么不经吓，算了，还是抱回去吧，免得引来太多人。”

　　等我醒来，眼前是熟悉的淡紫色轻纱帷帐，已是回到了娴吟宫的卧房。

　　图瓦给我端来一碗汤，用勺子喂了两口，我尝了尝，是参汤。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不敢抬头，他却嗤声笑了，“你如此惧怕我？”

　　“奴婢……奴婢知错，请殿下免我一死，奴婢以后尽心伺候殿下。”我的声音细若蚊蝇。

　　“你怎知我要赐你死罪？”他的口吻和蔼异常，“我在你眼中是如此残暴么？”

　　“奴婢在殿下酒中下了药，虽…无甚毒性，但殿下千金之体，不可有丝毫折损，奴婢自知死罪，殿下宽厚，饶奴婢不死，但凭殿下责罚……”

　　“你自称奴婢，不是应该称臣妾么？难道说，你并不想当我的妃子？这点药量对我来说无妨，我不会降罪于你。你不想伺候我，我也不会勉强，只是，你为何潜入藏书阁？”他语调平和，自称“我”而不是“本王”，倒让我觉得如同谦谦君子在前，与当日宴席中昏庸贪色之相，仿若两人。

　　我迅速在脑中搜刮借口，“李…我爹将我送入宫中，并未过问我的心愿，从未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寝，心中惶恐，才出此下策，请王子给我时间适应。臣妾既然暂不能伺候王子，而前线又告急，便希望在前方战事上与王子分忧，却不懂军事，藏书阁不让女子进入，臣妾才夜间潜行，想习得兵法，辅益王子……”说完这段话，我自觉漏洞百出，到处是破绽，自己羞得下意识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

　　那图瓦却好像没有怀疑，神色平静，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既然如此，我便给你时间慢慢适应，不急。这前方战事是我们男人要操心的事情，王妃你就不要太忧心了，看你神色疲惫，好好休息便是。我上朝去了，晚上再来看你。”

　　他说到晚上再来，我脸色一紧，他迅速察觉，无奈道：“放心，我从不强人所难。”

　　随即迈步要走，停顿片刻又回头道：“你如果真的没有事做，想看看书的话，我便与藏书阁交待，许你白日去看个够便是，不用晚上偷摸过去。”说完，扶正了冠带，便匆匆离去。

　　我的心中委实惭愧，又经此一吓，那心中各种情绪盘扎，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便起来，准备到园子里转转，朱依依一见我要出娴吟宫，便叫道：“王妃是去哪里？”

　　我见她要跟从，便道：“本宫有些头晕，想一个人清静片刻，你们不必跟从了，我中午便回来。”

　　她见我执意，便只好作罢。

　　我一个人走过一个小巧别致的游廊，再路过一片人迹罕至的葱郁的翠竹林，也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个园子前，迎面看见“秀趣园”三个字，假山突兀嶙峋，气势不凡，直有十来米高，细水从假山上的亭里往下潺潺流动，发出悦耳的声响，四周的绿叶被水汽打湿，点点发青发亮。果然如匾额上所写：渐入佳境。

　　我伫立在此处欣赏了片刻，忽然听得山上亭中有轻轻的说话声，心道：原来这里有人在。

　　便转身准备离开，许是听到了异动，那亭中的人突然发觉，倏地飞跃而来，伸手在我臂上一按，口中说道：“止步！”

　　我一惊，便动弹不得，那来人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却是个好相貌。在试探了之后，他松开了钳制我的手，说道：“原来不会武功。你是哪个宫里的？我原先怎的未见过？”

　　我俯身作礼，答道：“我是图瓦王子新娶的侧王妃，小字凝月。因来宫里不久，大人未见过也是平常，却不知如何称呼大人？”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面上一丝奸笑转瞬即逝，躬身回礼道：“原来是凝月皇嫂，久仰大名，却未曾见过，刚才多有得罪，失敬失敬。臣弟是父皇的第三子，巴音。”

　　我额头的筋跳了跳，什么久仰大名，这个词用得合适吗？我来宫中一直很低调，他怎么用这个词啊，好像说得我很出名似的？原来他是图瓦的弟弟，长得倒比那图瓦英俊几分，但总觉得此人身上有种阴鸷的气息，让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皮笑肉不笑地问：“刚才臣弟与人的谈话，皇嫂听得几分去了？”

　　我诚恳地说：“方才无意进入此处，以为无人，见景致不错，便驻足观赏片刻，确确实实未曾听得一分谈话，王子大可放心。”

　　他一副似信非信的样子，点了点头，继续似笑非笑地说：“王妃不在后妃宫中待着，出来到这僻静又远的地方，身边又不带随侍，万一出了意外，岂不是让皇兄担心？”

　　我回：“王子多虑了，这里虽然离我宫院远了些，也还是在皇宫内院，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鼻子哼了一声，不屑一顾道：“皇嫂此言差矣，臣弟刚刚还听说，就在皇嫂的宫内，昨夜似乎有形迹可疑的太监和宫女出没，如今战事四起，民间纷乱，就是这皇宫后院，也不是十分安全。皇嫂一人回去不太安全，还是臣弟护送你回宫妥当。”

　　说完，他也不由得我分辩，便送我回去。一路上彼此默然无言，各怀心事。

　　我心里想的是：这三王子也太神通广大了，连图瓦王子后宫院里来了什么人都知道。昨晚的太监和宫女，不就是图瓦和我乔装的吗？这他都能知道。

　　他默然一路，眼看快到了娴吟宫，便躬身行礼道：“皇嫂已到，臣弟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不方便造访，他日，邀皇兄和皇嫂到臣弟寒舍一顾，弟设宴款待，请勿推辞。”便回头而去。

　　朱依依和一群宫女远远瞅见，便迎上，叽叽喳喳叫道：“哎呀我的王妃，您可回来了？！可急死我们啦，您不知道，就您刚才出去那半天，苏娅王妃来过啦，好家伙带了一大帮人，气势汹汹的，说我们院内昨晚有刺客来过，硬是搜了大半天，弄得鸡飞狗跳的，还让王妃您回来后，去给她回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