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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咕日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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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6日
晚上在林子里大概休息过后,我们在第二天早上骑马前进了约三十里到了岗巴。为了尽量不让部落人发现我们,我与可尔琳都买来了另一身衣服换上,并用黑袍子披着,裹上了大帽子。
钟一贝说岗巴附近靠近喜马拉雅有个巴珠得尔的村子,尽管如此,要找到这个村子也实为不易,我用很有限的几句藏语不断地问村内的藏民这个村子,希望有人可以知道这个村子的大概位置,但是没有一个人了解,甚至很多人都说没听说过这个村子。
带着失望的心情,我们选了一家较偏僻的店面,准备填填肚子。我们栓好马,走进店里,店内人很少,人少让我们心安。我们选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刚想叫点东西,我忽觉得有点内急,问店家哪里有解手的地方,点老板朝们外指了指,说了几句,大概是说要到门外约五十米有一个公共的地方。
“怪远的。”我嘟囔着赶紧向外边厕所赶去。
这么小的个厕所也挤了那么多人,我害怕会撞上部落人,把帽子压得低低的,找了一个位置站上去。一分钟过后终于全身轻松了,刚想走下去,却因为脚伤未愈,一个没站稳,把旁边的一个男人撞得向前倾去,他自然是毫无防备,脸直直地撞向了正对的土墙,还好是泥砖的墙,否则要让他撞出鼻血了。
那人站稳后,回过头来,已是一脸墙灰,他立马大骂:
“日你的!玩啥子鸟!”他竟一顺溜地吐出了几句极为标准的汉语脏话。
我一细看,这人竟是阿平!他没气消,还想骂,我迎上去把脸往他凑了凑,拉起黑帽,小声说:“阿平,是我。”
阿平愣住了,半晌,他眼里满是激动。我示意他在这不方便,然后我拉着他匆匆地走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巷落。
到了巷道处,我彻底把帽子除了下来,然后拨弄了一下脸。我也不清楚经过了这么多事以后,我还是不是以前的样子。
“真是你!”阿平一把和我抱在一起。
我的眼睛热热地,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过了好一会,阿平依然还是激动不已,说:“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了!”阿平上下打量我一番说:“我也是昨天才跑出来的。”
“你怎么出来的?”我问。
“还不是因为你啊!”阿平兴奋地说,“你和可尔琳逃了,全部落的人都出来找你们,要抓你们回去。他们不让我跑,把我也带出来了。不过,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看住的。”阿平说着,有几分得意,“就在昨天下午,我那一批部落人几乎全部都离开了住处,只留下两个人看守我,我趁他们睡觉就跑了。”阿平掏出许多钱币,还有些上次看到的铜片说,“你猜不到吧,我顺带把他们的经济来源都给拿走了大半,估计我那一小队部落人要有麻烦事了。”
“挺有你的。”我拍拍阿平的胸口。
“你是怎么到这里的?”阿平转而问我。
“唉,说来话长了,一路上被部落人赶着……”我说道。
阿平一把抓起我的手说:“对对!部落人都在找你,我们赶快离开!回到拉萨,再回去内地,把我们的发现扬播出去,然后再领人回来拿那个发光的神物。”阿平还没等我回应就拽着我往前走,自顾自地说,“发现了神物,我们都是名人了。”
我不得不推开阿平的手,说:“阿平!其实神物已经在我们手上了。部落人就是因为这样才追我们的。”
“哪?哪!我看看!”阿平不由分说,搜着我衣袋,我忙止住他说:
“不在我这里,在可尔琳那里。”
阿平有些惊讶,说:“你一直和她在一起?”
我点头,认真地看着阿平怀疑的眼神。阿平略想了一下说:“没什么,拿过来就是了!”他马上又高兴起来,“但是你比我想象得厉害多了,竟然这么快就把神物带出来了!这下省得又要跑回来拿了,直接送到博物馆或者研究中心去,然后就些论文……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让我们欢呼吧!”阿平又在意想着未来的种种,好像一下子可以飞上天一般。
我定了定神,缓缓地对他说:“阿平,其实我……”
“你一定不知道!我肯定猜不到!”阿平完全没理会我的说话,不停地自个儿说,“我已经进一步发现了那种可以缓解怪病的水的主要成分了,还有啊,我怀疑那个狰狞的水神其实就是藏獒的变种,这些东西也可以进一步研究,嗯,然后又是写成论文……”阿平说这些话的时候又急而清晰,似乎这些想法在他脑子里重复了无数次了。
“阿平!”我大声地喝了一句,阿平才止住了话头。
我郑重地,严肃地对阿平说:“我不能跟你走。”
“吓!不走你留在这里做什么?”阿平难以置信。
我默默地褪起了我的右手袖子,露出皮肤。阿平大瞪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如是做着。我把手伸到阿平眼前,现出我手腕的变化。
“啊!”阿平大惊,说:“你神经病啊!怎么把手抓成这样!到处都是伤口!”阿平小心地捧起我的右手,颇有几分痛心地说。
我苦笑着对他摇摇头,说:“不是伤口,阿平。”面对阿平再次头来的疑惑目光,我说,“你看我手腕上的那一丝丝凹陷的黑线。”
“纹身?”
“是部落人们害怕的那个怪病!”说到这里我心里很不舒服,但我尽量压抑自己的感受,使自己表现得平静。
“不可能!”我也碰过神物,我怎么没有!
“这已经是事实了。”我无奈地看着阿平。
阿平沉默了,他盯着我看,看这我又把袖口拉下,一直过了许久都没说话,眼珠子定格着一动不动。巷道深处刮来一阵山风,夹着细细的沙子,扑到我们衣服上,猎猎作响。
阿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喉头拉动了一下,说:“没关系的,一定可以治好的,我已经对这怪病有所发现了,带上神物回去,有了研究的方便,我一定可以找到方法治好你的病的。”
“这不仅仅是病那么简单。”我凝重地说。
“这不就是症状比较奇怪罢了,现在的科技那么好了,医疗设备那么完善,肯定有办法治好的。”阿平急说。
“治得好又能怎么样?那其他人呢?”我问。
“还有什么其他人?”阿平疑惑,渐渐有点生气,“你为什么管那么多别人?管好你自己再说吧!”阿平觉得我太迟疑了。
“那你为什么管我?”我问他。
“吓?!你说什么胡话,我不管你谁管你,说你神经是一点也没错,你怎么变得……”阿平说到这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恍然想到了什么,接着说,“因为她?因为她你连命都不要了?”
“不是,阿平!这是神的惩罚,神的惩罚,不平息神的愤怒,病就好不了!”我用力地甩了一下手,语气十分急切。
阿平一下子懵了,似乎不相信这是我说出来的话。他平静了一会,缓缓说:“你真的变了。”
我不有的闭了一下眼睛,和缓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说:
“我没变,只是事情变了,情况变了,由不得我了。”我沉重而苦涩地对阿平说,“我要去把神物放回原来的地方,这样才能治好我们的病。”
“大山,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放下你不管的!跟我回去吧,我一定会找到方法治好你的!”阿平恳切地对我说。
我只是低头,不置可否。
“大山,你怎么在这!”可尔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可尔琳从大道上跑过来,及至她跑到我跟前,她定下来,看了一眼阿平。不过阿平脸上还蒙有些灰尘,可尔琳似乎没认出来,她只是急急地拉起我说,“刚才我又碰到部落人了,他们好像也注意到我了,这里呆不了的了,我们快离开。”可尔琳一边说着,一边往巷道外走。
“大山!”阿平向我喊了一声,可尔琳听到了,松开了我的手,回头疑虑地望向阿平。我咬咬牙,狠下心来对可尔琳说:“我们走吧。”说罢我自个儿先走了起来,可尔琳忙跟上。
身后阿平还在叫着我,我只觉得心中一阵混乱。
回到刚才的店面,牵了马,我问可尔琳:“走去哪?”
“既然钟一贝手那个村子靠近喜马拉雅,我们就往南边去,总会找到的。”可尔琳一边说一边上了马。她忽而又问,“刚才那个人是谁?”
“是阿平。”我说完也爬上来马背。
“他跑出来了。”可尔琳对阿平还有印象。我“嗯”了一下,没再多说。我们驾马离开了岗巴,沿着土路向南前进。
路上,我还一直对刚才的对话念念不忘,我把神物放回去以后,病真的会好吗?我们没有部落人的那种缓解病痛的水,会不会根本没等到我们把神物放回去,怪病就要了我们的命呢?我心里依然还没想清楚。由是我问可尔琳:
“你父亲让你找巴珠得尔,会是什么用意?”
可尔琳一边驾马一边说:“我不知道。”
“我们难道不可以直接自己去把神物放回去吗?”我又问。
“我爸说在这之前一定要现找到巴珠得尔。”可尔琳肯定地说。
究竟这个巴珠得尔是何人物,我相信只要找到了他,就可以解开许多心中的疑问。不过这巴珠得尔有很多,这又要找到什么时候,我们还有那么多时间吗?
我试探地问可尔琳:“我们要是找到了村子,打算怎么找到你要找的巴珠得尔?……”这话说出来显得很是拗口。
“图,如果是我要找的那个巴珠得尔,他看到图就会明白的。”可尔琳如是说。
“那个图里有画神物的大概位置吗?”我又想起那图纸密布的纹线,自从出了隧道以后也没再仔细看过。
“按图上标的地方,知道是在珠穆朗玛附近。”可尔琳又接着说,“但是我根本看不明白图上标的线路是怎么回事,那看起来像是路但又不是路。”
“这叫什么意思?”我大惑。
“你看了图就明白了。”可尔琳半点没有放慢前进的速度。
随着喜马拉雅的靠近,海拔在缓缓地上升,四周的植被慢慢地减少了。我们跑了有两个多小时后,四周大概只剩下草甸了,平原变得十分开阔,直至远方才隆起绿绿的褶皱般的群山,山后边,是淡淡的银铠雪峰。
土路傻姑娘也隐约有许多车辙,如果我与阿平顺利地来登珠峰,可能也会经过这里吧,我心里想。
“这附近找不到什么人。”可尔琳忽把马拉停,兜着圈往四周赶往搜索着。无垠的平畴绿野,的确没有半个人影。
“再往前看看吧。”我对可尔琳说,她往天空看了一下,此时已是下午四点了,太阳正在西移。可尔琳点点头,拍马继续向南。
我们又前进了约有十分钟,看到前方簇拥着一队人,大概有五六个人,不知道正在做什么。继续靠近,才看清是五六个人围着一辆吉普车。车陷了,几个人正在费劲地推车。
那些人注意到我们靠近的马蹄声,停了下来,驻足向我们看来。我与可尔琳还都穿着黑袍子和黑帽,在外人看来有几分古怪。
“问问去。”我进一步靠近后下了马,向他们走去。
众人疑惑地望着我,也许是我的装扮让他们起疑,我忙扯下了黑帽,露出笑脸说:“你们好。”我迅速打量这几个人,有一个女的,其他都是年纪和我差不多的男人,其中也有一个西藏人,从那肤色和粗犷的脸部判断。我估计他们是登山的。
“嘿,你好。”当中一个男人发出富有磁性的喉音,他对我报以笑脸。众人明白我们不是什么不善来者后,也都换上了友好的表情。
“你们是要做什么?”那男人问,往后打量了一下可尔琳,无论到哪里,可尔琳都显得那么异样。
“我们想大听一下……”我尽量把语气弄得友好。
“我们的车陷了。”男人打断我说,“能帮个忙吗,陷下太多,就我们几个推不上来。”
“没问题。”我挽了挽袖子说。于是众人又开始卖力推车,可尔琳也加入进来。
多了两个人的力量,车子很快就摆脱了泥坑。
“谢谢。”那男人说道,“我叫牟牛,我们是一起来登山的。”
“珠穆朗玛吗?”我问,同时看了下其他人,他们经过此番后,目光更加友善了。
“是,你也是汉人吧。”牟牛问。
“嗯,我叫莫大山。我也是来登山,本来也打算等珠穆朗玛。”我面对同道中人总有些高兴,如果没发生那么多事,我们也许可以一起。
“哦!是平原啊!”牟牛很高兴,并转头对后面的人说,“他们也是要登顶的。”众人听后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对于登山的我们来说,纵跃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牟牛又有点疑惑地看了看可尔琳说:“你们就这样去?”
“唉,路上出了点事,登山的事情就算了,这会我们要找一个村子,这附近有巴珠得尔村子,我们正想跟你们打听。”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牟牛向后叫了声,那个西藏人走了上来。牟牛给我们介绍说,“这个是我们的向导,夏尔巴人,叫门玛,懂汉语的,你可以问他。”
我与门玛相互友好地微笑了一下,我问:“你知道这附近有个巴珠得尔的村子吗?”
“巴珠得尔?姓氏是吧!”门玛声音粗犷,同他那黑红的脸庞一样,有高原人的亢亮。
“嗯,村民都姓巴珠得尔的。”我补充,看门玛知道巴珠得尔是姓氏,一定知道的东西不少,我顿感希望。
门玛抬头深思了一下,他那挺拔的眉宇给人很值得信赖的感觉。
“没听说过。”门玛想了以后抛出这么个回答。
我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身子凉了半截。
“不过……”门玛拉出声音,说,“这附近有个叫‘尔尼’的格贵,知道的东西很多的,你们可以去问他。”
“格贵?什么的?”我问。
“就是喇嘛,他知识很高,会看星象的。”门玛说得很肯定。
“哪里可以找到他?”可尔琳从一旁插上来。众人一下子把目光聚焦到她身上。
门玛把手一指,说:“从这里往西走,前面山有个隘口,过去以后会看到一个寺院,叫咕日寺,尔尼就是寺里的喇嘛。是个附近人人尊敬的喇嘛。”
我和可尔琳向西望去,远方山脉间果然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凹处。
谢过了门玛与,与牟牛一行作别后,我与可尔琳往西边赶去。
这个村子到底有没有的,我总觉的十分古怪,这么多的当地人都连听都没听过。我想到钟一贝 ,他能知道这么多?连这里的人一点都不知道的村子,他一个外人就知道得这么清楚?我不禁抱怨起来:
“这下好了,问完了镇上,又问到和尚头上来了。”我有些自嘲。
“和尚是什么?”可尔琳边驾马边问我。
“喜欢吃素的。”我如是回答。
我们越过了丛林密布的山隘,拨开了层层叠叠的枝桠,前方一个小山腰上,俨然一溜严整的白墙石瓦,正中的藏教白塔尤为显眼。山腰处离咕日寺不远,有好几间民舍和一些帐篷。
此时太阳已然西斜了,天边渐渐地红润起来。咕日寺依山而建,从山脚上寺,要爬一段“Z”形的石阶。我与可尔琳牵马上山。石阶上不停地迎面走下许都西藏人,应该是上寺的信男善女了。也有不少是老人。他们如果老老实实地下来也就罢了,我绝不会有什么感觉,可他们每个人从我们身旁走过时都头过来惊讶与怀疑的目光,像在打量什么怪物一样。此时我与可尔琳已经不再身披黑袍子和戴黑帽了,穿的又是藏人的衣服,有什么不对劲,顶多是长得不够帅罢了,何必用这种眼光打量我?
忽然,一个西藏人拦住了我们问:“朋友,你还上寺去做什么?”
“有事。”我简单说,不想浪费太多时间,然后我绕过他想继续走上去。
那人拉住我的马说:“现在还上去?有事也得明天再说啊!”
我大惑,问:“为什么?”
“你们看来是第一次来的,不是住这的不知道。这寺里晚上常常闹鬼的!”那人汉语并不甚好,就着那模糊不清的口音,更让那几个字眼吐出来显得阴森。
“这么多的人急急忙忙地赶下来就是因为闹鬼?”我问。
“你别不信,真有人看见过!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还留在寺里的。”那人十分认真的说,语言是善意的。
难怪刚才那些人的目光那么令人不舒服!我想着,看了看可尔琳,她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听着。
“哎!信不信随你们了!我要先走了。”那人说着,径直顺着石阶快步地走了下去。
“我要尽快找到巴珠得尔。”可尔琳如是说,牵马一级级地向上走去。
我抬头望了一下咕日寺,寺门倒是不小,颇有几分雄伟。此时门口已然半掩,一个扎巴在扫着寺门,估计是负责守门的。这寺闹鬼?我疑虑地向上走去。
及至寺门,那扫地的扎巴疑惑地打量了我们一下,然后他走上来用藏语说了几句话,大概意思是这马上要关门了,要我们走。
“我要找尔尼。”可尔琳说了一句,把马栓到了门外一棵树上,朝寺内迈进。我也不想说太多,把马栓好后,也进了寺门。
一进寺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石屏,大概有5米高,6米宽,上面浅浅地刻有宗教图案。石屏两边是走道,伸展了约三十米后向寺院内折去,至前方二十多米处分出岔路口,分别通入墙后的院落。我们正对的是一个露天的石铺的场子。由于大石屏的阻挡,一时无法马上看到场子尽头的景色。这寺挺大的,我心想。
门口的扎巴跑进来又对我大声说着,大概意思还是要我们回去,晚上不接待,不方便。
我藏语不好,而且那扎巴很紧张的样子,说话又急又重,我解释什么他也没听进去多少。我们在门口纠缠了好久都没有结果。一时不知道怎么是好。
这时传来一个老者沙哑的声音,尽管那个声音并不大,但透着某种威严,很有底气,那扎巴听到声音后立马不说话了,变得拘谨起来。
我与可尔琳寻声望去,一位身穿红白僧袍的约六十多岁的老喇嘛缓步向我们走来,老喇嘛显得很是镇定平和,尽管身子有些佝偻,却依然神采奕奕。
老喇嘛走至我们跟前,抬手对那扎巴合了个佛印,那扎巴还礼,退出门外了。
老喇嘛问我们:“两位施主有什么事?”老喇嘛的汉语发音还算准确。
“我们要找尔尼。”我直接阐明。
“格贵尔尼已经去外面康村了,要到晚上才回来。”老喇嘛不紧不慢地说,“请两位明天再来吧。”
“那我们要等到他回来。”可尔琳坚定地说。
老喇嘛看了我们一下说:“我是这里的主持,本寺晚上不便接待,两位还是请会吧。”
“我不怕什么鬼,我今晚就住这了,直到尔尼回来。”可尔琳不容质疑地说。
“女施主误会了,我们这里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们咕日寺是有佛祖保有的地方。只是我们这里香火略嫌紧张,实在不便于接待外客,而且对于女施主,恐怕更为不便。”
香火紧张?那还不好办么,我立马掏出斯尔曲给我的一些钱,递给老喇嘛说:“这算是给寺里的添香的。”
老喇嘛不禁有点发愣,他也许感到很意外。半晌,他接过钱,对我们行了个佛礼,说,“既然两位执意留下,那老僧也不便阻拦,请到西边屋子休息吧。”
老喇嘛说完叫了门口的扎巴负责带我们去寝处,便自个儿缓步走会内里去了。
那扎巴知道我不怎么会藏语,仍然一路唠叨个不停,大概还是那些话,不过语气是很善意。我一时还想着刚才的主持,人人都认为有鬼,主持却是一口否认了这说法,感觉是在掩盖一样。我顿时对这寺的鬼传闻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我们顺着左边的走道,穿了越了好几个院落,由于寺是依山建的,上上下下地走了不少的台阶。建筑格局颇为复杂。最后扎巴带我们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那里有一小排瓦屋。扎巴给我们开了两间房,可尔琳和我各一间。
屋内不大,格局摆设都差不多,一桌一床,已无他物。桌上蒙有一些灰尘,估计很长一段时间没什么人来住这寺了。
扎巴安排好了我们住处,正要走被可尔琳拉住了,可尔琳问他尔尼什么时候回来,那扎巴听不懂汉语,我费力地用蹩脚的藏语跟他解释了半天,他又用藏语费力地跟我解释了半天,我们终于知道了大概是说,尔尼一回来就过来通知我们。这般沟通困难让我深恨当初怎么没把藏语学个彻底。
我与可尔琳各自进屋去了。过了一会那扎巴又来了,他给我们各带了一盏酥油灯,供我们点用。这扎巴年纪有近五十了,不够身体倒是很好。他给我点灯的时候,又跟我唠叨了半天,说是他睡在离这不远的一间小阁间里,是寺内主建筑最左侧的一小间,是红色瓦片的,很容易认出来。有什么需要可以找他。我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只是笑笑表示对他热情的谢意。
扎巴出了房门后,我一人在屋内颇感无聊。看着那跳动的细细火焰,我想尔尼要回来恐怕没那么快,便对外面寺院起了兴趣。我推门走出去,外面已经开始入夜,有些昏暗,不过仍可看清寺院的结构轮廓。我看了看隔壁可尔琳那间屋子,布屏的窗户可以看到可尔琳在灯光下的投影,她似乎是在静静地坐着想东西。
我顺着房前正对的宽石阶走上了一个小平台,前方是几个阁间以及一条走道通往寺院中心,平台左右延伸,向下又有石级,通向其他院落。这个寺大,却不见什么僧人,怪冷清的。我往前直接走向寺中心。一路上还是没看见什么僧人,周围静死死的。直直我走到了寺门口后的大石场子,再看到了那个石屏,才在石屏前看到了一个人,那是主持。此时主持正佝偻着身子,站在场子中心,合着手像是在念经,他的跟前放着一小盏酥油灯,照亮他的半边脸,在黄昏的晦暗下竟那么让人悚然。
我不禁走上前去问:“主持,请问这里怎么都看不到其他僧人?”
“他们基本都去‘康村’了,只有我和几个管杂务的僧人留下来。他们要到很晚才回来,有的时候也不回来,直到明天早上早祷的时候才回来。”主持停下念诵,对我缓缓地解释。
“什么是‘康村’,是山脚那的村子吗?”我问。
“每个僧人都会有自己所负责的一部分地方,到民家里去诵经,就是‘康村’了。”主持说完,又开始念经了。
我知道他有事要做,便不打扰了,径自在肠子里兜了一圈,来到佛堂里看了一下几个大佛。佛堂内倒是很亮堂,大大小小层层叠叠地摆着很多佛龛,全点亮了,颇有几分壮观。大概看够了,我沿路想寝处走回。
路上我终于看到了另外一个扎巴,他拿着灯火,一处处地点燃寺内的石灯。他看到我后,弓身对我笑了一下,我恍惚觉得那笑意有几分神秘。
我特地换了个路线走回去,绕了一圈,看到了个红色瓦片的小阁间,估计就是那扫门扎巴的屋子了。此时扎巴不在屋内。及至我回到那一小排瓦房前的平台时,看见了那扎巴拿了一盏酥油灯进去了其中一间瓦屋,屋内亮堂起来。扎巴出门走上平台时我拦下他一问,得知刚刚也来了个汉人,也坚持要见尔尼并住了下来。
也要见尔尼?他也不怕鬼么?我想既然是个汉人,总也有人可以聊聊了,由是走到了那瓦屋前,冒昧地敲起了门。
门开了,门内是一个头不高但壮实的中年男人,那那人倒是现认出了我,说道:
“大山?”
我疑惑地端详那人面容,过了好一会才辨认出那人是钟一贝。我也讪讪地打了个招呼。钟一贝似乎看见我挺高兴,他把我让进屋内,关上门后问我道:
“你怎么没会拉萨?怎么又来这了?”
“我要陪可尔琳找到巴珠得尔。”我大概地打量了下屋内四角说。
“哦!那可尔琳也在了?你们找到了那个巴珠得尔的村子没有啊?”钟一贝一边说一边把他床上的行李推开,示意我坐下,毕竟屋内就只有这么地方可以坐了。
我坐到床上说:“就是为了找到这个村子才来到了这里的啊!”我微微有点不满地说,“我问过很多当地人,都是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个村子,真的有这个村子吗?”
钟一贝笑笑说:“我也是在三年前听说的这个村子,现在还也没有也不敢保证啊。”他抚了抚胡子又说,“你们是来找尔尼?”
“那不是,听说他知道的东西,问看他知道不知道咯。”我说得很无奈,尔尼是否会知道也抱太大希望。我又问钟一贝,“你怎么这么快就来到这边了?不是要去那边什么地方考察吗?”
“去过了,也就是山体塌陷,里面流出了地下水,具体给其他人搞去了,我刚听说的这边尔尼懂看星象,就立刻赶来请教了。你可不要小看了喇嘛,有的喇嘛还会英语等等一些国家的语言呢。”钟一贝说的很认真。
“这么急过来,就为了,星象?有什么好请教的?”我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
“东西大着呐!星象跟占卜,天气,甚至地质都有关系的。”钟一贝推出手掌比划着,要改变我不以为然的态度。
“这尔尼真那么厉害,你个搞科学的都要找和尚请教哈。”我调侃这说,“你么搞地质的不大都是往地下挖么?居然对天上的东西也感兴趣起来了。”
“哪里哪里。”钟一贝笑说,“和老兄你没多大区别呢,你不也是登山么,我们不都是好奇,都是想征服么,只不过方向不同罢了。”
钟一贝大我不少,称我作“老兄”实在让我很不适应,我说:“我有个平原也是学地质的,我知道你们搞这个的总是对石头和泥感兴趣。”
“哈……”钟一贝笑起来,说,“我们不仅对石头和泥感兴趣,我们其实对什么都感兴趣。我们这个世界这么多的神秘,这么多解不开的谜团,很多的东西都是深藏在地下的,就在这些石块泥土之下,总会有我们人类无法想像的东西存在。”钟一贝说完,眼里有几分睿智的光芒。
说到神秘,我想到寺内的“鬼”,于是说:“你有听说寺里闹鬼的说法吧。”
钟一贝没直接回我,而是故作神秘地反问:“你相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我说。
“呵呵,我一看就知道你是相信科学的人,这鬼来鬼去的,终究不过是一些自然现象或者干脆是人们的心里作用罢了。”钟一贝站起身,大声说着,显得完全不屑一顾。
有没有鬼其实我心里也没底,自接触了神物以来,我原来的世界观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现在我竟不能肯定什么是迷信什么是科学了。
“说实在的,我特地这么晚了还跑来住这,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见识一下这‘鬼’的。”钟一贝说。
我感觉在好奇上,眼前这个搞地质的和阿平倒是没什么两样。
“你跟可尔琳到底是什么关系?未婚妻么?”钟一贝问我。
天,以前还有人问是不是女朋友,现在人家都当成是理所当然的有关系了。我只得无力地解释说:“哪有!仅仅是朋友。”
“哦,还没那么快。”钟一贝竟有几分羡慕的神色,他接着说,“汉人与夏尔巴人,远缘杂交,生出来的小孩肯定非常聪明。”
我感到头皮发麻,岔开来问钟一贝:“斯尔曲说你在西藏个工作有十几年了?”
“嗯,七二年到现在,十一年了。”钟一贝感慨地说。
“那你老婆……家人是在内地还是也在西藏了?”我问。
“我还是单身呐,”钟一贝透出一丝无奈与困苦,他若有所思的说,“我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一样东西。”钟一贝所着,神情变得严肃切深沉。
“什么东西?”我忙问。
“我父亲也是做地质的,但是十多年前,当时我还在读大学,得到了他在一次勘探事故中去世的消息。”钟一贝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勾起了往事。
“什么事故?”我问。钟一贝看看我说:“雪崩,我听我父亲的同事说的。那时候我父亲就是在找那样东西。事故发生以后连尸体都找不到。”
“到底那是什么?”我有些急了。
钟一贝忽又转阴为晴,笑笑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大概就是某块特殊的石头吧,没找着,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早听他语气,好像清楚是什么东西似的,这吊人胃口。
“找东西其实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我要继续把我父亲的事业,把喜马拉雅这一带都研究个遍,把这里的一切神秘与未知都呈现给世界。”钟一贝说得很坚定。
“老婆也不讨了?”我故意浇他伟大嘘头的冷水。
“一切随缘吧。”钟一贝淡淡地说。隔了好一会儿,他忽又眼睛发亮地对我说,“你要是对可尔琳没兴趣,不如让给我吧。”
我着实被他吓了一跳,因为他的话,也因为他那喷着强烈期待的眼神。我想,你都三十好几的人老男人了,也不怕误了人家。不过我并没有把我的意思表现出来,只是说:“可尔琳才十九岁呀!”
钟一贝一开始不信,定了好一会儿,看我不像在骗他,便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口里还在念叨着:“十九,十九而已……”
我看他有点呆木的样子,便不好再说什么。辞过他,我离开了钟一贝小间。
外面已经彻底黑了,寺内石灯上影影绰绰地火光十分显眼,可尔琳屋内灯亮着,不过看不到窗帘上的影子了,估计她躺上床睡了。石灯把树木照得忽明忽暗地,白墙上,被放大的投影交错纵横,随着火光的晃动也在不停地变换,有几分让人心惊。我匆匆地走进自己的小间关上门。
回到房后,我心想,是不是我心理作用?我躺上床伸了下身子,慢慢地睡了过去。
直到我被一阵脚步声吵醒。门外寺内有大量的人在走动的声音,我点亮了酥油灯,走出门外观望。门外是许多僧人在走动,应该便是从康村回来的僧人了。他们穿过平台,走过长廊,有的进了屋内,有的走入了远方的院落里。
钟一贝和可尔琳也从屋内出来了,钟一贝与可尔琳相互望了望,定了一下,各自都没说什么。
可尔琳走到我旁边问:“尔尼也该回来了吧。”
“一个吧,没看见刚才那个扎巴。”我向平台上探视了一下说。
刚说,那个老扎巴就过来了,他提了一盏酥油灯,一到我们跟前就说了起来,钟一贝看到扎巴,也靠了过来。
钟一贝的藏话比较熟练,我还没听明白,他就先反应了。钟一贝对我和可尔琳说:“尔尼是回来了,不过他已经睡下了,现在也太晚了,不方便见我们,只能等明天早上了。”
“这样。”可尔琳说着,显得有些不情愿。
“也对也对,是有点晚了。”我附和了一句,“就算现在可以问到村子地方,也不可能现在就去找,还是明天吧。”
可尔琳没再说什么,自个回屋去了,钟一贝一直盯着可尔琳直至她进入屋内关上门。我竟有几分不快,捅了捅钟一贝说:“嘿,睡觉了。”
他惊了一下,对我挤了个笑容,然后回屋去了。没各自回房间休息,都灭了灯。屋外僧人的声音慢慢地也平息了,四周寺内又是一片安静。
我回想刚才那些僧人回来时候行色匆匆的样子,他们很多是三五成群地回来的,可没有一个人交谈或者说话,只是快步地各自会屋去。这寺内果然有几分蹊跷。带着满脑子疑问,我再次入睡。
夜半,一声巨响,门打开了,冷风刮进来,我被惊醒。睁眼一看,门外站的一个男人,他的身形十分模糊,我甚至看不清他的四肢,好像那个人笼罩了一大团雾气一般,他一语不发地站在门口,只是看着我。
我感到全身发毛,皮都在炸裂,汗水不停地从我身上冒出。
我大叫:“你是谁?”
“巴-珠-得-尔——”那人发出的声音语调异常奇怪,完全不似一个人嗓音,有中从远方飘来的感觉。
“巴珠得尔!?!”我吓了一跳,忙问,“你就是巴珠得尔?”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感到既兴奋又害怕。
“哈哈哈……”那人大笑起来,随着他笑声的发出,我的两个手腕剧烈地颤抖起来,我的手完全不停使唤了。我看到我手腕上那黑色凹陷逐渐地隆起变大,并向外蔓延与包拢,我的整个手都变成了黑色。那褐色条纹还在顺着我是手臂爬上我的身体。巴珠得尔不停地笑着,笑声震荡着整个房间,我慢慢地被褐色的诅咒吞噬着,那黑线包围了我的全身每一寸皮肤,又漫到了我的脸上。我竟一直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这恐怖在身体上演着,我大声呼喊起来。
“砰!”一下,我的房间门打开了,我从梦中惊叫坐起,喘着气。打开门的是钟一贝和可尔琳。他们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大山你叫什么!”可尔琳有些埋怨。
我缓过一口气,说:“一个恶梦……我听到一声巨响,然后……”我刚想说下去,门外忽然当真传来响声,虽然没那么响,却很清切。那声音像是动物在咆哮,又像是人在哀叫,响声过后把余音拉得很长,又仿佛有人在哭泣一般。
“不是做梦,刚才也响过一下。”钟一贝对我说,“这就是寺里人人都怕的鬼了。”
我起身下床,与钟一贝和可尔琳一起,带上了酥油灯,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我心里还挥不去刚才那恐怖的梦,现在刚醒了又马上要去“见鬼”了,这不免忐忑不安起来。
那断断续续的声音是从寺内部偏南的中部传来的,我们三人拿着酥油灯在过道里快速地穿行着,这都想快点找到这个怪声的来源。我注意到除了我们三人以外,再没有其他人出来,那些僧人的房间都是黑着灯的,似乎仍好好地安睡。他们就没有一个人听见?虽然这个声音并不是非常巨大,总不至于人人都睡得那么死吧。至少我们就睡不着了。我对可尔琳钟一贝说了我的疑惑。
“他们既然认为是有鬼,自然就不会想出来了,谁会愿意找鬼的麻烦呢?”钟一贝一边前进一边说。
“那你认为这声音是怎么回事?”我问钟一贝。
“八成是风吹响的。”钟一贝说完,停住了脚,向四周张望,怪声还在时断时续地响着。
“怎么了?”可尔琳问,说道,“声音是在前面。”
“有没有发现?”钟一贝思考着说,“我们绕来绕去,却好像一直都没办法接近这个声音的来源?”钟一贝把酥油灯靠近了墙壁,观察起来。
“感觉就像是在围着这个声音在转。”我说。
“嗯,这声音,应该就在我们转的这个圆圈的中央。”钟一贝下了判断。
可尔琳也向各处寻找起来。钟一贝放下了酥油灯,朝墙一跃,抓住了墙沿,然后慢慢地爬了上了三米高的墙壁。
“上来!”钟一贝向我们叫道。
我看了一下可尔琳,我自己上去当然是轻而易举,但可尔琳个头不高,只怕是够不着。此时她对墙看着,没做任何举动。
看来我有必要拉她一把,于是我跳起,双手攀住了墙沿,但是我还没来的及上的墙去,可尔琳后退了几步,一个加速,左脚垫上了围墙脚上高起的半米略微凸出的装饰纹路,一发力,身子把重心提了上来,同时敏捷地拉起右脚勾住了墙沿,利用惯性,翻上了墙壁。
就知道她不简单,我愣了小会,悻悻地翻上了墙。
“可尔琳真有两下子!”钟一贝赞叹,“可尔琳只用单手就上来了!”
“去哪?”可尔琳问钟一贝,同时把酥油灯举了举,她竟然连灯也带上来了。
“跟我来。”钟一贝顺着墙沿走了起来,墙的一侧是岩壁,站在狭窄的墙顶,我们要扶着岩壁保持平衡。墙上有股很急的风在吹动,淡淡的月光把树影婆娑地按到岩壁上,我们好像在爬进一张网。
前进了二十多米,岩壁的倾斜角度变小了。钟一贝对我们说 :“跟我上去。怪声就在前边了。”此时的怪声的确更加清晰了。
我们爬上了岩壁,上面是一小快较平坦的山坡,刚爬上去,马上就感到一股强劲风力的吹打。
“果然没错!”钟一贝兴奋地说,“你们看这里!”钟一贝指了指一个约有一米宽的洞口。我们走近洞口,可尔琳感到风急急地从洞口灌进去。
“这声音是断断续续地呀!很明显,声音也不是这个洞口发出。”我看着洞口说。
钟一贝笑笑,指了指岩壁向上的地方说:“在上面。风从这里吹进来,然后从上面冲出来,上面肯定是个很小的出风口,并且洞道内的结构也很特殊,风力不能一下子全部顺畅地从上面的洞口冲出去,便造成了这时断时续的怪声。至于这个声音为什么晚上才有,估计便是山上昼夜温差大的关系了。山上到晚上时候气温降低快,容易形成强风,而且四周寂静,这声音也就更加清晰了。”钟一贝分析着自己的推想。
我与可尔琳将信将疑地听着,看着。
钟一贝又是一笑,径自走到了那个洞口前,用身子把洞口的风给挡住。这下子怪声响了一下以后,便不再响了。直至过了好几分钟也没再听到什么声音。
钟一贝朝我们说:“这下信了吧。”他把身子从洞口移开,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服。
“佩服。到底是专业的。”我对钟一贝说。
钟一贝点点头,也没谦虚什么。他朝洞口内看了一下,忽又说:“可尔琳把酥油灯拿来一下。”他好像是又发现了什么。
“没了。”可尔琳举了举灯盏,灯已经灭了。这山坡上风那么大,早该灭了。
我走到钟一贝旁边,伸出左手按亮了手表的荧光,说:“这个行吗?”
“往这照照。”钟一贝说着,向洞内石壁某处指了指,我把手表尽量靠近,也探头细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嗯,这声音之所以古怪,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里的湿度很大,啊,已经溶洞化了。”钟一贝边看着边说。
“这所谓的‘鬼’也不过如此呢。明天让寺内的人把这个洞口堵了就没事,从此又少了些迷信。”钟一贝站起身说着,他一脸轻松满意,说,“我们都回去吧,一切都清楚了,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我们又沿原路返回。钟一贝显得颇有满足感,一路上絮叨了一下他做地质工作的很多小故事,仿佛这寺里的鬼实在太小,他觉得没意思。
当我们从寺内石场子附近的过道经过时,可尔琳突然叫住我们说:“看哪边!有东西!”她说完径自就向她所指的方向去了。钟一贝“咦”了一下,跑了上去。无奈我脚伤未愈,自得慢悠悠地跟上。
他们在我前边,很快地跑到了场子那块大石屏前,对着石屏吃惊地看了起来。钟一贝一时无语了。我好不容易赶到石屏前一看,也不禁毛骨悚然。
巨大的石屏上,有一双手的巨大影子,影子虽然不重,但手的轮廓却非常清晰,能看清五个弯曲的手指像爪子一样,不停地在屏上游走。并且那边洞口每响一下,那双爪子就分裂成较小的好几对,不停地交织着,直至声音渐小,又合为一体变成原来的“大爪子”。这大石屏就像电影大荧屏一般,此时正在上演一部恐怖电影。
我清晰地听到了我们三人的呼吸声,耳旁还是山上洞口传来的怪声,我们三人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盯着石屏上变换的魔爪,仿佛灵魂已被勾走。
“这个,怎么解释?”我颤颤地问钟一贝,打破这个可怕的沉默。
钟一贝只是摇头,表情凝固着。某种阴冷的气流在我们四周蔓延,升腾。
我们清晰地听到,除了那怪声外,还有一个脚步声在由远及近地向我们靠近,那步子是那么不急不缓,我恍惚觉得那是魔鬼举着他的巨爪在向眼前的三个猎物靠近。我不知道钟一贝和可尔琳会在想些什么,但是我们三人没有一个人回头去看后面,也没人动一下。我们麻木地,静静地站着,如同中了魔鬼的魔法,变成了石头。
那步子越来越近了,我的内衣已为汗水浸湿。我们身后传来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
“三位施主有什么事?”是老主持。
我们不约而同地回头,脸色都极为难看。
“主持大师!你,你怎么这样子走过来啊!”我惊魂未定地对主持说。钟一贝与可尔琳看是主持没错,这骇人的气氛终于缓解下来。我们各松了一口气。
“我睡在佛堂旁的房间里,听到了三位施主的声音就过来看看。”主持很平静地对我们说。
“什么叫有什么事?你没看见这里这个影子吗?”钟一贝指了指石屏,又说,“还有这个怪声,你都认为很平常吗?”
“三位施主受惊了,我们咕日寺向来如此的,起先我也有劝各位不要在本寺过夜的,只是你们不听。”老主持依然一脸平静和缓。
“这个,奇怪的影子你以前也见过?都没觉得不可思议吗?”钟一贝又问。
“一切事物皆是表象,人在于心,佛亦在于心,心平,则无惧无恐;心噪,会自寻烦恼。”主持絮絮叨叨地念将起来。
“你说这是我们自寻烦恼?”我有点生气了。
“三位请跟我来。”主持作了个请的手势,便向右侧佛祠走去。我们相互对视了一下,便跟着主持走了过去。
场子正对的是几尊大佛,两侧是护法天神等一类小佛像。里面那些密密麻麻的佛龛只弱弱地亮着一盏。主持把我们带到一个手持铁环的神像前,这个神像暴牙眦眼,怒目叱咤,动作幅度很大,右手执铁环,左手高高举起的,是一面大大的镜子。那是真镜子,不是什么泥塑。
“三位可将手放置与镜子前看看。”主持跟我们手完,自己让开了几步,又是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疑虑地相继把手放到镜子前晃了晃,令人惊奇的是,当我们把手放到大镜子前时,那个大石屏上也出现了我们的手影,而且被放大。那么说石屏上的影子是这个镜子里射出的光投下的?
“我们咕日寺这里是有神佛护佑的地方。照妖镜,一切妖魔都被封进了这镜子里,镜子把妖魔的样子投到了石屏上,我们看到了它们在镜内痛苦地挣扎。”主持如是说着,很郑重严肃。
钟一贝不停地把手放到镜前又拿下来,看着自己的手影在石屏上出现了又隐去,一脸怀疑。
“照妖镜?”我面对那个狰狞着面目的佛像,心想,这老主持说得尽管不科学,却又有几分恰当。”
“这是神的镜子?”可尔琳有点虔诚地问主持。
主持微笑说:“你说对了,女施主。”
此时钟一贝跑到了佛祠外看了一下,又跑回来,大声说:“不对!”钟一贝的语气很是肯定,“这世界上哪有这种东西!”
主持对钟一贝合了合手说:“施主可以不信,不过佛的确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钟一贝略带讥笑地说:“别佛不佛地了,我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大山,可尔琳,你们跟我来。”钟一贝说完走向佛祠外的石场子。他在石场中央停了下来,等我们都到了他跟前,他对我们说:“你们试着向天空大喊一声,看看那个石屏上的影子有什么变化。趁怪声不在的时候。”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还是相信他的知识的,我趁怪声刚刚响了一声平息时,向着天空破口大喊了一声,并立即向石屏看去。只见石屏上的影子也像怪声响起来时一样,分裂开来,只不过没有怪声起来是时那么强烈。
钟一贝带着自信的微笑,也向天空大叫了一声,影子又分裂开了。
“这下明白了吧,这样子是通过空气中的水汽折射到了镜子上然后再反射到石屏上的。刚才我把手放到镜子前面移动的时候,在石屏上是出现了我自己的手影,不过这个可怕的魔爪样子却隐掉了一部分,只不过我们常只注意到自己的手影而没注意魔爪的变化。”钟一贝看着我们,停了停又说,“发现这个的时候我就想到应该是有光线从其他地方射进来的,不过我一时不清楚光源会在哪里。按照光线的角度,如果是直接照射的话,肯定是从半空中照下来,你就不大可能了 ,直到我想起了那个洞口。”
“和洞口有什么关系?”我忙问。
钟一贝看来看石屏上的影子说:“这个先不说,我们要先把这个在背后装神弄鬼的人给揪出来。”钟一贝说完,往南边跑去。我和可尔琳紧随在后。佛祠方向,主持的声音传来,但是我们已跑出很远,没听清他的呼喊。
钟一贝带着我们穿越着一个又一个的院落,不时抬头往空中看看,有时停下来找颗石头往空中抛起,然后又接着跑。
最后,我们停在了一段高起的岩壁前,有一道石级顺着岩壁向上,石壁顶上头是一间小屋子,屋内透着灯光,那屋子上的窗帘有两只手的影子在抖动。我觉得那手影的动作是那么熟悉。
“就是这了!”钟一贝兴奋地说,迅速地沿石级向上跑去。我们刚一开始往上走,那屋子内舞动的手影停住了,及至我们爬过了一半石级时,屋内的灯光也黑了。
“他已经露出马脚了。现在收手已经迟了。”钟一贝轻蔑地笑笑。
“他为什么要这样吓人呢?”可尔琳边登石级边问。
“上去抓住他,一切就明白了。”钟一贝动作甚是矫健,在前头跑得很快。我们来到屋子门前,钟一贝毫不迟疑地大力拍门,冲门内喊,
“开门!别藏了,我们知道是你!”
屋内的油灯亮了起来,随着内里的脚步声的想起,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的喇嘛,穿着睡服。他现对我们抬手作了个佛礼,说:“三位来有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匆忙?”那喇嘛懂汉语,声音很安然。我注意到他露出袖外的手臂缠着一层绷带。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装神弄鬼!”钟一贝马上质问。
老喇嘛一脸无辜地说:“什么装神-弄鬼?”
钟一贝严肃地说:“不要再掩饰了,我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这里的‘鬼’其实就是你 !你利用了洞内大量水汽喷出造成空气折射光的原理,把你的手影从这里折射到了佛祠中,然后你调整了佛像上镜子的角度,使得刚好将你的手影投到石屏上,就成了人人都怕的鬼影。”
老喇嘛依旧一脸无辜,满是迷惑不解,说:“寺里的鬼影的说法我也听说过,可你刚才说的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听不明白,我只是睡在这里而已,哪里有什么装-弄-鬼?”
“那刚才我看到你的手影投到了窗帘布上抖动,是在干什么?”我凌厉地问。
老喇嘛盯着我,想了好一会儿说:“我有个病,时间很长了。经常在半夜发作,感觉手很痛,像抽筋一样,往往要痛很久才能缓下来。不得已才那样做的。”老喇嘛边说边拉起了自己的袖子直至胳膊处,他的整个手臂都裹上了厚厚的布带,一直至肩膀处。老喇嘛接着说,“为了抑制这个痛苦,我只好不停地用布条勒紧我的手部肌肉,刚才我的病又发作了,各位看到了我的手在抖,确是如此。可这和各位有什么关系吗?”喇嘛说着,眼里满是凄苦之色,不像是在撒谎。
钟一贝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你不知道你自己的手影投到了石屏上?”我问老喇嘛。
“石屏?寺门口那里的石屏吗?离这里好远呢,怎么可能投到那上面去!”老喇嘛完全不敢相信。
“大部分的僧人都住在下面,为什么只有你住在这高起的石壁上?样子又刚好投到了石屏上?这怎么说?难道都只是巧合?”钟一贝依然不相信。
“我的手影是不是投到了石屏上我不知道,不过我单独住在这里是因为一旦我的病发作,便会忍不住地叫出声来,为了不影响其他僧人的休息,我才自己住到了这上面来的。”老喇嘛解释。
钟一贝还是满脸质疑之色。这时老主持带着好几个僧人都向这边上来了。约有十多个僧人陆续地来到,尔后又来了十来个。一下子小小岩壁平台出挤满了人,我们便进入了那老喇嘛屋内。
钟一贝向众人解释自己的发现,包括怪洞以及鬼影的大概成因。众僧听后议论不止,那个老喇嘛听了也很惊讶,完全是刚听说的样子。最后主持发话了,众人止住谈论,老主持缓着他那苍老的嗓音说:
“尔尼,你刚才的病又发作了?”
主持叫那喇嘛尔尼,那眼前的老喇嘛便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格贵尔尼无疑。只见尔尼抬手作了个佛印说:
“罪过,罪过啊。我这个怪病一直解脱不了,还是修行不够呀。”
主持微微点了点头,对我们说:“尔尼的病我和这里的僧人都是知道的。让尔尼住到这上面来也是我的意思。尔尼受到怨鬼纠缠,不能解脱,以致于成了那奇怪的影子,三位施主还望不要太在意。”
我一听说这个喇嘛是尔尼,立马就消了大半的怀疑,因为早就听说尔尼是个德高望重的喇嘛,绝不会有意去做这样的事。况且连专业的钟一贝都要搞半天才明白的原理,尔尼怎么会弄的那么巧妙,我想他肯定是不知情的。现在再听主持的说话,顿时疑虑全消。
钟一贝本来也是来向尔尼请教的,对尔尼是有几分敬重的,经这么一说,估计也明白这不是有意为之,终于放下了怀疑的脸色,他对主持说:“既然已经把事情搞清楚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希望主持每天找人和我一齐把洞口堵了,以免再产生这吓人的现象。”
主持对钟一贝点点头,并对身后众僧人说了几句,众僧便陆陆续续地走了。主持和尔尼互行了一个佛礼后也走了。此时屋内只留下我们三人和尔尼。
钟一贝首先对尔尼说:“我叫钟一贝,这次是想向大师请教的,刚才的冒犯,对不起了。”
尔尼点点头,说:“施主厉害啊,我也很佩服,你发现了我们寺里长久奇怪现象的原因。”
钟一贝说:“我只是好奇,想知道而已,往后还有很多东西想向大师请教。”
尔尼微笑会意,转而向我与可尔琳说:“这里还有一位女施主啊,不知道来寺里有什么事?”
可尔琳马上回答说:“也是要找你的,等你那么久,你自己先睡觉了。”可尔琳说得有点冲。
尔尼笑说:“看女施主不是西藏人,估计也是远道而来了,真是抬举我了。我能帮上忙,一定不会怠慢。不过今晚大家都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再说吧。”
尔尼刚受完病痛折磨,面色也不是很好,应该很累了。我们不好这么打搅下去,况我们也没睡,便应了尔尼意思,回寝处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