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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忆居 ...

  •   忆居

      街巷繁衢,车水马龙,酒肆店铺,人头攒动。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湿冷的冬季席卷了云都的每一个角落打道回府,富家的老爷们悻悻的从憋了一整个冬天的窝中走出,卸下了厚重的衣袄,躺在院落中的藤椅上,享受着久违的阳光;小厮们在管家的催促下来回游弋,打扫着带着些许酶味的外堂内庭;而那些只待在深闺大院里的小丫鬟们则怀揣着小竹簸,则了一处暖和的地儿,做着没做完的女红,时不时有一两只小宠儿从裙摆下钻过,轻哼着气儿,本就是孩子的小丫头自是放下手中的活儿,嘻笑的跑去逗弄。

      说到云都就不得不提忆居,外面的人肯定会很奇怪这忆居是什么东西。其实十四年前并没有这样的处所,云都就像白开水一样纯洁,但是男人毕竟是极其讲面子的动物,尤其是为官的,虚荣心很容易被勾上来,极尽所能的希望造成一种自己与普通老百姓不同的假象,所以,即使是这样的会场,很快也成为有头有脸的官员门争夺的地盘,说到底,他们还是很纯洁。

      风花雪夜,被翻红浪,温饱思□□,人性不可欺。章台有青楼,云都有忆居。只是这居所里住的全是些男子而已。

      说到忆居,云都人有的哑然,有的默然,有的茫然,但是说到尹侵晓,众人只会愤然。

      此人虽然只处豆蔻年华,但在云都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五岁的时候,侵晓还不常出门,只呆在忆居里和众哥哥玩,一日,夜不能眠,出门溜达,听见凤箫的房间里传来呻吟声,第二日,凤箫不能下床,面露难色,经询问,陈大人昨晚在此过夜,遂,当日晚,潜入陈知府家,放火烧之,过后,回家睡觉。申时二刻,陈知府家群起而呼之,疾走而浇之,幸好发现的早,没有出人命。本来谁也不回想到一个丁点大的小孩会干出这种事,但官兵搜查的时候,在侵晓的房间搜出一大堆的火折子和一件夜行衣,不能抵赖,好在清竹的多次口舌才勉强将这件事压下去。

      自此,侵晓懂得在睡觉的时候把耳朵塞上。自此,陈大人每月到忆居的次数由五次变为两次。自此,云都人的警惕性变的异常高,每天晚上都要起床看一看院子有没有着火。

      七岁的时候,侵晓偶遇陈知府的女儿,情窦初开,欲搭讪之。小孩的想法有时候很单纯,有时候很有创意,有时候很出人命。

      侵晓不是在一般的环境下长大的,思维难免与常人不同。经几天的思考和调节紧张的心情,终于备制好一切,选择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在陈千金出门游玩常常经过的地方将其拦截,从小小袖子里把东西拿出来,心里紧张的一蹦一蹦的,可是,陈千金一点都不为所动,侵晓还道是大人的东西,一时无法理解里面的意义也是正常的,直到陈大人五雷轰顶,吓白了脸,侵晓才有所觉悟。

      其实那礼物出现在忆居倒是很正常,出现在一个小丫头手上就有点不大好。
      礼物是一盒软玉合欢膏,带有淡淡的香味,侵晓对陈千金说可以涂在脸上当香香用,但是涂在一个地方会变的很开心,等你发现了,我就来娶你。小孩总是对承诺抱有极大的幻想。
      其实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膏不是忆居的东西,而是陈大人送给凤箫的,所以当小丫头回家后,情况可想而知。

      不过自此以后,陈大人送东西变的高雅许多,但侵晓就比较郁闷,因为从这事发生后,陈千金就再没单枪匹马的出过门,侵晓再也没机会和陈千金独处了。初恋至此夭折。

      十二岁的时候,忆居现有的人终于全部到齐。凤箫,雪柳,春酲,新槿,池影,墨痕,醉舞,宿酒,风蝉,枕寒,剪风,再加上一个清竹。

      凤箫人如其名,善吹箫,虽说陈知府曾送过他一支,但他拿去当了,当来的钱买了个礼物再送陈大人做回礼,而他依旧用自己的,吹的鸡飞狗跳;

      雪柳有异装癖,和醉红楼的姑娘打的火热,多次擅离职守,跑到醉红楼去和那里的大人喝茶,结果被认做新进的姑娘,戒于其行事泼辣,若遇到俊俏的公子,调戏通常会变成反调戏,许多醉红楼的常客都逐渐吓走,而老鸨无限凄凉。

      春酲总是做一些小发明,其实这也没什么,只是当他的发明把常大人打的头破血流后,清竹才不得不重视。事情是这样的,那是一个开平方的机器,以前李卫公做过,上面有两排摇把,如果你把地二根按下去,表示要开二的平方,这样另一排就会冒上来一根摇把,表示一,你再按一下,就会冒上来四,表示一点四,再按一下,又会上来一个摇把,表示一点四一,于是春酲也跃跃欲试,遂成。一日,常大人来找春酲,春酲让常大人也试试,常大人从未玩过这样的东西,也十分好奇,故上前使之,谁知常兄自作聪明,按了第四根,结果蹦出来一个二,常大人脑袋正好伸在二上,被敲的惨不忍睹。

      新槿喜欢养些花花草草,还是一些前所未见的那种,不过经过了一次事件后,新槿便从良了。事情缘于从张大人那拿来的巴西变种爬山虎,张大人是个富商,每次都回带回来很多奇怪的东西。那爬山虎一开始其实挺可爱的,新槿就把它种在自己屋子的脚下,每天看着它一点点的爬,两个月后,清竹说,新槿,把它割了吧,越长越大哎,好可怕。新槿无视之。五个月后,池影说,新槿啊,这还是爬山虎吗,好健壮哦。新槿嗤之以鼻,不闻。八个月后,众人说,新槿,周围植物都死了,就剩你的爬山虎了哎,好神奇哦。新槿抬头望了望自己的爬山虎,颇为宠溺的拍拍他,走了。第二日,爬山虎爬满整个屋子,连门也睹住了,新槿被锁在屋子里,好不容易被众人解救出来,新槿恋恋不舍,回望之,极其壮观,情不自禁,抚之,谁知那绿藤竟开始分泌浆液,随即皮肤红了一片,奇痒无比,厌之。

      池影水性很好,连风月之事也在画舫上进行,这样虽为风雅,但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一但把他惹急了,见谁踹谁,如今被踹下去的人不计其数。
      墨痕喜书画,一手草书写的龙飞凤舞,振奋人心,但因其做画时极其投入,很多大人以字画会之,无果。

      醉舞这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人格分裂,平日里,要多纯洁有多纯洁,一但喝一点点酒,要多风骚就多风骚,遂甚得大人欢心,这种潜意识的控制力让侵晓很佩服。

      宿酒就正好相反,千杯不醉,但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喜欢小孩,这两个特点一结合,就是以酒会孩,云都的小孩现在都很能喝酒,这是个非常奇特的现象。

      风蝉素喜昆虫,无论是长的好看的,诸如蝴蝶,天牛,蜻蜓,还是让人无法接受的,诸如毛毛虫,蜘蛛,风蝉都爱不释手,有一段时间,风蝉爱上养蚕,其实蚕很可爱的,就算是最讨厌虫子的墨痕也领养了五只,不过他领养的目的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这个稍后再说。风蝉就不是五只那样简单,大约有一百只左右,这就比较骇人,有一次,崔二爷来风蝉这玩,因为装蚕的东西没盖紧,到晚上的时候,常常失眠的崔二爷又一次醒了,但这次没有把风蝉叫起来再玩一次,原因是崔二爷看见一百多号蚕爬了满满一墙,当场昏厥。至于墨痕,这孩子的确很爱书画,而且相当有创意。他把蚕的腹部刷上墨汁,然后用桑叶指挥蚕在纸上东跑西转,写了满满一纸的字,后取谐音,禅语,现被云都的感业寺的老和尚收藏。

      枕寒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冷冰冰,是个一年四季都穿一件薄裳的牛人。最大的癖好就是在三九天里泡冷水澡,然后把屋里的一切全部移居室外,接受风雪的洗礼。不过他也有一点为人所称道的技艺,就是酿酒,在云都最有名的就是他制的蛇莓,此酒在一年最寒冷的一天埋入地下,两年后,由专门的通道加入蛇莓,经过十二年的封藏遂成,再于最冷的一天取出,当天品尝为最佳。

      剪风是忆居最小的一个,只有十七岁,人虽小,胆识却不小,侵晓听清竹说剪风是从一个习武的道长那接过来的,因为从小习武,所以武艺颇高。侵晓也是从小练武,曾和剪风切磋了一番,虽没有在几招内取胜,但还是在二十招内将侵晓踹下擂台,为此,侵晓一个人闷了一天,无论谁敲门都不开,弄的剪风颇为内疚,在门外守了一天一夜,心力交瘁,最后还是风蝉在侵晓的屋子里放进去一窝蜈蚣才把他吓出来。此事虽了,但此后剪风屡遭调戏。

      最后是清竹,清竹是侵晓的哥哥,自十四年前来到云都,建了忆居,收了众人,就再没出去过,忆居的一切事务皆由清竹打理,虽不见清竹像其他人一样有什么癖好或绝技,但大家都对他恭敬非常,威严战胜一切,清竹是典型的例子。

      柳叶鸣啁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一日,众人开了一个小聚会,坐在院落中吟酒闲聊。侵晓从九岁起就开始行走云都,已经和里面的人混的异常熟,自然在家的机会也少很多,恰巧聚会开的正在兴头上,侵晓回来了。和侵晓还不是很熟的新进的剪风就说,我们正在作诗呢,侵晓也来随便作一首吧。凤箫看话已说完,没有转圜的余地,无奈的摇摇头,垂首。

      侵晓黛眉一挑,嘴角一勾,如墨青丝在和煦的夏风中轻轻摆动,思索片刻,慢慢踱到剪风身边坐定,手往身边的佳人脖上一搭,缓缓到:“箫吹南塘夜,柳折暮日钟。春酲絮似雪,新槿别意萌,池影遂我心,墨痕侵吾衣。醉舞软梦中,宿酒同欢后。风蝉耳私语,枕寒望飞鸿,剪风垂玉手,清竹满闺中。”

      音落,弦断。正在抚琴的春酲轻叹一口气,将手放在琴边,无语。众人皆默。只有年纪最小的剪风一脸疑惑的看着侵晓又看看众人,小手不自然的搓了搓,抬头,道:“侵晓说的什么意思,为何他们都不说话了?”侵晓一脸天真的转过头,无比纯洁的笑了笑道:“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你我都是凡人,更不应该辜负了上天的恩赐,今晚到我房里,我来告诉你啊,正好还可以交流交流感情。”

      剪风正欲开口说好,清竹的声音慢慢响起:“词秀调雅,意新理惬,在泉为珠,着壁成绘,一字一句,皆出常境。侵晓,你可以出去玩了。”老佛爷一般,违命者斩的语气,侵晓浑身一抖,跳下石凳,左手拈起系在衣上的玉佩甩了甩,右手依旧不依不挠的勾着剪风的玉颈。道:“我既然回来了,就让我好好打个招呼再走嘛?”转而问凤箫:“凤箫觉的我这诗作的如何?”凤箫正欲啄酒,花觞停在半空,声音好听至极,如石上听泉:“质而实绮,癯而实腴,所贵于枯淡者,谓外枯中膏,似淡而实美,渊明,子厚之流也。侵晓小小年纪已经可以把内心不能为外人道的想法,隐寓在诗句中,难能可贵。”

      剪风从一开始就在品味侵晓诗中的意思,经众人的一番如雾中月的解说,终于像想起什么一样,脸蹭的一下红了,不自然的动了动脖子,正欲说话,被侵晓抢先到:“侵晓不过随兴而吟,竟然被大家这么推崇,都有点不好意思啦!”一阵唏嘘。

      不理会众人的表情,侵晓接着道:“虽然大家和我在一起这么开心,但是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不得不先行离开,大家继续啊!“说罢,吧唧在剪风脸上亲了一口,蹦蹦跳跳的走了,身后满场皆冷。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时自指间过,小儿唤郎君。

      那都是我年轻时候的事啦,侵晓道,摆摆手,将身边的三姑六婆打发走,然后转站清风楼。如今侵晓十五岁,虽童稚未脱,但已是一表人才。含章眉霰雪星眸,芙蓉面潇湘鬓风。只要不说话,大抵还是不错的。

      云都本处蜀地,穷乡僻野,基本上是天子也管不着的地方,自然与皇宗勋贵的那些锦衣玉食挨不上边,所以清风楼虽然看起来不是很豪爽,究竟是这一块地的最大的酒楼,侵晓闲来无事就在这坐坐,打发时间。

      这一日,侵晓叫了几个小菜,捡了个二楼靠近街道的座位坐下,边喝酒边往街道对面张望,街对面是杨二的当铺,虽说房子还在,但因为这里本就极少客商经过,一年也没几次,所以几近破产,可是今天却有些不同,往日,杨二总是很早就关门,今天却一直有一位姑娘在,手上拿了一个青玉壶,比比划划,心中好奇,便甩下一桌菜下了楼。

      楼上食客甚多,等到了楼下,那位姑娘已经不在店内,而杨二手中还拿着那个壶,正欲转身进屋,却被侵晓一把叫住,趁机抢过。

      “芳宴瑶池熙,祥光紫极缠,仙翁齐庆祝,愿寿万千年。”侵晓念出上面写的两排字的其中一列,“这个好象是玉八仙纹执壶?”说完还摸了摸上面雕的八仙花草山石图案。杨二立马抢过,惊道:“我的小祖宗,这个可不能给我砸了,拿来!”

      侵晓撇撇嘴,又依依不舍的摸了摸盖钮上的寿星骑鹿,才慢悠悠的把那壶放到杨二手上,道:“我还以为你这快破产了呢,没想到有贵人送来个宝贝。”

      杨二抱着壶往屋里走,边走边说:“这不是你说的那壶。”

      侵晓已经转身往屋外走,摆摆手道:“反正是你的,我管不着!”

      回到忆居后,一眼就看见新槿蹲在花圃摆弄他的新宠小露兜,又是张财神送的,只有他会忍受新槿千变万化的要求,弄些破花破草。那花娇生惯养,比较不易成活,新槿废尽好大心力才把她照顾的人模狗样,谁都不让碰,包括他自己,每次进入花圃都要洗手换衣深怕一有不适那花就会要会歇了。

      侵晓蹑手蹑脚的晃到新槿身后,正赶上新槿起身,侵晓脚下个晃荡,往前一窜,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后老天也闲得无聊,就喜欢给你开这种玩笑,脚不偏不倚,正巧踩在那个小露兜上,天地都安静了,只见原本还直挺挺的小根苗马上变成了一根腌白菜,侵晓像被电打了一般,马上收回脚,调整好心态,转头,看了看新槿,只见新槿纹丝不动,嘴向下扁了扁,小脸被风吹的白惨惨的,手里抓着水壶和剪子,不知道是因为太冷了还是被气的,一抖一抖的。侵晓冲新槿灿烂一笑,蹲下身,把那个腌咸菜扶起来,又把他的叶子抓平。

      终于新槿的小宇宙爆发,一把推开侵晓,弯下身,将那个前一秒还宠爱有加的露兜连根拔起,扔进了河里,然后掉头走掉。

      侵晓目瞪口呆,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悲痛的看了看还漂在河中的东西,追上前去,扯住新槿的衣服,新槿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着侵晓。

      “我今天看到一样东西,觉得很奇怪。你肯定很有兴趣的哦。”侵晓冲新槿眨眨眼。

      “没兴趣。”新槿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嘛,我还没说呢,你肯定感兴趣的。”侵晓急急的抓住新槿。新槿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我今天在杨二的店里看到有人居然当玉八仙纹执壶,你说他那种店怎么会有这种客人?”侵晓歪着脑袋一脸期待的看着新槿,看新槿没说话,还以为他也感兴趣,过了一会,新槿终于开口,八卦。留下侵晓一个人站在冷风中,心里跟那个河里的小露兜一样拔凉拔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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