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舟一芥》》浅岭

3、三

　　第一章独在异乡为异客（3）
　　冬天的夜，路灯散发出阴冷的光，没有雪。
　　我在衣柜里翻出一条最厚的被子的来，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去，将头靠在冰冷的窗棂上。上海的冬天不像北方的冬天，北方的冬天属干冷，就算是零下二十多度也不会让人觉得难以忍受。而上海的冷属阴冷，是那种冷到骨头里的冷，前几天新闻上说有个东北大妈受不了上海的阴雨冷在小区里搭起了炕。这并不奇怪，我相信就算把一头大象搬进来也会被冻得气绝身亡。
　　玻璃茶几上的苹果手机发出连续的“滴滴”声，那声音此起彼伏，但它与和谐的音乐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在我看来它就是不和谐音程惹人生厌。然而那“滴滴”声似乎存心要和我作对一般，它把我当成一个小丑玩弄，然后欣赏我的厌烦心情，把它当作乐趣。我不情愿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臂，然后伸到我能力范围内的最长距离，艰难地够到手机。
　　我的手机触碰到冰冷的手机屏幕，划开解锁，二十几条微信齐刷刷地跳到眼前，我感觉我的脑袋瞬间发胀。
　　不出我所料，这二十几条微信中除了一条来自Betty提醒我明天的行程，其余的都来自同一个人。我厌恶的点了一下取消数字提醒的按钮，屏幕上的数字提醒瞬间消失。
　　“我要的是starbucks的咖啡，你买的是什么？真搞不懂了，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你是猪脑子吗？”
　　“明天的行程Betty提醒你了吗？”
　　“我希望你明白，明天的发布会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事关我的星途，当然也和你的命运有关，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
　　此类恶言恶语不胜枚举，虽然我现在的头脑经过千百次的锤炼仿佛炼成了自带屏蔽一切毒液的智能脑，但当看到“命运”这一词的时候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切处心积虑的防备在这一词的面前都仿佛是土崩瓦解的堡垒一般。
　　强忍住想把手机甩到窗外的冲动，我的指尖重新触及屏幕，轻描淡写地打出“知道了”三个字，然后狠狠地按下发送键。
　　我按下关机键，重新把手机扔回茶几上，手机撞上茶几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得突兀。我懒得等也不想看到回复，原因很简单，那些回复并不能使人感到愉快，反而能使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得阴冷，甚至阴森，让人感觉陷入一个无尽的黑色深渊里。
　　茶几上放着半小时之前泡好的黑咖啡，它早已不再冒烟，看起来了无生气，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我裹着被子走进卧室，把被子随手扔在床上，屋子里没有开暖气，我哆哆嗦嗦地走进浴室，忽然想泡热水澡。浴室里有浴缸和淋浴，各自被玻璃门组成的方格子隔开，仿佛彼此之间隔绝，毫无联系。我拉开浴缸前的玻璃门，开始放水。
　　水放到浴缸四分之三的位置时，我关掉水龙头。一脚踏进去，温热感迅速包围皮肤，从脚趾向全身蔓延开来。磨砂的玻璃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暧昧不明，一丝丝水汽在玻璃门上划出一道道细丝，我看着水汽的氤旎渐渐闭上眼睛。

　　那是一个下午，我刚下班回家，包里的手机发出一次次急促的响声。我接起电话，是小鱼打来的。
　　“小芥姐，哎你终于接电话了！”电话那头的小鱼的声音听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怎么了？”
　　“我不小心把你开店门的钥匙带回来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你明天带给我不就行了。”我紧揪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刚才短短的一分钟里，我似乎做好了面对一切厄运的准备，我以为我会像电视剧里的人一样接到那种类似家里的人晕死在医院或发生意外的电话，真的，我怕极了，这样的画面变成一个个梦魇萦绕在我多年的梦境里。
　　“可是......可是.......”小鱼的话音里带着哭腔，“我今天跟老板请了假，明天带我妈去看病去。”
　　“哎？”
　　“所以.....所以......你明天必须早到开门，如果你没有钥匙就开不了门......会不会被老板开除啊？这样我不就成了断了你唯一户口的路？这样我就是一个罪人了呀......”
　　我哭笑不得，打断她断断续续说个不停的话：“好啦，我到你家去拿，把地址发过来吧。”
　　“嘿嘿，就等你这句话！”小鱼一改之前的哭腔，破涕为笑，发出一阵阴谋得逞的坏笑。
　　这丫头因为大热天不想出来送钥匙就使出了苦肉计，简直是古灵精怪令人伤脑筋啊！我摇了摇头，我走到破旧的木头桌前准备关掉昨天忘记关的电脑，那是我离家出走时拿走的笔记本电脑，跟了我已经有好几年，如今它成了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我刚要关电脑，看到屏幕右下方闪烁的□□图标停了手。我用鼠标点开消息，看到上面的名字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是那个网名叫千帆的人发来的，虽然我现在是服务生，但仍然在空闲的时间浏览各大杂志社的官网，关注上面的投稿和招聘，不放过任何微小的希望。因此，我在网络上加了不少编辑好友，有实体杂志社的编辑，也有网编，千帆就是其中的一个，所不同的是大部分编辑都是我去加的，而千帆是唯一一个主动添加我的编辑。
　　“在吗？我想跟你聊聊小说的事。”
　　“有事出去一下，速回。”我在键盘上简单地敲了这几个字迅速离开了。
　　一路上我的心思没有离开那个信息半分，我十分期待那个图标再次闪烁起来。
　　从我租的房子坐车到小鱼的家里要半个小时，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路的两旁密密麻麻种着红松，它们彼此互相缠绕着，在地上投下一圈又一圈光晕，仿佛在诉说这它们存活着的年岁。这天的阳光好得可怕，甚至可以说是刺眼，它笼罩着这座小城的特产——随处可见的山。这些山将这座城市团团包围住，将它与外界隔绝开来，如果要将它冠名为桃花源，不如称它为红松园或者青山寺。
　　那个闪烁的光标又唤起了我曾经追逐过梦想的记忆，它仿佛是被投入平静的湖中央的一颗小小的石子，它激起了太多。此刻我想尽快拿到钥匙，然后回家打开电脑回复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信息。
　　红松在夏日暖风的吹动下树影婆娑，光影迷离。红松林外的世界是怎样的，令人心驰神往。
　　我会拨开红松林去看门外青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