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犹在美景时》兔桃

8、part 8.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车子划过这个城市繁华的夜景，霓虹灯下有相爱的情侣接吻。酒吧门口躺着烂醉如泥的人。婚纱橱窗外却有夫妻吵架。
　　灯火通明，热热闹闹。车辆和人流交织在一起，有人在哭，有人在笑。这些画面在车窗一闪而过，所有五彩斑斓的灯光隔着玻璃看的并不太真切。梁辰的眼睛始终看着窗外，面无表情，沉默不语。这个世界就好像永远跟她隔着一层玻璃，虚幻美丽又难以触及。
　　等红灯的空档，朴正信握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来去握她的手，一片冰凉，她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慌乱的回头。警觉的把手缩回去，两手交握，低头不语。
　　他也并不生气，只是笑笑：“天气凉，晚上要多穿点。”梁辰微微点头。
　　朴医生从没见过她这么乖巧的时候，一时有些不适应，静静的想了想，有些话，既然要说破不如就现在，拖拖拉拉一年着实没有什么意思。他平视前方，沉稳的开车，轻轻的笑：“前男友？”
　　话题一下来的太猛，梁辰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索性坦诚的“嗯”了一声。脑子转一转，人就活过来了，哪还有刚刚那副死人脸的样子，无所谓的找出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小口才说：“很久以前的时候，你介意的那个纹身，就是他。”
　　“拒绝我也是因为他？”朴医生云淡风轻的反问。
　　她一口水含在嘴里，上不去下不来，艰难的咽下去说：“其实…….并不是。我们不合适……”
　　“但我觉得还不错啊，要不要试一试？”朴医生侧头看她，浅浅的阴影在他脸上，冷峻的轮廓也跟着柔和起来，异常温柔。眼睛认真的看着她，嘴角还有溶开的笑意。
　　抱着必死的决心，她痛苦的撇开脸，开玩笑回答：“我们就别试了。在一起每天都能把对方气死，搞不好就上了社会新闻。”
　　朴医生转个弯找了一个停车的地方熄火，一副“好好聊”的架势。
　　他侧过身微微向前，离梁辰更近一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略微有点痒，带着他身上特有的似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仿佛下一秒嘴唇就能贴上她，分分钟霸道总裁。梁辰也并没有躲，与他四目相对，勇敢而无畏。下意识的去摸心脏，一点变化也没有。她就放心了。
　　耐心已经用尽，声音冷冷的响起：“我要你认真回答我。”
　　她转头去看窗外的灯火，不再嬉皮笑脸“朴医生，你有没有遇到过……呃…明明长的不怎么样，但是却拿着范冰冰的照片要求你把她整成那样的人？”
　　“有。”
　　“那你会不会告诉她，你做不到，你只能尽力把她变成xxx或者xxx，并且说她们虽然不如范冰冰美，但是也很好看？”
　　“会……不过有时候要依据情况。”
　　“我猜你一定没有说服她们。我觉得我就是那个奇丑无比却想要变成范冰冰的人，明明很怕疼，下定决心去做整容，医生却告诉我，我变成不了她，只能把我变成张冰冰孙冰冰，可是这些人都不是我想要的，既然都是疼，也还是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我——不如不疼，只做我自己，我想摆脱的不是丑，呃，这么说，我想摆脱的不是孤单，我的人生没有退而求其次的说法”她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顾景时，我谁也不想要。你也看到了，我们今天变成了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哪怕我还在恨他抛弃我，他在我心里……永远排第一。”声音渐渐的低下去，近日来种种疲惫不堪都化成了此时窗外飘散的风，她红着眼圈低不可闻的加了一句：“他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坚定的语气几乎朴医生有一瞬间的动容，他皱着眉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他从未见过的这副模样，车子里一阵静默，他忍着暴戾烦躁的情绪把窗户开出一条小缝，一阵夜风，卷着半片残叶落在他的衬衣上。他轻轻的拿开，揉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开口说：“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也并不是介意那个纹身”他指指心口“我介意的是，这么长时间，你从未没有真正的看过我一眼。没有谁，永远只爱一个人，我可以…等你完全好起来。我有信心，让你忘记那个你得不到的人，成为你唯一的选择。”
　　“我的人生，没有选择。”梁辰轻轻往后靠在座椅上仰头，抬起来手臂遮住眼睛，一片黑。温暖的羊绒大衣吸走眼睛里涌出来的水分，心里像有一片海，无声而汹涌。
　　在没有顾景时之前，她的人生看似平静却根本无从选择。妈妈并不喜欢她，在她的记忆当中，似乎从来没有抱过她，妈妈说让她学钢琴，她就每天跟着爸爸去上钢琴课，爸爸去世的时候，妈妈说不能哭，以后靠你自己，妈妈改嫁的时候说，你跟我走，知道她荒唐的跟一个男人未婚先孕的时候，妈妈说，滚，你不是我女儿。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只有顾景时告诉她，你不要怕，做你自己。
　　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像在悬崖边挣扎，遇到顾景时，以为自己终于踏上了平原，不再提心吊胆，却发现，这片荒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无人分享她的喜悦。
　　每个人都说喜欢我，可是每个人都抛弃我。就像爸爸和妈妈，顾景时，陆青瓷，还有小寻。

　　朴医生发现她久久不动，连开始那些细小的颤抖都消失了，轻轻的叫她一声。她迅速的整理情绪对他摆出一个笑容：“我懂你的意思，现在我还做不到。所以抱歉。有点晚了，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开车回去。”
　　让他下车的意思很明显了，现在实在不适合再说什么，他略一点头交代：“路上小心点，到家给我电话。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明天回韩国，两个礼拜再回来。不着急给我答案。”
　　她顺从的点点头，他沉默片刻拉开门大步离去。

　　此时的顾景时斜靠在床头翻看一本建筑杂志，眼睛久久的盯着一页。厚重的铜版纸上，有一座玻璃建筑的照片，阳光之下流光溢彩，理工大学图书馆。正是他设计的那座。文章大篇幅的介绍了这幢建筑的设计者，顾景时先生。以及建筑的独特性以及采光和利用率。
　　文章的最后写到，本建筑是顾景时四年前的作品，也是他送给捐赠给母校的礼物，图书馆最初并未获得太多的反响，也是他作品当中位为数不多默默无闻的建筑，这种太过于浪漫主义的童话风格也与之代表作美国州立歌剧院、天阶大楼、空中故宫严峻庄严风格迥异。严格来讲，使用大面积的钢化玻璃替代水泥，会有一定的难度，利用率和安全性会大大降低，所以最初并不被业界看好，尽管如此，沉寂四年之久，理工大学图书馆却被今年评选选为“大学生最喜欢的建筑”第一名。借用一名投票者的话，在这里可以二十四小时看到阳光、雨雪、星空，能和天空谈一场恋爱。
　　到底是什么激发这位富有才华的年青设计师的浪漫灵感，创造出与众不同的作品，我们不得而知。

　　没有人知道，为了能保证建筑安全性，他连跑半个月，全国大大小小所有钢化玻璃厂他都看遍了，这幢建筑的每一块砖，每一根钢筋都是他精心安排的一场浪漫，却无人知晓。

　　久久回不过神来，浴室传来青瓷的声音：“景时，帮我把浴袍拿一下。我又忘了。”
　　顾景时合上书，起身去拿了浴袍去敲浴室的门，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来，他把浴袍递上去却反手被那只手抓进去，重心不稳，“嘭”一声，他就背抵着门在浴室站着了，热气还没散开，眼前迷蒙一片，还有刚刚沐浴液的淡淡的香味，青瓷穿着好好的睡衣，笑嘻嘻的，半湿的头发用毛巾抱起来，几绺贴着脖子的优美的弧度，往下滴着水珠，洗去薄妆，脸颊粉白，隔着雾气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脑子浮现都是梁辰那张脸，实在笑不出来，躲避开青瓷的眼神，拿了大的浴巾帮她披起来，淡淡的说：“头发吹干，别感冒。”说着要退出去。
　　青瓷今天似乎格外黏人，拉着他的手，咬着唇一瞪眼睛，蛮横的说：“你帮我。”
　　他实在不想在这里纠缠，满屋子的湿气闷的慌，放柔了声音说：“乖，自己弄好不好，我还要看一下肃山度假村的图。”
　　也不等她答应，自顾自的转身去开门，后面的人却一把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不放手，闷声说：“我就知道因为她。”
　　顾景时握着她的手，缓缓转身低头看她一张现在和梁辰五六分相似的脸，久久不说话，许久才问：“谁？”
　　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干净的只容得下青瓷一个人。她很满意，见好就收，踮起脚亲他一下，抱着他的脖子委委屈屈的说：“吹头发就几分钟。”
　　他把她的手放下来说：“太闷了，出来吹。”猛地又被她攀上来不管不顾的亲，手慢慢顺着他衬衣领子往下滑，解开一颗扣子，顾景时避之不及，拉住那只往下滑的手，不让她动。
　　她也不再动，低低的说：“景时，我们要个孩子吧。我们也快结婚了……不是刚好…以后…….”
　　顾景时人都僵住了，冷冰冰的打断她：“我觉得没到那个时候。”
　　青瓷讥讽的笑一笑，转而换了一张善解人意的脸，红着脸说：“那…现在不要…也可以什么吧……我好想你。”
　　顾景时慢慢的推开她，疲惫的说：“我有点累，早点睡。”头也不回的离开浴室。
　　雾气蒙蒙的镜子映着青瓷仓惶的表情，四年付出的所有还是如此脆弱，轻易就被击碎。
　　梁辰什么都不干，只是笑一笑就会让你魂不守舍一个晚上，而我费尽心机的好你却依旧视如草芥。
　　她温柔的笑一笑，还是那个端庄大方的陆青瓷。
　　四年前我斗得过你，现在也一样。
　　我们始终是要分出胜负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