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摩耶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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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脚下一直到天尽头，阿苗满目白雪皑皑。
她打着仙鹤伞，挡住天空粒粒白雪，踩着厚实松软的雪地，不知要走到哪里去。
这是什么地方？
她为何回到这个地方来？
阿苗不知道。
仙鹤伞遮不住刺骨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卷着那些沙尘一般细碎的白雪，钻入阿苗的鼻孔和眼睛。
一股子烧木炭味儿。
她的眼睛疼得很，揉了好一会儿，那些“雪沙”随着她挤出的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阿苗才舒服一些。
复睁眼时，一张脸近在咫尺。
阿苗惊慌倒退，几步之外绊倒在雪地里，这才看清方才站在她面前之人。
是个少年。
他与阿苗一般高，脖子上挂了一串真假难辨的指骨，穿着脏兮兮的海盗服饰，瞧来渗人。但架不住相貌精致，大眼瞧着阿苗，一脸懵懂无知，叫阿苗一点儿怕不起来。
“你是谁？”
他俩异口同声道。
“我叫阿苗（阿塔）。”
再次异口同声。
两个人互相看了好一会儿。阿塔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从来没有女人来过？”
“我也不记得了。我方才还在皇宫里吃月饼呢，不知道怎么就到这里来了。”阿苗听出他言外之意，道：“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阿塔露出厌弃神色，道：“嗯，很多人，男人，全是海盗。”
阿苗再次看了看他的打扮，迟疑道：“你不是吗？”
“我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反正不是令人讨厌的海盗。”阿塔道，“你方才说你身上有什么饼？给我吃一个好不好？”
“好啊。”阿苗很好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两个，“我这里还有五个，给你两个，剩下的都是娟儿的。”
“娟儿是谁？”
阿苗想了一下，道：“不知道。”
阿塔接过她的月饼，啃了一口，“好吃，你哪里来的好东西，我没有吃过。”
“不知道。”阿苗觉得这个少年问题好多，问得她头都开始疼了。
阿塔给了她一个白眼，“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对啊……”
一点儿不以为耻。
阿塔沉默了一阵，问她，“你是鬼魂吧。”
“是啊……”
阿塔：“这你倒是知道了。不过正好，我也是。”他吃完了一个月饼，开始吃第二个，“你的骨灰在哪里，我把你的骨灰搬到我那里去，以后你就和我住吧。”
“骨灰？”阿苗一愣，难过道，“没有骨灰，阿苗的骨灰不知被人撒到哪里去了。”阿塔亦是一愣，“怎么，你不是被那个女人带进来的？”
“那个女人？”阿苗没有半点儿印象，“谁啊？”
“摩耶曼……”他说出了一个名字，声音有些沙沙的，透着一股阴冷的狠厉。不过叫了一个名字，白雪苍茫的大地突然震动起来。阿苗与他盘坐一地，远远瞧着远处的白雪大地如同山峦起伏耸动。
“这，这怎么回事？”阿苗看呆了，“那里的山怎么了？”
“那不是山……”阿塔将她拉起来，“那不是山，是海浪。起风了，海盗要来了。”说罢，他拽起阿苗开始奔跑，“不能被他们抓住，你是女人，落到他们手里的下场很惨。”
正如他所说，那苍茫大地起伏跌宕，如同风起海浪。
天际高高卷起白雪海浪，浪潮一波接一波，朝二人打来。一根长桅杆上飘扬着黑色旗帆，隐约可见一张大船于这海中——乘风破浪。甲板上站着一群精|壮海盗，大刀直指阿苗，朝他们这方驶来。
阿苗以为那船尚且隔得远，他们还有很大的机会逃走，哪知道才跑了两步，震动的地面许多出现裂缝。
若能俯瞰，这些巨大的裂缝在地上好似一条又一条的爬行的蜈蚣，近在咫尺所见，这些裂缝断裂之处是一道又一道悬崖，陷落的白沙雪形成壮丽的瀑布，一根又一根长桅杆从汹涌的沙雪浪潮中缓缓升起。
海盗船。
破败的海盗船，上起楼三五层不等，最高的甚至百尺，上设弩窗矛穴。有一艘船甚至从他们面前钻出来，阻拦他们的去路。
四面八方而来的海盗船，将他们团团围住。那些投石与□□陈旧机关咔咔作响，齐齐对准阿苗与阿塔。
“阿塔，把那个女人交出来，饶你这一回。”不知那艘船上的男人对他们吼道。
阿塔抬头喊道：“少吓唬我，有本事就砸呀，谁不砸谁是我儿子！”
阿苗听他说话冲得很，心下便紧了，这些可是海盗，阿塔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不怕的样子。果不其然，那些海盗们听到这句话气得齐齐叫嚣，一阵骚乱后，机关对准了他们俩所在的位置。
雨点一般的巨石落下来时，阿苗根本不知还能如何躲避。身旁的阿塔咒了一句，抢过她的伞，高举过头顶。
这伞是纸做的啊！
阿苗眼看自己、阿塔与仙鹤伞将要齐齐报废。
那块落到他们头顶的巨石“啪”的一声落在仙鹤伞上，碎成粉末。沙粒从伞的边缘滑落，阿苗再次震惊。
阿塔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他们打的都是灰，跟打雪仗似的，成不了气候。”
阿苗似懂非懂，突然，阿塔一把将她推开，迎面接住了一支冷箭。
这一箭若是射中阿苗，那么她的脑袋大约就开花了。
“他们用真家伙了，快跑。”他收起仙鹤伞，拉住阿苗狂奔。
箭羽插在雪堆里，一个又一个的坑洞。船上传来哄笑之声，他们划拳猜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会被射|成筛子。阿塔与阿苗缩在两艘大船之间，海盗们争着从夹缝里看他们，朝他们这个角落扔来砍刀与长矛。
眼见四下无路可逃，阿塔对阿苗耳语道：“你乖乖站着，别乱说话。他们不敢得罪我，还得把咱们恭恭敬敬送回家，到时侯送你离开这里。”
阿苗自然不想落入一群海盗手中，点点头。
见阿塔终于站了出来，船上海盗们收了攻势，道： “阿塔，摩耶曼说了，这女人与她做对，要亲自宰杀。你赶紧把人交出来，以免她生气。”
“你们说什么摩耶曼要人，其实是要抓回去自己享用是吧？我在这里，想都别想。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啊，气死最好了。”
那人怒得脸上的刀疤都裂开流血，“你这只白眼狼，怎么养都养不熟。摩耶曼白对你好了。”
阿塔咧开嘴笑，“我又不像你们爬过她的床榻，怎么跟她熟得起来？”
他揽着阿苗，目露寒光，道：“刚才跑一阵，是让你们找一找做海盗的自信。都死绝了还闹腾什么，现在给我闪开些，你们的破船挡我道了。”
无人动作。
那些海盗们三三两两对视，对阿塔尽是嘲讽恶意。“小兔崽子，你当你是谁？”“别仗着摩耶曼宠你就无法无天。”
“不让是吧？”
阿塔四下看了一圈，突然蹲下身拔起地上一根冷箭，箭镞对准了自己的脖子，“还不让开！”
阿苗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刚想出言阻止，就被阿塔瞪了一眼。她突然明白这是阿塔的计谋，不敢再出声了。
阿塔这个动作一比划，竟无人再敢罗嗦，一条条海盗船真的让开了一条道路。阿苗被阿塔搂住肩膀，两个人一同打着一把仙鹤伞，从两船之间大摇大摆离开。
两艘船上的海盗们都注视着他们，阿苗有点儿晕。“他们这么听你的话，你好厉害。”
“流水的男人，唯一的阿塔。”
阿塔拍了拍她的肩膀，“摩耶曼是对我这么说的。”
他们走到两船尽头，目所及是苍茫白雪。若如同阿塔所说，这是一片大海的话，那么这里已经风平浪静。
阿塔说要带她回家，他们走了许久，走到那些海盗船看不见了，他们所走的地方依旧是一个样子。
阿塔却说，到了。
他踩着一方沙地，说脚下埋的海盗船，就是他的家。
“我死的时候，摩耶曼为我烧掉了佉罗骞驮阿修罗王所赐的海岛。海边停靠的船，住在岛上的，不论人、飞禽或是阿修罗，无一逃出生天······”他说着，周遭光影流转，那些烈火焚烧海岛的画面，全都出现在这些剪影之中······
船夫被高卷的海浪吞没，沙滩上的孩子被卷入水中，熊熊燃烧的海岛上飞禽走兽，牛马人畜凄厉惨叫，停泊海岸的船只被浪花打散、冲走，木板与帆飘在蓝色的汪洋之中……
“她抱着我，说地狱是个趋炎附势的地方，有这些东西做你的陪葬品，你才不会被神鬼欺侮。”他蹲在地上，手指戳那白沙雪，“可我死了，她依然不放过我，轮回几世都带着我。我从来没有去过地狱……”
“地狱不是好地方……”阿苗道。她明明见了女修罗为他迁怒凡人的画面，却意外地对面前这个少年出现了悲悯之心。“有对你好的人不容易。”
“你忘了……”阿塔望着她，目光希冀，“你忘了，你不知道，可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女鬼差，这三日我每天都在摩耶曼那里听到你的事情。”
你是女鬼差……
你是女鬼差……
阿苗脑子哄乱起来。
仙鹤伞柄上的白玉莲花滚烫如火。
“女鬼差，你记得吗？那个叫作“崔兰”的阿修罗，就是摩耶曼。现在帮你的神龙和摩耶曼打起来了。你用镇魂术借走了神龙一半法力，摩耶曼现在占据了这身子，用神龙赋予的一半法力加上她自身的无边修为，打得那条龙成了虫子……”
真龙……
那条一尾拍散百鬼魂魄的龙……
那位年纪上万岁的真龙大人……
被一个阿修罗恶鬼，打成了虫子……
他讲述给她听。周围海岛燃烧的剪影化作了黑夜之中的皇宫。
那里雷声隆隆，闪电接连从天际劈下，擦过地面一路火花。女修罗脸上带着蔑视的冷笑，她手无寸铁，一双手在笑骂间，在巨大龙身之上戳穿了一个窟窿……
阿塔见她双眼赤红，两眼热切地问道：“是不是，你想起来了！”
那画面消失了，寒风呼呼吹过，阿苗的脸，刀割一样疼。她从未有过这种感受，脑子乱作一团不知在想什么，但想的事情又很多，全是那位大人，等她蓦地回神之际，竟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水，心魂绞痛酸楚。
阿塔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嗡嗡作响。方才他保护她时，牵着她的手，现在有求于她，抱着她的手臂，孩子气地摇晃。
“出去吧阿苗，出去！我放你出去，你带我出去。”
阿苗第一件要做的事是离开这里，她看着魔怔了似的少年，缓缓撇下他的手，“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放阿苗出去。”
阿塔原本苦着脸，听到她说了“出去”二字，一点儿不顾阿苗此刻心底如何五味陈杂，霎时间笑逐颜开。“我放你出去。你收了我的魂魄，送我入轮回。”
这听来是两方好处的等价交换，阿苗答应。
阿塔欢喜。他从地上抓起一把沙雪，装入阿苗方才给他的装月饼纸袋，封好，递给阿苗，“我听说人死了都要有个墓地的，喏，你把我的骨灰带回去，帮我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埋了吧。”
他从地上抓了一把雪。
说那是他的骨灰。
阿苗回头，大地“白雪”一望无际。“这、这地上的是……”
阿塔答道：“这些是摩耶曼的男人女阿修罗死的时候，拉着她的男人陪葬，骨灰铺成了海。”
阿苗突然想起了那女修罗嘁嘁喳喳的叫嚷声。
我从前做专做海盗的女人……
人说“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我心肠好，留下了他们的尸骸……
……
阿塔化为红莲心，注入了阿苗的白玉吊坠中。他的魂魄一进去，白玉莲花花芯全被浸染成了血红色，对比周围晶莹的白色花瓣，莲花徒然变得诡异起来。
阿苗收好吊坠，深吸了一口气，用阿塔教她的话大声喊道：“摩耶曼，放我出去，你儿子在我手上！”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摩耶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