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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不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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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氏的神情一瞬间僵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喉咙里呵呵做声。
迟凡凡若无其事的坐起身,一边梳着她的头发,一边讲故事一般的轻缓开口:“我小时候一直养在祖母身边,她却待我并不亲近,祖母说我是冷血冷情暖不热的石头。其实想想那时因着年幼,我便格外能查辨人心喜恶,自小祖母不管怎样掩饰,也挡不住她对我的排斥,我又是天生敏感的性子,如何能不多心,无论我如何努力,她待我总是隔了一层,也难怪我后来再不肯跟她交心。”
“因着祖母如此,后来我才格外的孝敬母亲,我只觉得祖母不喜欢我,大约是因为除我之外,她还有别的孙女,可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一颗心总该在我心上。只要母亲对我好,祖母那边不要也罢。”她轻轻一笑:“其实我不是冷血冷情,只是天生的暴烈性子,什么东西若我是独一份,总是受苦难过我也认了,可纵然是花团锦绣,若是与她人同享,哪怕只有一点,我也是不稀罕,更何况祖母心中我跟其他姐妹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她停下手中动作,轻轻叹息:“没想到倒是我错了,祖母能将我带在身边,已是天大的胸怀,更别提还为了我饶了你的性命。毕竟我不仅是她孙女,更是她杀子仇人的亲生女儿。”
任氏听得青筋暴显,一个劲的摇头,喉咙里沉闷的声响在房间内回荡。
迟凡凡给她编了一个发髻:“我知道母亲又要否认,然后将过错都推到旁人身上,不过我却不再是那个十几岁任你哄骗的女儿了,所有来龙去脉我都已知晓。十几年前你失了父亲的欢心,见婶婶接连生了几个孩子,怕自己在府中地位不保,便温言小意将父亲哄回来,可父亲在外看惯了风月,对你已无情意,你便开始下药。”
她将那发髻盘在任氏头顶:“很快便有了我,只是那时父亲年轻力强,你下的药量也不多,与他与我都没多少妨碍,后来怀孕更是停了药。后来见我是女儿,你便想再生一个女儿,可那时父亲对你深恶痛绝,连你的房门都不入,你百般无奈之下便在外寻了一样东西。”
任氏听到这里,浑身已经打起了筛子。
“你在外寻得一高人给父亲下了蛊。”迟凡凡自嘲一笑:“那人当时便告诉你,父亲身体多年被酒色掏空,已经承担不了这情欲之蛊,你却执意不悔,只说只要能让你如愿生下永安侯府的世子,这些全然不予考虑。”
任氏的眼看着迟凡凡,流露出一丝惊恐。
迟凡凡将另一边的发髻也盘上去:“母亲不必惊慌,我可没有为父亲讨公道的意思,虽说他在我七岁那年才离世,可我对他也没多少印象,如今更是连样子都想不起来了。”顿了顿,她的声音转冷:“我恨的是你全然没有一颗慈母的心肠!”
她站起来,走到任氏对面,看她的眼神充满厌恶:“你明知这样做,若是被侯府知道,我势必会无处容身,这也就罢了。可是那人分明告诉你,用了蛊毒,纵使生下孩儿也会身带先天不足之症,势必活不过十岁,只是若是母亲愿意以身代之,将蛊毒自胎中转移到自己身上,则减寿十年,却不会有性命之危。”
她忽地一笑,十分惨然:“弟弟如何情形我都看在眼里,只是那时你未见弟弟,可能还不觉亲近。可笑的是因着母蛊在你身上,五岁之前都可引渡过来,你一直在弟弟身边,看着他痛苦难过看着他缠绵病榻,竟也从不肯动这样的心思。而且弟弟中此蛊,滴酒不沾已是不能永寿,沾酒更是暴死之态。我不恨你算计我,我只恨你为一己私欲竟连弟弟的生死都不顾!”
任氏愣了片刻,挣扎的更为厉害,固定在地上的椅子都晃动起来。
迟凡凡也不多看,撩起衣裙跪下,端正跪下以头磕地:“女儿拜别,自此今生不复相见。”
她走出门去,一边候着的小尼姑立马给门上了锁,铁链的声音在狭长走廊处回响,她不回头一步步往外行去,青黛跟在她身后默不吭声。
可能之前心中挤压太久,当真事情发生了,她也并未有多少的难过,反而更多的是释然,心中只盘算着怎么跟迟迁交代,这边想着过了拐角,忽然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个房间外,竟然是六皇子与迟乐乐。
两下一看,不仅迟凡凡大吃一惊,迟乐乐的表情更像是见了鬼,缩着脖子就往六皇子身后躲,六皇子经过最初的诧异,最快平复了回来,拱手行礼:“凡表妹。”
看着畏畏缩缩的迟乐乐,迟凡凡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禁脱口而出:“难不成二姐姐也关在这里?!”
迟乐乐立马蹦了出来:“难道你也是来看二姐姐的?!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迟凡凡:“……”
最终还是迟乐乐自己进去看迟真真,六皇子是不便进去,迟凡凡是觉得二姐姐看到自己大概也不会太高兴,她也乐得清闲,在外面跟六皇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六皇子见她在这里,虽不掩诧异,却只字不问,不得不说,真是相处起来极为愉快之人。
“所以,四姐姐这段时间跟你神神秘秘地,就是为了拜托你寻找二姐姐?我还以为……”你们是有了私情这话她可不能说。
“以为如何?”六皇子问道。
迟凡凡干干地笑:“没什么,没什么。”虽这样说,不过六皇子肯帮迟乐乐也算是难得,兴许心中已有情意了也说不定。
六皇子岂能不知她的心思,坦然道:“我帮令姐,一来是说起来真表妹也是为我兄长牵连;二来也是有感真表妹有情有义一片痴心。”
迟凡凡点点头,心中暗忖也不知道经过这么长时间,迟真真幡然醒悟没有,若是她回头是岸,待太子之事风头过了,让六皇子将她接出来也未尝不可。
显然迟乐乐也打着和她一样的主意,因为里面很快就传来了她激动的声音。
“二姐姐,你别傻了!太子早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而且他跟程月早就不清不楚,你还念着他做什么!你!你真是快气死我了!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敢将你接出去!”
“没有心爱之人在身边,在这里或是在侯府又有什么区别?”这是迟真真生无可恋的声音。
“二姐姐!你醒醒吧,你也不过见了他两面,话都没有多说,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难道他死了你也要为他陪葬么?!你这么念着他,为什么不念念我和母亲,还有父亲和二哥,还有祖父祖母,难道他竟比我们都重要么?!”迟乐乐恨铁不成钢,声音越发的大。
迟凡凡想,这倒不是你为七皇子郁郁寡欢的时候了,不过话说回来,迟乐乐纵然有些任性,可除了大悲寺那时的无心之失,却也未有多出格的事情,比起迟真真这种要生要死来,还是要好上许多。
过了半晌,才听到迟真真的声音缓缓响起:“四妹妹,我知道你心里觉着我傻,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自五年前大姐姐生病以来,母亲便跟我说要我接替大姐姐做太子妃,从那时起我便天天想着太子是怎样的人,他待姐姐如何,日后又会待我如何,觉得我跟他那般的近。可是只能在他来府中时远远地望上一眼,又觉得他离我那般的远。后来我给他做菜,他召我觐见,对我微笑,还为我在祖母面前开脱,我就觉得好像自己心心念念了多年的梦中人,一霎来到眼前,不,他比我梦中想得还要好。”
她顿了顿,声音凄厉:“这样一个人,长在我心中五年,你叫我如何忘了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迟乐乐一时语塞。
迟凡凡在外听着却只觉尴尬,好歹这也是自己的姐姐,又是闺阁小姐,如今这般情深意重的诉说自己的款款情意,中间还夹杂了太子与迟程月之事,迟家女儿的声誉当真是毁于一旦。
偷偷看一眼六皇子,只求他对迟乐乐不要带上偏见……
六皇子正好也看过来,动容道:“真表妹当真是痴心儿女,可佩可敬。”
迟凡凡奇道:“六表哥不觉得她如此,有些……”她错了措辞:“不守妇道么?”
六皇子一笑:“还记不记得在大悲寺后我与你说的话?情不知其所以一往情深,我亦向往可以这般心悦一个人,甜蜜处一见成欢痛苦处肝肠寸断,这一生才不算白过。凡表妹难道就没半分好奇?”
迟凡凡想起迟真真的惨状,摇摇头,有些敬谢不敏:“我还是算了。”想了想,又对六皇子笑道:“兴许六表哥命定之人早就在身边,只是你还未察觉罢了。”
六皇子正要再问,就见迟乐乐走了出来,对着迟凡凡道:“二姐姐叫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