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逍遥》猪猫

8、深谋之卷（10）

　　（十）

　　夜色深远，星月黯淡，苏珀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愣是睡不安稳，干脆起身负手在营帐内一步一个脚印地兜圈子。她不是个憨人，今夜风波敲的是哪座山，震的哪只虎，她不至于糊涂得让猪油蒙了心。

　　钰王萧姚？品性端洁，诗文出众，无愧钰王之名？
　　呸！一群纨绔女儿家夜夜笙歌，闲暇之余写几首咏梅赞柳，伤春悲秋的诗词便是什么天大的功德不成？
　　少年意气多管了几处闲事便是再世菩萨不成？
　　最最该死的是坊间愚民，压根没见过钰王一根毛发，也能捧着几首钰王诗词称颂其品性文华；还说什么钰王面相与当朝贤皇简直一个模子映出来似的，必然女袭母风，心系万民……
　　愚民！愚民！他们怎不说钰王萧姚金玉其外，诡计多端，外加毒舌得理不饶人？
　　早春时节皇太女大婚，民间谣传太女看不过钰王圣宠在身，刻意坏人姻缘……无稽之谈！皇太女与皇太女君锦瑟和鸣，互敬互爱都是她苏珀亲眼所见，难道会假！根本是萧姚假借太女大婚之名，纵容甚至刻意指使下属毁谤皇太女名声！

　　苏珀记起临行前太女的殷切交代：苏将军，十一皇妹此去前路凶险，劫难无边，苏将军勇武过人，一定要妥当守卫十一皇妹，否则，否则……只怕有心人栽赃嫁祸，届时母皇雷霆一怒，唉，孤心难安啊。
　　苏珀重重跺了跺脚跟，太女放心，有她苏珀在，绝不给有心人半点可趁之机，有心人，哼，钰王萧姚，你莫要痴心妄想什么苦肉之计！

　　————重旧制，尊嫡长，其实苏珀苏大将军是个正直得一塌糊涂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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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头苏珀不肯安寝，这头钰王主帐书案之上，也仍有一盏烛火摇曳不定，仿仙人举掌成盘接无根甘露的青铜烛座以极其流畅的曲线探向虚空，烛泪满盘。萧姚立于书案前，依旧是适才军审时散发薄衫的样子。

　　一张白宣沿案铺开，两角压以河图洛书青玉镇，萧姚伸手拈起笔架间一管中楷兰竹狼毫笔，舔满狻猊墨，笔锋轻落纸面：
　　有匪女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女子，终不可谖兮！
　　有匪女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女子，终不可谖兮！
　　有匪女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萧姚擅楷书，字字方正圆浑大气凝练，堪配得词中女子锦绣风华。素腕翻转间，兮字已至最后一笔，笔锋略沉，圆钩上挑，她收笔站直，目光却滞留纸面不动，良久，忽而冷笑一声掷笔于卷上，余墨四溅，小半个时辰的心血转眼付之东流。

　　遇乱世，黎民只盼天下定；逢盛世，帝王应得万心向。
　　盛世南周的万千百姓是真的在殷切期待这么一位君王——她品德高尚文采出众，她容光绝世美仪无瑕，她善戏善谑胸怀如海；她如金锡精坚，她似礼器庄严；她笑可倾倒人间繁华三千年，她怒可席卷山河风云一万里；她是神祗，是苍天，是刻在茫茫大地上的一首无字长诗

　　萧姚听过说，民是水，君是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只是萧姚从没听说，水能造舟，天底下哪有依百姓心意随意捏造的帝皇，倘若真有诗中风华无限的女子，十有八九是乔装打扮的金玉其外，实实在在的败絮其中。
　　天家门第，最不缺出众戏子，长袖善舞，粉彩光鲜，台上人演戏，台下人看戏。
　　案前薄衫散发的颀秀女子摇摇头，甩袖缓缓行至帐外，她仰头盯着头顶渐压渐低的浓厚黑暗不发一言。

　　今夜有雨。
　　沾衣不湿杏花雨。
　　南周的雨向来轻极、柔极、细极。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或许只有脚下这片诗文华盛，兵戈不喜的大好山河才养得出这般温情的雨。
　　山河养万物，何以养山河？
　　萧姚站得痴了，站得久了，衫渐凉，发渐湿。
　　她名萧姚，嘉佑皇膝下第十一女，封号钰王，可比珍宝，非深院隐室不可贮其光华；可比坚金，非烈火淬炼不可开其锋芒。
　　然天家一脉自有金科玉律，品性端洁摆明自寻死路，文才出众显然无济于事，萧姚比谁都清楚，若要朝廷宁稳无乱，若要皇太女萧简食寝皆安，唯奉一身血肉以养山河而已……可她不甘愿。就算把汹涌澎湃的爱国感情也考虑进去，她依旧心不甘情不愿。所以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棘手。

　　方寸之地，一念之差，不能忍，不能退，不能降，便只能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