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时光 ...
-
七 时光
莺子飞啊,草儿堆啊,小晨风啊,楼角吹啊;
桌子上啊,脸儿谁啊,小眉弯啊,笔下垂啊;
黄昏操场上,日落人轻狂;
有人在那唱:啦啦啦,啦啦啦,多愁善感的你啊。
32
在那个年代,我们的听觉都很柔弱,一些新生代情歌很容易俘获我们的耳朵和心灵。也许只是因为一句扣人心扉的歌词,就会爱上一首歌很久。也许只是因为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就会爱上一个人很久。
听许嵩,是在如诗的爱意中给自己的心贴一块创口贴;
听汪苏泷,是在浪漫的纯情中嚼着现实对立面的口香糖;
听徐良,是在甜腻的情话中的渴望一杯悲剧开场前的爆米花。
而我那时,却独钟小贱。
就是喜欢那种安静纯净而不做作的声线。那种温柔平和而又不失张力的执念。小贱的歌,特别适合一个人在安静的时候听。而那时,这样的时候太多太多。
那个流行以青春为创作背景的年代,一系列青春主题的电影开始上映,《青春期》、《那些年》就足以成为我们90后的主题片,有太多歌会使我们眼酸流泪。
会会最近买了一款耳麦,晚自习他突然套在我头上,说这首歌很有感觉。就是那个被强加的机会,我最后都不想还给会会,足足听了一个晚上。
使我我没有心思做手头的作业;
使我无端的想起这些年的经历;
使我傻傻地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很久;
那首歌叫《老男孩》。
很可笑的是,开始很多人问这是什么歌,很多人说:“老男孩唱的《筷子兄弟》”。
汪锦最近也沉浸在一首歌里,他拿着他的滑盖手机,在我眼前一直晃荡,放着外音说这首歌越听越有人生的味道。
程羽子坐在教室的角落,拿小刀不眨眼地划着手指,坦言爱上了那种瞬间血肉张破的感觉。
程莺莺穿上了卡其色的宽围外衣,打着伞从烟雨中缓缓走来。
三月路灯下,六七点黄昏,校园就像一个冷冻的储物盒,外面一层是琉璃的雨,里面一层是焰熠的灯,楼房树木搭配成各种柜架,行人雨伞排列成花样组合。在广播歌悠然响起的时候,又被加长至四个小时的夜间攻坚战即刻打响。
晚上回去,已是深夜,妈妈已经入睡。我便是在那种灯泡的微光下听着汪锦听的那首歌。静谧的不扰世事,不问所求。在茫茫黑色的笼罩之中,窗外的另一扇窗,永远有一记我能在睡前看到的灯火。
第二天又是伴着这样的微光起来,晨光半晓,路灯青茫,扣上耳机,在去教室的路上醉醺醺地摇摆。最醒目的是有时会碰上莺莺,她也会是同我一样的步子安宁,只是不知她所沉浸的,是哪首歌的音浪。
“经典留声,岁月珍藏,许巍‘曾经的你’系列金曲”,这是汪锦那首歌的歌词前面滚动的一句话,每当听着,就好像我正在重游自己的青春,那些画面全都随歌词一一浮现,又恍惚消散在眼前。
怎么有人会写这样的歌,这样普通平凡,却又让你心有所感的歌。碎片式的岁月,在流转的旋律中,仿佛是一本流动的相册。
而我脑海里所出现的那个程莺莺,我身旁所邂逅的程莺莺,此刻却带着歌一样的轻灵。轻轻的,如歌声绕耳;静静的,如歌声沉吟;悄悄的,如歌声跳跃;冷冷的,如歌声清高。
她走在每一句歌词里,在三月路灯下的香樟道,阑珊着春晓。
我躲在每一声雨滴下,在黄昏细雨时的东湖桥,问路买《西厢》。
我们依旧,想见又不见,不见又看见。
直到我开始感知她最深处的世界!
那是在一个极其压抑和躁乱的夜晚。直到那时我才真正了解这个女孩为什么总是皱着眉头、板着脸蛋、热心于寻常、而又冷漠于无常。
晚自习后的时光,只属于少数人,而那少数人,总离不开音乐。插上时髦的全触屏手机,教师的音响恰到好处,情歌还是摇滚,都在那样压抑的空间里,带来超脱心灵的解放。那时,许多同学的桌上,摆上了同学录,这样的风景对我们有些讽刺。
我走到莺莺的座位,桌子上是一摞书,最上面是一个笔记本,翻开是她记好的英语笔记。她被公认为班里英语最好的学生,每当英语晚自习后我们都要进行听力训练,便是她负责。记得以前晚自习老师发英语报考试,我们都趁中间下课的时候去上厕所,回来便走到莺莺桌前,她几乎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我们便趁此把答案带走,她从不介意什么,而常笑着说:“你们要不要这么······不带这样的”。
她的字迹很像小孩的写法,她的手也像小孩的手,如果让她把手摊开,你就能看见肉肉的手背有凹下去的小洞。她的桌上本来有一个杯子的,她课前习惯去教室后面的自动饮水机接一杯水,喝一口之后把杯子盖拧上,此时则已经打开眼镜盒,以及翻好了要复习的书本页码。课上她会趁老师讲完题的时候揉一揉疲劳的眼睛,此时又会喝一口水,如果老师讲得是已经掌握的知识,她便开始钻研另外的习题。下课是她喝水的时间点,她摘下眼镜,撂在桌边,若是累了,便一头扎进还未合上的书本里,嘴里念念地和同桌说些什么,等同桌转头,她已是闭上了双眼。至于放学,则是从不拖沓地背着书包离开,因此,我从未见过这个时分的莺莺,这个听着情歌想所想之人的时分。
因为那个杯子和我后来买的撞款了,只是颜色不同,她以为我是有意的,便把那个杯子给王洁了,而我发现后则把我的给了王年赢。说起来我们有很多那样精准的巧合,可那样的我们无法紧握,只得转手相让于人。
在她的课桌抽屉里,有一张稍有皱褶试卷,似乎那个女孩带着一丝烦躁而将它随手填塞进来。这张试卷是我发的,每次老师发试卷的时候就会大喊一声“黄恩来”,而黄恩来便给我们几个兄弟一人一摞,大家见手上如果有莺莺的,就会拿给我。所以,这张试卷,也只是我发到她手上的其中一张而已。
这是一张语文试卷,一整面全是格子。我看见了她如孩提的字迹,虽说不上有多工整,却也是密密麻麻的揪心斗眼。我是一字一字地看了下去,陷了进去。
在那泱泱百千字中,却逃不开四个词:压抑、忧伤、抗拒、无奈。
莺莺被约束着,这个我看起来可以称之为姐姐的人,其实仍旧是锁在旧笼子里的。而我所了解的莺莺,从一开始,就是宣判独立的。
她想越出去,因为她实实在在地有梦,因为她一直在追梦。这与我们这些尚在寻梦的人是有差的。
她知道这条路是艰辛泥泞的,但她或许只看得见这条路尚存的希望,即便,无论她承受何其沉重的包袱。
努力、努力、努力。
她是个真正把信念供养在心里的人,她的坚决如铁告诉我,面对阻碍,她不会动摇。
只是心酸,只是疲累,只是眉头倒挂,脸儿轻垂。
我无比害怕的高考,多么厌倦的毕业,在她的世界里,确是那点微光的所在,她需要着,她渴望着,她一步步伴着苦痛接近着。因为那是她坚信可以打开那个笼子的钥匙,她决心走出那个被囚牢的世界的大门。
所以,当我害怕的那一天越来越近,就要各自散去的时候,莺莺却坚定着心等待着放生。她终于要等到那一天,她终于可以摆脱一切,她终于追寻到了自己所谓的“自由”。
我从未见莺莺这般“反叛”,从未见有一些事情使她脆弱地像个小孩,可能因为这篇作文的题目,是“写给爸爸妈妈的话”吧。
可不知,莺莺的信念,到底能伴她走多远。
一个即使对别人再强大的内心,也敌不过把一切输给梦想的自己。
只是,她真的累了!
在她已经承受如此之重的年月中。
我对她的那点心思算什么?
对于她的生活来说,我的那点心思和行为说起来不过只是不惊波澜浮在表面的油和醋。她本来就承受着我所看不见的沉重枷锁,而我之前也正因为不了解那些而一味的添油加醋,莺莺迫于那种巨大的压力而根本无法顾及上我的心思,而不得不冷淡如霜,而我所看到的她的冷淡又总以为是她对我的答复,这还使我停留在“爱情”这个愚蠢又单薄的层面上。
也许莺莺对我的那少有的温热,在抛开她那身后的巨大压力之外,她仍是温情的。可惜,我们生在那个被锁住脚的年代。
我和莺莺是那个年代两种家庭教育的活例,一个是“放养”,一个是“圈养”。我不敢妄加去评判孰是孰非,只能以我微薄的成长经历去感触:这两种方式都是有代价的。
我们的感情就在这种极为微小的空隙中,作倾尽生命的挣扎。
再往前推,或许莺莺那时的沉默,那让我产生无数想法的沉默,那衍生出后来一切问题根源的沉默,也许都是来自她在这所高中之外而身负的压力——那来自锁笼人的压力。
这么一解开,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一个笑话,一个浮在黑暗边际的笑话,若真是这样,我一从头,便错了!
她的冷漠,是因不想在那笔压力之外再染上另外的情感,因为那笔压力就让她身心俱疲。可我当时没这么想。
她的温热,或许某一刻她短暂地甩开了那一笔让她踹不过气压力,而挣脱开来做一个原本的自己,从而对我如常。可我觉得那是她接受我。
但正是这从笼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点温情,改变了我的内心,那个开始觉得充满孤独与渺小的内心。
如果当时的那句喜欢,能保留到看到这篇作文之后,也许我就不会说出来。
如果那天送她回家之前,我便知道她有这样的包袱,也许我可以去解释那一阵流言。
莺,
我们之间,很奇怪呢!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沉默!
我们,其实是并不排斥对方的!
我们,其实都很无奈!
这一年我做的一切,我们之间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偏离的。什么所谓的喜欢,也许那是真的,但也是不合格的,不合现实的,不顾周全的。
什么所谓的想“让你变会从前的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跑题的,就是不务正业的,因为她的沉默和心事,并不是因为卑微的我,更不是因为我所以为的流言。
她的种种烦恼,心事,都是因为眼前的东西和背后的东西交织成的压力,即使没有我,它也是存在的。
可即使这样,我似乎有了更为确切的去守护莺莺的理由,哪怕当时一无所有,别无他求。
面对着我所烦扰的一切,我所一直烦扰的莺莺,我真的好觉得,我太蠢,因为不了解而任性对她造成的影响,我自己也接受不了。
在一天中午放学,在香樟大道的尽头,在莺莺回家的路上,在一片落叶即将接地的瞬间,我跑到莺莺身前,喘着粗气,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看着我,惊讶地,不解地,浅笑着:“干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