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仪颂

1、爱别离

　　高跟鞋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声控灯还是没亮。“糟糕，又忘了买灯泡！”我气急败坏地打开门，鞋踢在一旁，脚后跟磨出了血泡，呃，忘记了买创可贴。终于把脸埋在被子里，手机铃声又开始折磨我，来电显示:陆霄，我在脑海中迅速地搜寻与之相关的记忆，结果面对这个中性的名字我连ta的性别也回想不起来。我点开手机档案，所有陆霄的信息跃然眼前，她是我还算不错的朋友，我调整好自己的语气接通了电话。“明天上午十点锦绣园酒店杜豪威的婚礼你参加不参加？”杜豪威？手机档案里“前男友”三个字格外引人注目。不去？也太小家子气了。去？恐怕结果也不见得好到哪去？“喂……你在没在听啊？”“哦，手机快没电了，我找充电器呢。我去？”我从床上坐起来，走向衣柜，前男友的婚礼，是不是应该穿得特别体面。“你还真去啊，那个杜豪威才跟你分手多久啊就有新欢了。”档案里有我不得不去的理由，我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回答陆霄，“他其实，挺好的……”
　　在路上我反复看了杜豪威的档案，可看到西装革履满面春风的他向我走来心中还是五味杂陈，我微笑着走上前说恭喜。“你胳膊怎么了？”我低头，胳膊上那块淤青无所遁形，见他没有要和我握手的意思，我尴尬地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不小心撞的。”杜豪威右手插袋，一脸无奈地看着我，轻笑道，“声控灯还没装呢？改天我去吧！”我看了一眼远处婀娜多姿的新娘，“不用了，不方便。”他收敛起笑容，放低了声音，“我也就只能为你做这些了。你现在怎么样了？”我摊摊手，把手机里的档案给他看，“于宴说因为是新型病毒药物暂时还在试验阶段，所以我加入了试验志愿者，疗效还不清楚，现在基本靠这个和一大堆备忘录记事情，谢谢你为我保守秘密。”他眉毛一挑，有些惊喜，“条理很清晰，看来新药有点作用。”他顿了顿，又说道，“你记得于宴？”“我和于宴是老朋友了，高中就是同班同学，Tears病毒只破坏短期记忆。根据她的实验测试，记忆时间的确比之前长了，不过大脑受损细胞不可逆，完全恢复是不太可能了。”杜豪威的表情耐人寻味，我细想才知方才话有不妥，于宴是老朋友，那他因为是“资历”不够所以才会是依靠档案才能记起来的人。可是转念一想他已经结婚了，还在乎这些情侣间才会有的细微情绪有什么意思？
　　“我还要去招呼客人，你先去那边坐。”我也意识到我们攀谈了太久，这样尴尬的身份传到新娘耳朵里总归不合适，我可不想让别人误以为我是来砸场子的。“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说人我都不认识。”他明知我说谎也不拆穿我，我都没有看备忘录怎么会记得临时事件？我明明可以做得更逼真一些比如掏出备忘录看一眼，但我连这种略显真诚的欺骗也不愿意花费力气。他点点头，“好。”那一瞬间我是有些想哭的，但硬生生扯出了一个笑脸，“祝你幸福。”这样的祝福在今天每个人都会用不同的词藻修饰礼节性地含笑道出，但一定没有人如我般真诚。
　　走出酒店大门，阳光明媚得刺眼，多么适合感伤的日子啊，偏偏我和杜豪威的初遇、所有美好的瞬间我都不记得，连个多愁善感的机会都不给老子！但我知道他为什么离开，倒不是厌烦了替我包办一切承担备忘录的角色而是受不了心爱的人一直忘记你的痛苦。这句话我记在了档案里，所以即便记不起来，我也觉得这是段美好的感情。他一定是爱的吧，不过他会爱下一个人的。我不能明白他所说的那种痛苦，只有我遗忘别人。很多人在失恋后总恨不得毁去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我却无比希望我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失意的人能做一场交换，各取所需，多好。
　　我从没像此刻那么恨潜藏在我身体内的病毒。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感染上的Tears病毒，这种病毒侵袭海马体破坏大脑短期记忆功能，通过性、血液以及母婴传播。我没有输血、献血经历，也没有家族史，杜豪威是我的初恋男友，所有传播途径看来都无可能。于宴和我开玩笑说，“也许你有过一夜情你自己忘记了。”但她知道我是个三好学生，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会不会是发生过意外，和杜豪威在一起的时候刚好是潜伏期，感染病毒之后你不记得了？”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