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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打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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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希远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父亲。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陈志问。
“我已经上初中了,爸爸。”
“哦?”陈志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我忘了。”
今天是中秋节,所以他不常露面的父亲会出现在家中的沙发上。
但是在吃饭的时候,陈志突然说:“我吃完饭后出去走走。”他说的出去走走就是去到棋牌室走一走。
李霞听了蹙起了眉头:“走到哪里去呀?今天是中秋节都不和家人过。”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他有几分不耐烦地说。陈志又麻将瘾,但赌得不大,他的母亲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提起时就像是看见苍蝇一样厌恶。陈希远坐在桌子的另一端,面无表情地注视他们,他知道他的母亲又在生父亲的气了。
李霞在生气的时候,也不会失去涵养地大喊大叫,歇斯底里。她只是用那双大眼睛冷冷地看着你,漆黑的瞳仁上映出你的倒影,蹙起的双眉显得哀怨又冷清。陈希远从小就害怕她的这种神情,总会在她双眼的审判之下惭愧地低下头去。
可是有一天他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也会有这样的神情。
陈志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在厂里受人欢迎是出了名的,和李霞在当时是令人艳羡的一对。但是掀开生活那光鲜绮丽的外皮,里面的芯子早就枯萎。
陈希远觉得,如果有一天他的爸妈过不下去了,他也不会觉得奇怪的(不过目前来看不会,他的母亲是不会忍受那些非议的)。他从小就学会了接受现实,抛弃没有用的幻想。虽然他也曾幻想过自己的父亲就像自己所羡慕的那样,会保护自己,守在自己身边,陪自己玩,牵着自己的手走过马路。但现实就是自己曾在一个雨夜,撑着伞去把他从麻将馆找回家。
“陈希远,有人找。”班门口的同学喊道。
陈希远从抽屉里翻出一本英语练习册,走到门外一看,果然是孙昭阳。
孙昭阳半靠在教室那一面的墙壁上,校服的袖子挽到胳膊肘,衣服拉链没有拉,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正对着对面一个跟他打招呼的女孩笑着。
女孩走过去后,孙昭阳还在行注目礼,陈希远才拿起练习册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哎呦,我……是你?”孙昭阳刚想骂出来,一回头看到是陈希远,又笑了。和刚才那种略带痞气用来撩人的笑不同,这个笑是发自肺腑的,好像是内心里的快乐渗透到了表面上。
“太好了,明天查作业。”他伸手接过练习册。
“你们英语老师是不是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你的字?”陈希远说。
“哈哈,我没那么傻,”孙昭阳说,“我都是回去再抄一遍。”
“你有”
“我没有,我还会抄错几个,省得对的太多了,她对我的水平产生怀疑。”孙昭阳一脸正经地说。
“有两下子啊。”
“那当然。”他得意地笑了笑。
陈希远回到座位上,他的同桌刘悦问:“又是那个男生来找你?长得挺帅的。”
“嗯。”陈希远继续做刚才做到一半的数学题。
“你不认识吗?那个就是孙昭阳。”坐在刘悦前桌的宋子涛转过头跟她说。
“孙昭阳?没听过哎。”刘悦说。
“这你都没听过,那你听过谁?”宋子涛说,他个子不高,却十分八卦,什么大事小事都逃不过他的消息网络,很少有男生这么八卦的。刘悦戴着一副眼镜,一副乖乖女的样子。除了班里的那几个人,其余的一概不知。
“哎,算了,看你也不知道。”宋子涛转过了身,他在等刘悦被吊起好奇心之后再继续追问。可是半天也没有动静,他懊恼地回头,只看到刘悦和陈希远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低头写作业。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死学霸,他心里暗想,只好转了回来。
有一天放学之后,孙昭阳照例在班里写一会作业,除了英语。再拎上书包和同学去打篮球,但是当他们赶到篮球场时,发现一伙人在那里互相拉扯。
看样子是打起来了,他们往往都会提前让几个同学去篮球场占地方,但是今天有几个初二的看其他地方都被人占了,就过来抢初一的地方了。
孙昭阳和一个同学谭克跑上前去拉开他们,谭克喊道:“干什么呢?”
他们的同学冲着对面初二的喊道:“我们先来占的地方,你凭什么抢我们的地方?”
“小b崽子,凭我是你爹,”初二的骂起来了,“现在初一的就这么牛b了?你们小学老师没教过你…….”
“你怎么说话的?”谭克向前走了一步,孙昭阳拉住了他。
“同学,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吧?”孙昭阳说。
“到你妈b,老子在这里打了一年球了,你们不净眼的占爷地方…….”这回孙昭阳松开了手,他和谭克一起冲了上去,两伙人扭打在了一块。
打到一半,突然有人在楼门口喊了一句:“老师来了。”一伙正在打架的人都默契无比地放下了还没打出去的拳头,拎上书包朝着操场的各个方向跑去。
孙昭阳知道学校里有一栋教职工楼后面的墙比较矮,他把躲进楼与墙之间的那个小巷子里,把书包先从墙里扔出去,再踩着几块砖头动作利索地翻了出去。
现在他在一条小马路上缓缓地走着,他觉得额头上流出了汗,再一摸,原来是血。
他估计是刚才在篮球架上擦伤的。应该伤的不重,现在头脑还很清醒,他安慰自己,他想了想接下来该去哪里处理一下伤口。他的愤怒也慢慢消散在春夏之交的晚风中了。
不能回家,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就任由自己的双脚把自己带到随意的一个地方去,当他停下脚步抬起头时,看到了那幢半新不旧的灰黄色的楼房,原来自己无意中走到陈希远家楼下了。
这样也行吧,他想。这里是自己除了家和学校来的最多的地方了。
他估摸着陈希远的妈妈不在家,她教中学,要看夜自习的。他跑上了楼,可是在敲门之前犹豫了一下子,他不知道陈希远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会作何感想。
他屈起了手指,半晌之后还是敲了敲门,这是他敲得最轻的一次了。
没过一会门里面就响起了脚步声,吱呀一声门开了。陈希远站在门口看着他,表情有些疑惑。
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孙昭阳额头上的伤口,“你怎么了?”他神色还是很平静,只是语气里透出了几分担心。
“没什么,打架磕的。”孙昭阳故作轻描淡写地说。当时他被按住头磕在了篮球架上,等他挣脱之后,揪起那个人的衣领,狠狠踹了几脚。
孙昭阳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检视自己的伤口,还好,不大,但不知为何流了不少血。
“去,到沙发上坐着。”陈希远说。
孙昭阳坐在沙发上,看着陈希远在茶几下面的一个大药箱子里翻出了几瓶药水,又拿了一大瓶棉签。
“在哪里磕的?”他一边找东西一边问。
“篮球架上。”
“有没有铁锈?”
孙昭阳想了想说:“没有,那个挺新的。”
他看到陈希远凑了过来,给他涂药,他看到了陈希远黑色眸子里自己的倒影。
“这是什么?”他问。
“碘酒,别皱眉。疼吗?”
“不疼。”
外面的日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远处的霓虹灯招牌亮了起来,传来几声汽车鸣笛,小贩大声喊着收旧彩电旧家具。可是孙昭阳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外面的一切都是那么遥远,刚才那场打架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这一间小小的黑暗的房间里,自己好像是站在某个辽远的地方,遥看着人间的一切。
陈希远收拾好了东西,走了回来。孙昭阳凝视着他,突然涌起了那么一点点类似于感动的感觉,在这样一个面目全非的世界里,只有他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了?脑子撞坏了吗?”陈希远突然问。
孙昭阳笑了一声,那种感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