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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隧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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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开始入夜,暗黄的昏光从叶缝间投下,整个林子显得很晦涩,穿插的树体交错着凌乱的视觉。低矮的灌木犹如狭长的棉床。
可尔琳和我猫着身在灌木下穿梭了一小段时间以后,巴特罗等人的声音消失了。
可尔琳站起身来,对我说:“行了,他们追不到了。”
我四周望了望说:“你知道你们去祭祀神物的隧道吗?”
可尔琳疑虑地看着我说:“你要去那里?”
我点头说:“我从那回去。”
可尔琳四下望了一圈,说:“跟好我。”
我们又在灌木间穿梭了起来。
我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问她,可是想到更才她冷漠的样子,我就一直在犹豫。
我看着她薄小的袍子,那细细的纹理,软软的折皱,贴合着身体的曲线。撩动的发丝微微有些凌乱,我仿佛感到了那黑软的发尖刺麻了我的脸颊。我不禁问她:
“你几岁了?”
“十九。”
“十九啊……那么你……”
“好了。”可尔琳打断了我,停了下来说,“就是这里了。”
我打量了一下这里,树木很高大茂密,草木与灌木都比刚才山脚的地方高出不少。树枝木叶几乎把天空遮住。这里的海拔估计非常低。
“就是这个洞。”可尔琳说道,她面向一个黑洞洞的豁口。
我朝那豁口探视了一下,里面漆黑一片。可尔琳自个在四周寻找着什么,她在灌木间翻了好一会儿,找到了一根粗大的长枯枝,掂量了一下估计合适了,握拿在手。
“你也要找一根合适你的。”可尔琳对我说。
“做什么?”我不解。可尔琳一边向豁口走去一边说:“进去用,里面很黑很滑,没这个不行。”
我于是也找了一根,并跟上可尔琳进去了隧道。
“你也走这里?”我问可尔琳,可尔琳不答。隧道里面很潮湿,从摸到的触觉判断,岩壁上长满了青苔,滑腻得很。我按亮了手表的荧光。
可尔琳突然回身往我的手肘用力地打了一下,并大声说:“快弄黑它,不能点火!”她见我的手表“火”还没有灭,又欲再扑上来。
我赶紧把手表按黑。这是急的什么劲呀!
“这里有凶恶的怨灵,还有几百年来留下的鬼魂,要是点火,就会惊醒他们,我们就有麻烦了。”可尔琳说的有点阴森。由于洞内狭窄,洞壁又凹凸不平,她的没一句话都经过了回声重叠,颤颤地带着绵延的音长,分外悚然。
“这不是你们常走的祭祀的隧道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问。
“我不知道,我爸说的。他还说在隧道这里要尽快地穿越,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停太久,否则鬼魂要会附上你。”可尔琳压着音量,似乎怕太大声会惊醒了恶鬼。
我想到了部落人刚开始把我押送时也是赶得那么急,原来是这个原因。我是不会相信这种无谓的说法的,一定是因为洞内的某种特殊结构才导致了奇怪的现象。我想弄清洞内的情况,于是我一边前进一边对可尔琳说:
“我刚才那个不是点火,是用‘电’的。”
“什么?‘电’?”可尔琳不解。
我估计也和她说不清楚,只得大概地说:“也不用管它什么了,总之我这个光是不用点火的。”
“不点火也可以亮的?”
“就跟自己发光的东西一样……比如萤火虫。”我说着,又补充,“如果刚才我是点火的话按你的说法不就被恶鬼缠上,不早就完了吗?”
可尔琳无话,向前走去。
于是我又按亮了手表的荧光,尽管光线不强,却也可以照亮直径三四米的地形轮廓了。有了这光的帮助,我们前进要快多了。
隧道绵长曲折,好像怪物的大肠一样,拐来拐去。越是深入,空气越是潮湿。洞顶上滴下来的水越来越多,闷气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隧道到底有多长?这隧道当真穿越了喜马拉雅?谁做出来的?
“这隧道是你们挖的吗?”我问可尔琳。
“我知道,很早就有了。”
“多长呢?多久可以走完?”我又问。
“不知道,没走出去过。”可尔琳如是回答。
“没有走过!没走过的隧道你就这么随便就走进来了?要是出不去,两头不靠边地……”我实在为她的勇敢感到悲哀。这么长的隧道,能见度又那么差,如果出现了一个岔路口,这要叫人怎么是才好。我忽而意识到,她还瞒着我许多事情。于是我问:
“你也走这隧道,到底要做什么?是要去祭祀的地方?”
“……你问这个做什么,那你为什么也要进来?”可尔琳反问。
“出去呀,从这里我可以穿越喜马拉雅山,就不用绕到阿润河一带了。而且我现在在国境外面了,到那边还说不准要检查,搜身……”我拉出了一串。
“我跟你一样。”可尔琳如是说。
“你也想到内陆去?”我实在难以明白,她一个半大的女孩,一个人准备怎么样。她尽管是走出了部落人的仇杀,但是前方她又能有什么依靠呢?可现在她半点没有迷茫的感觉,难道西藏还有她的什么亲人不成。我继续追问可尔琳,可尔琳不是说“不知道”就是说“没有”,极力地简短,感觉极不情愿和我说半句关于她自己事。
我又想到了阿平,这个时候他在部落里会受到何种处置。我竟然把阿平给抛下了,不禁又是一阵内疚,尽管当时是那么地不得以。
隧道虽然很深,不过一直是单行道,倒暂时不担心会有迷路的问题。只是力气渐渐有些接不上来,想起从在部落修车到现在,我半点渣子没有吃过,中间又是恶斗又是开车的,都是体力活,这份饥肠辘辘可想而知。我看可尔琳,步子也没有先前那么快了。估计也是体力下降了。我们仓皇出逃,没带食物。眼下隧道又不知还有多长,我感到了恐惧。有一种感觉,仿佛我在这怪物的大肠里,被这压抑的黑暗消化。
走了二个小时。“还要走多远?”我疲惫地问。可尔琳只说“不知道”。我竟有了绝望的感觉。我就这么跟着一个连路有多远,连她自己都没走完过的女人走进了这个隧道,没有任何准备,对洞也没有任何了解。前面来的时候有熟路的部落人带,倒没什么。现在却是是瞎子一般地走。我又对可尔琳说,“我们休息一下吧。”
没等可尔琳回应,我径自靠着岩壁坐了下来,也不顾得潮湿与冰冷,我已然是又累又饿了。
“不行!不可以停下来!“可尔琳一边说一边回身拉我,“一停下来的话就会被恶灵附身的!不能停!”
尽管可尔琳是那么坚持地拽我的手,但我的身体仿佛灌了铅一样,是如何也不愿移动半分了。
“起来啊!大山!”可尔琳不依不挠地拽拉着我的衣襟,身子后开始捶打我的胸口,一阵一阵地。我只是无力地笑笑。呵,你们的迷信和我没关系,什么恶灵附身,八成就是你们的心理作用罢了。我坚定了要停下来休息的想法。
慢慢地,我感到可尔琳捶我胸口的力度减小了,我手表的荧光也弱了下来。眼前可尔琳的身躯变得模糊,朦胧得好像四周充满了雾气。我感到昏沉沉的,眼皮重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睡着了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光亮的斑,那光像柔软的水流一样,向四周漫延,流散,逐渐地形成了一块巨大的光斑。那光向我靠拢,不断地变化着形状,最后定格成了一个人形。我一时有种那个光的“人影”就是我的另一半的感觉,有想和他合为一体的冲动。而那“光影”也迎合我意,不断地靠近我,最后光晕拢起了我的身体。我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暖意。整个身子都酥软了下来。
这温暖的感觉没多久就消失了,我的胸口一下子被某个重物压得很闷很闷,胸腔里的气流也被挤压着,搅动着。我感到腹内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压力,迫使我要往外吐出什么。但是我最后的一点意识告诉我,如果我吐出来,那将是吐出我的五脏六腑。我只好拼命地憋好这股力量,以至于那巨大的压力开始在我的身体里流窜,冲撞,仿佛把我体内的组织都搅到了一起。
这巨痛让我开始有点清醒,我终于看清了洞内的一切,手表的荧光依然亮着,照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可琳此时正在抽出他的匕首,她面对着我,把匕首向着我的身体,寻找着下手的地方。
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个女人根本一开始就是在骗我!她伪装成受害的样子,其实她的确是带来了诅咒的女人!我竟然一时相信了她的话,起了恻隐之心。怪我自己,没听阿平说话啊!现在我全身痛得不行了,根本就没有力量反抗,她现在要对我动手实在是轻而易举。
我望着可尔琳那依然光闪的瞳子,再看看那尖利的匕首,剧痛下我挤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她已然找好了下手的地方,臂弯一动,我左肩下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我感到了匕首的冰冷,紧接着是伤口处传来的灼烧一般的炽热。她为什么不直接割破我的喉咙呢?难道要慢慢地将我折磨至死?可怜我莫大山啊,落到这下场。
但是可尔琳没有割出下一刀,她期待地看着我,在等着什么。
好啊!你玩吧!你玩个够吧。我真不该有那么多无谓的想法,不该天真。我居然相信你!带来诅咒的女人!我的感到既愤怒又隐约有些伤感,似乎是心里的某些柔软让我眼眶发热,尽管我是那么想用一个坚强的姿态死去。
可尔琳注视着我,还是没有动。
咦?不对!
我腹内的巨痛奇迹般地消失了,意识也完全清醒过来。四肢渐渐感到了一丝力量,我有了一点体力。
可尔琳还是没进一步动作。我佯装全身疲软的样子,以免她警惕到我体力恢复而急于下手。直到我估计自己可以爆发出一定的力量以后,我大吼一声,“嗖”地腾起,一把将可尔琳扑倒在地。
我把她扑倒在一洼水上,伴着水花飞溅的声音,她的匕首抛落在不远处的岩壁上,碰撞出清亮的金属声。
我恶狠狠地瞪着她,非常用力地按着她的肩头,估计她十分吃痛,表情有一丝扭曲,充满了惊恐。我坐臂的血缓缓地滴落在石头上。
“放……手,大山!”她气若游丝地嗔着,我那如钳子般的双手几乎能捏碎她的骨头。
“你想杀我?!”我冷冷地质问她。
“……杀你?我是救你呀!”可尔琳说得很吃力。
救我?……”我看着可尔琳哀怨的眼神,我犹豫了,钳着可尔琳的双手松开了许多。可尔琳得以从剧痛中缓过劲来,说:
“刚才你被恶灵附身了!我爸说只有用刀割皮肤才能救人!”
的确,刚才的确是因为可尔琳用刀割了我的左臂,我才从腹痛中解脱出来的。真的是她救了我?
“我看到了一个像人形的光斑……那个是?”我疑虑重重地说。
可尔琳马上接过:“那个肯定就是恶灵了!你被恶灵附身了,我刚才不论怎么打你都没有感觉,然后你又突然把眼睛睁大得就跟核果一样,嘴巴大大地打开,舌头不停地顶你的上颚,样子吓死人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被恶灵附身了,所以才用刀割你的!”随着可尔琳的复述,我也在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及至她说完,我手部的地道彻底松开了。可尔琳一边喘着气一边坐了起来。
“我以为你变成了恶灵要吃我了……”可尔琳一边揉着他的肩膀,一边怨怨地说,“你那么用力!被你吓死了!”
我仍未完全地整理好头绪,脑中依然乱乱地,面对可尔琳的说话,我只是木头般看着那凹凸不平的岩坑。
可尔琳又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莫大山!”
“我叫什么名字?”
“……,可尔琳呀!”
“是‘可尔琳ya’还是‘可尔琳’?”
“!……,可尔琳!”我被他弄得想笑,顿时疑虑全消,说,“我没有被恶灵附身,我是莫大山!”我甩出正常人的微笑。
可尔琳这才放心,口中还念叨着:“ 不是恶灵就好,不是恶灵就好……”忽而她又很恼气地看了看我,别过脸去,小声说:“好痛……痛死了……”
我很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起身走近她说:“我给你……揉揉总可以吧。”说着我伸出了手。
“做什么!”可尔琳猛拨开我的手,退开了好几步。
我一时尴尬。这算哪回事呀!
“我们走吧。不然我们都要被恶灵附身了,那时就没再有另一个人来救我们了。”可尔琳甩了甩衣服的给水,由于刚才的缘故,我们的衣服都湿了一大片。
我讪讪地说:“走,走吧。”
可尔琳几步上前,捡起了地上匕首,在一窝水里洗了一下,用衣服抹干,又插入鞘内。
我再四处打量了一下,回想刚才的惊险还有些后怕。真的是恶灵吗?我始终不愿相信这种说法 。然而刚才的痛苦是如此真切,决然不可能是假的。我纵然不相信鬼,现在却除了鬼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糟糕!全都湿了”可尔琳急切地大声说。我立马凑到跟前说:“啥?”可尔琳此时正在翻看她那个麻布包,要取出里面的东西。我立即精神了起来,那个一直比她生命还重要的东西马上便要跃然眼前了。
可尔琳注意到我那锐利的窥视,警觉地把麻布包里的东西又塞进去,同时注视着我。
我一愣,故作轻松地说:“我不能看,是吧。”我踱开几步,对可尔琳作了个请的手势,表示说“请你打开看吧,我不会偷看的。”
也许麻袋吸了大部分水,袋中物没有什么大问题,可尔琳没急于再取出,只是愣愣地看我。
我又想到了什么,说:“对不起啦!”
“?!”可尔琳转出惊疑。
“在隧道外面你救我时候我给了你一拳,刚才你救我,我又不明就里地把你的肩膀捏得生疼……我确不是个值得你信任的人,嗯,哦……放心,这里那么黑,你可以放心地查看你的宝贝有没有坏,我就是想看也看不清楚是吧。”
尽管手表的荧光昏暗,当我说完话后还是看到了可尔琳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她说:“你过来……,我要‘电’……你那个东西照。”他指指我的手腕发着荧光的手表。
“呵,这个。”我走近她,把左手腕伸到她的跟前,照亮了他那布包。此时我左手还有滴滴的血漫渗着,不时地滴到地上催响那坚硬的石头。不知怎么的,左臂的伤口一点也不让我觉得痛,取而代之的是心窝口老大的不舒服。
我别过脸去,说:“可以了吧。”
可尔琳一边打开布包一边轻声地说:“你可以看。”
那声音是那么细小,但传至我的耳背却产生了巨大的刺激,我感到那柔柔的声音进入我的耳蜗化成了暖流游遍了我的全身,一阵的激动与兴奋充斥了我的神经。
我二话不说马上回头,打量起可尔琳取出的东西。
可尔琳取出的是一个方块,然后展开,根据发出声音估计是之地与表面较硬较粗糙。好像是一快动物的薄皮,或者只是一张粗糙的厚布。可尔琳缓缓地展开,布皮里没包有任何东西,只是展开的布足有半个成人身躯大。可尔琳把麻布包又系回腰间,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托着那布皮。
布皮表面涂有细细的纹路,有直有曲,还画有很多图案标记。可尔琳细细地察看布皮的每一小块。
“这是什么?”我试探地问。
“地图”可尔琳边托着布看一边说,“我爸留给我的地图,上面标记有找到神物的地方。”
“找到神物的地方!神物就是通过这图找到并挖出来的吗?”我继续问。
“嗯,应该是。我爸要我把神物放回原来的地方。这个图是他死前一天交给我的。他说,要消除诅咒,就必须把神物归还给神。神物被移动,激怒了天神,所以我们都受到了惩罚。该是哪的就该回到哪去。“可尔琳边说边又把图小心地折叠,收好。
“你也这么相信吗?”我思考她刚才说的话。
“我不知道,这是我吧最后的愿望,我一定要帮他完成。”可尔琳说。
“如果真是那样,那你父亲的确是带来了灾难。”我感慨。
“不!不是的!绝对不是,肯定是跟神物无关的,我爸带回的神物也是……不!,不是!我爸是好人,他对我和我妈都很好的,他不是带来灾难的人!”可尔琳一说起这个就十分地激动。
我木然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你相信我吗?”可尔琳问。
“我想相信你,可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还有什么东西瞒着我。”我的语气略带威胁一般。
可尔琳稍作沉吟便说:“我爸还告诉我要去找一个叫‘巴珠得尔’的人。”
“西藏人?”我听她说那名字是藏语的发音,而且从命名习惯来看也确实是西藏人名。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爸只告诉我穿过喜马拉雅山向北走可以找到他。他年纪和我爸差不多,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他一定会帮我的。”可尔琳认真的说。
“巴珠得尔……?”
“嗯,你听说过吗?”可尔琳问我。我摇头说:
“我对西藏了解很少,何况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人。”
“在找到他之前,我要去把神物带走。”可尔琳边说边开始往前走。我也意识到我们停留了太久了,再给附身就麻烦了。
我一边走一边撕下一块衣襟,配合嘴把左臂伤口简单扎了下,其间我对可尔琳说:
“你原来便是要去拿神物。”
可尔琳没答话,只是急急往前赶,她感觉我们在这里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
我又说:“你从来没去过神物的地方吧,我可以带你去。”
“嗯。”可尔琳应了声,停顿了半晌,接着说,“告诉我,你害怕诅咒吗?”
“诅咒,当然,谁不怕!”我笑笑。
“那你为什么当初敢接近我?”可尔琳问。
“我觉得你是无辜的,想救你 。”我说着,不过心里感觉好像还有其他的理由。
“你只是见过我一面就知道我是无辜的了吗?”可尔琳又问。
咋那么多问题,我有些不舒服,顶回了一句:“难道你想别人认为你有罪?”
“你真不怕,不怕我会带来诅咒?不怕有怪病?”
“那个人人都怕的神物我都接近过,诅咒都拿我没办法哈,难道我还怕你小女孩么?”我作出轻松状。
可尔琳不说话了。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我们虽然还是饥饿,却精神了不少。这会走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