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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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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沫猛然回头,果然是丫丫,她从病房向楼下跑去,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病号装,办公室里的争吵也一下子停住了,陈浩冲了出来。
“楼梯!从楼梯下去了!”沫沫指着楼梯对陈浩喊,不等她说完,韩稹和陈浩已经冲了出去。
楼下是门诊部,人员嘈杂,大雨使大厅里泥泞不堪,每个人都是一副病怏怏的姿态,沫沫找不到丫丫,连陈浩和韩稹都不知道跑到哪里了。
“丫丫!丫丫!”沫沫冲进雨幕中,“丫丫!”
雨水打湿了沫沫的头发,它们都纠结的挡在沫沫脸上,让她看不到路,外面黑漆漆一片,远处的大湖像个黑洞。
大湖!沫沫突然想起丫丫刚才的眼神,想起那个大黑湖对丫丫的诱惑。她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腿像灌了铅似的,跑不快,心却跳得异常地猛烈,脑子里乱乱的,混乱中竟然闪现出丫丫的尸体从湖里被捞出来的情景。沫沫扑倒在湖岸的草地上。
丫丫果然跳了下去,沫沫隐约看到,她越走越深,眼看着水已经埋过胸脯,再远就看不见了。
“丫丫!回来!”沫沫大喊,她解开自己的鞋子,就要往下跳。
她的脚已经离地了,但一双手臂从后面抱住了她。
“你疯啦!跳下去我救你还是她!”韩稹像个豹子似的冲沫沫喊。他愤怒的目光仿佛要把沫沫生吞活剥了,这是沫沫第一次感觉到男人骨子里的那种兽性,吓坏了。一个身影闪过,陈浩已经跳了下去。韩稹当时一定不知道他吓着沫沫了,他顺势把沫沫往后一推,脱了鞋,也跳了下去,身手敏捷,动作标准。
沫沫跪在岸边,看韩稹和陈浩奋力向前游去,像两个小黑点,但她已经看不到丫丫了。
她的脑子越来越乱,焦急地等待中,不仅是丫丫的尸体,连韩稹的尸体也蹦了出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看到两个黑点越来越大。陈浩半搂着丫丫,韩稹在旁边帮忙,他用空出的手招呼沫沫,沫沫赶紧找了个好上岸的地方,帮忙把丫丫拉了上来,丫丫晕过去了,沫沫浑身哆嗦,站在旁边看陈浩给她做人工呼吸。
丫丫吐了口水,终于睁开了眼睛。
沫沫一下子瘫倒了,韩稹抱着她,沫沫的泪水肆意的流着,心却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丫丫躺在草地上,四肢摊开,又闭上了眼睛。陈浩拉起她,抱着,紧紧地抱着,快把她揉碎了。丫丫在他怀里挣扎着,捶打着。
“你干嘛!你干嘛!我恨你!恨你!”
“有什么大不了的!啊!轻生,你要死就先杀了我!”陈浩喊。
丫丫终于像只受伤的小猫,“呜呜”哭了起来,五六年了,沫沫第一次看到她哭。
“你要死就先杀了我,不要让我看着你死,你还嫌害我不够吗!”陈浩也哭了,不过这回是放心的眼泪。
不知又过了多久,护士医生终于拿着厚厚的毯子来了,韩稹给沫沫裹上了,沫沫又想给陈浩和丫丫裹上。
“走!都离开这!”陈浩突然冲动的对周围的一群人喊。
“走吧。”韩稹说,他把毯子扔在草地上,拉着沫沫离开了。
“给他们留下点空间,丫丫活了,重生了。”
沫沫被韩稹拉回来,但走到花园里的游廊时她说什么也不走了,游廊虽然在外面,但总算不在雨里淋着了,而且能看到仍坐在雨幕里的那一对大难不死的恋人。
“回去吧。回去换衣服,你身上都湿透了。”他又劝道。
沫沫摇头:“我还是不放心。”
“大小姐,丫丫彻底解脱了,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经过一场生死的人会更珍惜生命,珍惜眼前的。”韩稹说。
“你怎么知道?”沫沫回身问,“你经历过一场生死?”
韩稹经历过一场生死诀别,有时做梦还会看到小颜死前对生命的留恋和不放心的眼神,后来那瞳孔就渐渐失去生命的颜色,他那时就会惊醒。但他没往这边说,而是指着远方“你看呀!”
丫丫和陈浩在雨帘中接吻。
“明白了吧,回去吧,小姐。”韩稹的语气略有些不耐烦,沫沫终于听出来了。
“你怎么了?”
“没怎么。”韩稹没说实话,沫沫这才注意到他浑身都湿透了,衬衫紧贴着身体,显得很狼狈,大概韩稹这一辈子都没这样狼狈过,刚才他在水里救起丫丫,沫沫也没说声谢谢,也没问问他有没有受伤。
“你刚才,很勇敢,没受伤吧?”沫沫有些愧疚的问。她以为韩稹的大男子主义在作祟呢。
“我没事。我担心的是你,你听到刚才陈浩说的,你想害死我呀!我看到你往下跳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韩稹没有看沫沫,盯着前边说。
“我没事的。你不该担心我。丫丫——”沫沫说。
“不该?”他直视沫沫,“宋沫帆我告诉你,我这些天都担心你,你本来就是那种有点忧郁,一点儿小事儿你就困着出不来的人,我就怕这事对你刺激太大,我不愿意你老呆在医院里,可那是你发小儿,我不说什么,省得不落好,你还说我自私,但我跟你说,所有的爱人都是自私的,我爱的是你,你不能让我担心丫丫胜过担心你,我这些天一直吊着心,操着心,今天看到你要往下跳,我一颗心跟要死了似的,本来陈浩跑在我前头,一下子我就往前冲,因为我知道陈浩他不会拉你,他充其量和你一起跳下去,我得拉回来你,你……你吓死我了!”韩稹冲动的说完了,沫沫半天没有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晶莹剔透的。
她没有说什么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外面的雨声真大,她听不到韩稹的喘息声。
“别让我这样担心了,别干傻事。”韩稹最后说,“走吧,沾了这么多雨水,又受了惊,别感冒了。”
沫沫终于和韩稹回去了,上楼梯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你不是有会吗?天哪!晚了吗?”
晚了吗?韩稹从裤兜里掏出一捧水来,他的手机湿漉漉的躺在手心,韩稹笑呵呵的说:“这样,他们也找不到我了,我也解脱了。”他倒没有生气,搂着沫沫继续往上走。但沫沫心里还是有些愧疚,她最不愿意的,就是耽误韩稹的事情。
丫丫和陈浩在大雨里呆了一个晚上,不知道都谈了什么,回来就脱胎换骨了,小鸟依人的靠在陈浩的旁边,任陈浩给她擦头发,脸上竟呈现出一个少妇般幸福的笑容。沫沫习惯了以后,开始寻丫丫开心。
“这儿还有一超高瓦电灯泡呢,注意点影响。”沫沫说。这时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出院了,估计那个灰头土脸的心理医生可能会对别人大侃,自己神速的治愈了一个心理问题如此严重、社会生活如此丰富,又很早就有了性经历的女孩,然后再把“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几个字写进自己的备忘录。
“有些人是想自己的那位了吧,姐姐放了你,别人在心不在的守着我了。”丫丫说,陈浩笑了,陈浩这些天很爱笑,沫沫才发现一脸憨厚笑容的陈浩像只浣熊,很可爱。她把这个想法跟丫丫说了,丫丫也赞同,于是就叫打算叫他小浣,沫沫说你没看过my way呀,小浣是女孩名字,但丫丫还是这样叫,每次叫,陈浩都乐呵呵的答应着,就更像浣熊了。
几个人边聊天边收拾东西,丫丫的母亲离开病房,陈浩看了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出点东西叠好放在衣兜里也跟了出去,神情有些慌张,丫丫正叠着自己的衣服,没有注意到,抬起头时,问:“他们呢?”
“出去了。”沫沫说,也有些纳闷。
“密谋什么呢?去听听。”
“能说什么呀!”沫沫虽然这样说,还是禁不住丫丫的催促,把门拉开一道缝,只听到一句,“这个病例您还是先收着吧,以防万一,等我们结婚以后,我会找时机告诉她的——”
就像一桶冰水突然浇了下来,沫沫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她猛地关上门,意识到陈浩所说的,是丫丫堕胎的事情,看来这件事成功了,丫丫并不知情。
“说什么呢?”丫丫叠着她的一件条纹T桖,不经意地问。
“能说什么,无非是和你以后的事情,不害臊的话自己去听吧。”沫沫赶紧撒谎道,既然陈浩费尽心力瞒着丫丫,她也不能露了马脚,让陈浩的努力付诸东流,让丫丫再受刺激。
丫丫却信以为真,脸上泛起红晕来。
“你看。”她伸出手,沫沫才注意到她的无名指上套着一个情侣戒指。沫沫细看,并不是结婚钻戒,只是饰品店常卖的那种银饰,但丫丫很满足。
“好看吗?”
“嗯。好看。”沫沫说。
“他昨天晚上向我求婚了。”丫丫眼睛亮亮的。
沫沫坐了下来,望着丫丫,她握着丫丫的手,用最真诚的语气说:“祝福你们,丫丫,你终于找到幸福了。”沫沫觉得自己像个长者,对着自己要出嫁的孩子,掏心窝。而丫丫,却是一个长途马拉松选手,看到了久违的终点,她的马拉松终于跑完了。
“谢谢你。”
两个人抱了很久,丫丫上下摩挲着沫沫的后背,沫沫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随着丫丫的摩挲彻底放了下来,丫头,你一定要幸福,沫沫在心里说。
“我们要走了。”丫丫说。
“呃?”
“陈浩已经向学校申请去山区支教两年,我要和他一起走。在没有过去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是陈浩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沫沫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打开了,她和丫丫迅速分开了。韩稹和丫丫母亲走了进来,陈浩大概是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所以还没有进来。
韩稹手里拿着一捧黄百合,叶子上还挂着新鲜的露水,反射着早晨的阳光,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他把百合给了丫丫,沫沫走过来,嗔怪道:“怎么不给我带花呀?”
韩稹瞅了瞅丫丫,丫丫赶紧从那一捧百合中拿出来一朵,递给韩稹,韩稹万分敬仰的献给沫沫,沫沫满意地闻了一下,把花夹在韩稹的领子下。
屋里的人都笑了,这时陈浩也走了进来,他叫了声:“韩大哥!”两个人也是患难之交,所以感情深厚了很多,韩稹看他憋着似乎是想说些感谢的话,连忙制止了他,说:“车都在下面,收拾完了我们就下去吧。”
于是陈浩提着行李,丫丫挽着自己的母亲,韩稹搂着沫沫,大家有说有笑离开了医院。
韩稹亲自开一辆车,但丫丫坚持要和沫沫说私房话,于是两个人坐了司机开的车,剩下陈浩和丫丫的母亲坐韩稹开的车。
丫丫一路上和沫沫说了很多话,沫沫听得出来,她是解脱了,这次劫难反而让她找到了真的幸福,对于她作出的决定,沫沫也很支持,也许乡村生活会是单调乏味的,但那里适合丫丫疗伤,一个人在帮助别人,教育别人的时候,往往自己也能得到教益。
“在没有酒吧,没有香烟,没有过去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那里只有绿树,青山,还有一双双渴求的眼睛,一张张甜甜的嘴,叫着‘丫丫老师’,对我来说,那是多么美好呀!”丫丫一幅心驰神往的样子。
自徐本禹后,各大高校纷纷效仿农大组织了山村支教的活动,虽然短期的支教被搞成了生存训练而背离了初衷,但长期支教保研的政策却收到了良好的效果。陈浩的申请很快被学校批了下来,他保留学籍去山村支教两年,然后回来继续读书,保研。丫丫的学校,还没有这项政策,丫丫自己放弃了学籍。她说这样也好,反正她回来可以自考,她不愿意在以前呆过的地方再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